我抢救下姥爷藏在旧书里的一生

我抢救下姥爷藏在旧书里的一生
2024年12月13日 22:21 新周刊

作者:虞不燕

编辑:梧桐 Yashin

在小陆的印象里,姥爷是一个不喜社交、惜字如命的读书人。教了一辈子书,他在旧居里留下的,主要是堆积如山的数千册字典。这是姥爷一生的寄托,晚年的他总会在这些书籍的环绕下,终日在家中读书、写字,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直到母亲催促,家里等着卖房子,小陆才终于翻开了姥爷留下的故纸堆。走进旧居,她在姥爷藏书的字里行间发现了另一重世界:从明末的《字汇》到建国后的《人民小字典》,从日据时期的殖民教材到扫盲运动的识字课本,这些正在被网络查询全面取代的工具书,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不仅记录下了文字的流变,更见证着时代的变迁。

而对于小陆而言,老人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剪报中,不仅藏着一位老知识分子对文字的痴迷,更有祖孙二人之间由文字构建起的联结。虽然有些话姥爷生前从未言明,但翻开泛黄的纸页,故人的音容笑貌仍然能够鲜活地浮现在小陆眼前。

只是现在,她不得不为这些沉甸甸的字典,找到一个新的归宿。

一间故居,一屋字典

推开姥爷家门的一瞬间,我有点恍惚。房间的陈设和记忆中一样,从客厅、厨房,再到卧室,每件家具乃至墙边地上都堆满了书。

最后这几年,姥爷都在我家养病,这里很久没有人来住,空气里飘着一股旧书纸张特有的气味。一拉开窗帘,阳光从纱窗透进来,灰尘在光线中浮沉,那些堆到了天花板的字典们也终于重见天日。

这是姥爷一生的收藏。他是50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到中学当了语文教师,从那时起就开始收藏字典,到晚年已经攒了满满一屋子。

在他去世后,我一直拖着不想来整理这些书,葬礼当晚又一下子病倒了,养了一阵才好一些。但自从葬礼过后,我大姨就开始张罗腾空房子出租的事情。她没条件保存这些书,也不懂怎么处理,只能想到扔掉或卖废品,我也就不得不赶来,给这一屋子字典找好新的归宿,期限就是过年之前。

在本地报纸六年前对姥爷的报道中写到,姥爷当时收藏的字典已经有400多部,其中最老的一部是明朝万历年间的《字汇》,出版距今已经有四百年。(图/受访者供图)

我戴上了手套,原本打算只整理出姥爷最惦记的那几本老字典,还有那些民国以前比较有收藏价值的。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项工作的难度。

姥爷还在世的时候,我从未注意过这些书的陈旧。翻动这些字典需要格外小心。有些旧字典的书页已经薄如蝉翼,稍有不慎就会破损。不少封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必须打开来辨认,每翻动一次都会扬起一层灰尘。

而且,字典的数量和种类都实在是太多了,除了一般人最熟悉的汉语字典,还有民国时期侵略者为了殖民教育而发行的字典,建国前出版的《难字小字典》,扫盲时期给农民普及识字的字典,甚至还有六十年代的化工汉字字典。

这些字典都是成系统的收藏,几乎涵盖近代教育普及史的所有年份,但姥爷的摆放却很随性,即使是一百多年前的出版物,也只是随便和稍新一点的摞在一起。各种类型的字典,构成了一部时代的百科全书。

字典有时候也可以是时代的见证,例如这些侵略者发行的字典,看似是“文明”的出版物,背后是可怖的战争行径。(图/受访者供图)

姥爷的收藏,大概并不在于一本书在图书市场中的价值。那些被锁在保险柜里的大部头和古籍只是少数,大多数字典都是一般的版本,姥爷甚至会买几本一模一样的。字典之外的藏书,大多也都是小说的普及读本,或者教育类书籍。

我想,姥爷之所以留下了这样的收藏,或许是因为他当了一辈子语文老师,兴趣和热情全都在教书育人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想把学习文字的能力,教给更多人。

姥爷一直觉得每个人都得学会查字典。“会查字典,可以给自己当老师。”他总是这么说。

在众多查字法中,他对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四角查字法有一股执念。在他当老师时,就培养了很多学生学习四角号码查字法,退休后也常常把邻居家的孩子叫来,教他们认字。

姥爷此生最记挂的事便是普及文化,教会更多人识字读书。(图/受访者供图)姥爷此生最记挂的事便是普及文化,教会更多人识字读书。(图/受访者供图)

在我启蒙时,姥爷也坚持教我用四角号码查字法,他的理由是,如果不认识读音,找不到部首时,拼音或者偏旁部首查字法就没用了,而四角号码查字法却没有这些条件的限制,只要知道这个字的字形,熟练学习后,五秒钟就能找到任意一个字。

小时候,每次见面,他都要考我这个查字的本事。他会随口说一个字,然后问我这个字的四角号码,数我几秒能查到。我一开始查,他就拖长声音,伸着手指数起时间:"一秒……两秒……”

要是我能在三秒内找到,他会轻轻点头说一句:“还行,没忘。”

然而现在,只有这些字典静静地躺在这间屋子里。

见字如晤 

花了一整天时间,我也没收拾完。灰尘太大,我回去就开始咳嗽,于是决定第二天戴上口罩继续,没想到这一收拾,就是一个多月。

附近废品收购站的阿姨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里有一屋子旧书,总在门外探头探脑。我每天来收拾,她也每天都来问:“今天有要收的吗?”我摇摇头,她又失望离开。

她不知道,我越是收拾,越不愿意轻易地把这些书当废品卖掉。

在很多字典的内封或者版权页,都夹着或贴着姥爷写下的字条或整理的剪报——他把字典变成了自己的“手帐”。通过那些工整的笔迹,我大概可以想象到他晚年独居的生活。

姥爷每天一定会看书写字,然后密密麻麻记下读书和生活的心得、对自己的要求,或是整理一些养生和长寿的窍门。

有时在听广播、看电视时遇到不认识的字,或是不知道的典故,姥爷就会去翻字典,然后在小纸片上誊写释义,再夹在书里。

姥爷在字典前摘抄的笔画号码歌。(图/受访者供图)姥爷在字典前摘抄的笔画号码歌。(图/受访者供图)

很多字典的侧面会有一小块墨迹或几个数字标记,那是姥爷在四角号码查字法的基础上发明的“梯标查字法”,可以把检索时间缩短到2秒。

平时发明一些查字小窍门、经常翻翻字典,对来他说是一种娱乐,也是“给大脑做保健操”。本地报纸曾经因为姥爷的收藏来采访他,记者问他长寿的秘诀,他立马回答:“查字典啊!”

偶尔发现了字典里的错误,他会写信给出版社纠错,然后把回信或勘误整理到一起。小时候的家庭聚会上,给新华字典纠错,是姥爷曾经好几次得意讲起的故事。

他对文字有非常大的精神需求,也总是能从中获得很多乐趣。直到生命最后,文字也依然是他非常在意的东西。

姥爷临终前几天,母亲担心他长褥疮,就说让他翻个身。那时,姥爷已经不认识人了,耳朵也听不见了,但还是可以用写字来交流,我就把这些话写下来。

看到字的时候,姥爷突然来了精神,说:“你看,欸,我能看到这个字,我认识这个字。”他当时那种高兴的语气,我到现在还记得。

而如今,翻开面前姥爷过去的笔记,我看到了他对自己的评价:字癖。

出版社给姥爷的回信和证书,是他非常珍惜的东西。(图/受访者出版社给姥爷的回信和证书,是他非常珍惜的东西。(图/受访者

供图)

这些笔记里,也有一些我不太能理解姥爷为什么会整理的内容,还有一些让我看到了姥爷没有说出口的一些所思所想。

有一本手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其中足足有大半本都是关于杰出女性的剪报。在某一页的空白处,姥爷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女子亦能有所成就。”

姥爷只有我妈和我大姨两个孩子,她们都不怎么喜欢学习,上到中学就没再读下去,姥爷对此或许是有一点遗憾的。而我又是家里唯一会读书的晚辈,他的期望就延续到了我身上。

记得高中的时候,我的学费开支很大,我爸又不支持我读书。每到家里为交学费为难时,妈妈就会去找姥爷,有时不等她开口,姥爷就会把我的学费给她。

姥爷或许一直认为,女性有知识会更好。虽然他从没直接跟我讲过类似的话,但一直默默地支持我的学业。

姥爷的笔记和剪报。(图/受访者供图)姥爷的笔记和剪报。(图/受访者供图)

这本手帐,被姥爷分成了两面来用,女性成就被整理在了类似“心态好是键康之宝”等养生笔记的背面。

我想,这或许说明对他来讲,“女子亦能有所成就”是和身体健康同等重要的事情,这样的笔记,不仅仅是为我而记的。

越是整理,我发现的姥爷留下的痕迹越多,勾起的回忆也越多。

在整理的过程中,我最意外的发现是一幅画,那是我小学的时候给姥爷画的。在我家,我的画基本上早都被母亲当做废纸卖掉了,没想到这幅画姥爷留了这么久。

画中姥爷正在午睡,空白处,我题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句话:“姥爷正在小憩。”

我的名字是姥爷起的,用了一个比较生僻的字。这个字在各种系统中都有点难以录入,我小时候也并不觉得烦,反而觉得与众不同。

而那个"憩"字,也是姥爷教我的。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在作文里第一次用了这个字。班主任老师看到后说:“教这个小孩的人肯定不一般。”

这让我有点得意,所以在后来画的这副画上,我把“憩”字写得比所有其它字都要大上一圈。

看着这幅画,我觉得,他的这些书,我没法再像原来想的那样,卖掉一些后就不管了。

回想起姥爷葬礼的那天,我站在那里牵着纸马——亲戚们说那是姥爷要乘的马。那天风又大,纸马被吹得哗啦作响,倒真的有点像是在风中奔跑的样子。

亲戚们都说这是好兆头,我却不自主走神:姥爷总是习惯拄着拐杖,大概并不会骑马吧。

当时,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显得荒谬而遥远。直到现在,看到姥爷的这些笔记,想象着他说出这些话时的语气,我才更直接地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了。

那个老派的读书人

一年前,我回来照顾姥爷的时候,就知道他已经不太行了。

那时的姥爷,生活已经不能自理,每天不能看书、写字,不能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他就会经常对保姆,也对我和母亲说:“这样活着没有意思。”从开始,姥爷就拒绝住院治疗,甚至一次次固执地拔掉身上的氧气管和针头。

在我印象里,姥爷就是这样讲究体面。自从姥姥去世后,他独居了二十多年,七八十岁的时候也坚持要自己照顾自己。我们劝他来家里,由晚辈照顾,他都不肯。直到将近九十岁,身体实在不行了,才由母亲接回了家。

临终前一天的夜里,姥爷突然叫住了我,说要穿鞋,要穿袜子。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他要走了。我没理解,只是接着问他:“姥爷你要去哪里?”

他只是回答:“光着脚走不好看。”

我没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就这样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俩之后也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关灯,离开了房间。

几个小时后,姥爷就去世了。

后来母亲总是宽慰我,对姥爷来说,不能自理是最没有尊严的事。他是想要体面地过完一生的,这样走,对他来说也算解脱。说这话的时候,她好像也在宽慰自己。

对我来讲,最后一年在医院里日夜陪护的那个非常虚弱的老人,和我记忆里那个典型的老派知识分子,其实有些时候也是脱节的。

姥爷年轻时的照片。(图/受访者供图)姥爷年轻时的照片。(图/受访者供图)

姥爷从前最讲究穿着,出门永远穿一套整整齐齐的西装加礼帽。夏天,就换上白色的网帽;冬天,就在西装里面加一件夹袄。一直到卧床之前,他都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在上课或者参加学生聚餐时,姥爷总会穿上更正式的三件套、打上领带。他平时不怎么喜欢社交,但是学生聚餐年年都会邀请他,他也年年都去。

干了一辈子老师,姥爷就是喜欢这份工作。我没有见过姥爷发过火,听母亲说,他平生唯一一次发火与教书有关。在下乡知青返城的那个年代,姥爷想回城当老师,上头不让,他拿起一把菜刀就剁在桌子上。一个从来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人,忽然硬气了一回,对方也就让他回城继续教书了。

母亲和大姨常说,姥爷对钱没概念,别人欠钱从来不去讨,去银行办手续时把自己的生日写错了也不在意。他总是能凭借对古书的研究,从旧货摊上淘到好东西,也很得意于自己的眼力,却并不在意买卖中赚来的钱。除了买书外,他基本没有什么消费。

在他的世界里,每一个字都值得认真推敲,每一天都要过得体面、自律,其他现实的事情好像都没那么重要。

姥爷编写的养生口诀,其中也有对自己为人处世的要求。(图/受访者供图)姥爷编写的养生口诀,其中也有对自己为人处世的要求。(图/受访者供图)

我和姥爷之间的共鸣和联结,大概就源于我们其实都是这样的人。

小时候见面,我和姥爷都不怎么说话,不是他教我认字,就是各自看书。

母亲总说我的性格像父亲,感情淡漠,但其实我更像姥爷——我们对外面的热闹没兴趣,习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只对自己在意的事格外执着。

在他留下的东西里,除了我的那张画,还有很多我、我母亲与大姨的照片,还有刻着我们名字的印章。我知道,他不爱社交,不怎么和家人待在一起,但其实是爱我们的,只是用他的方式。

在北京工作的时候,我也不会跟姥爷打电话,姥爷从来没说什么,我知道他会懂。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我做过很多我妈都不理解的决定,但对姥爷从来不需要多说,他都能理解。

大学的时候,我觉得教育体制既陈腐又不公,执意退学,而后就在北京辗转工作。母亲对此很不解也很担心,总劝我回老家,安稳一点。而姥爷听说后却只说了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年轻人要走自己的路,能留在北京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

他虽然重视教育,却从不对我的选择多加评判,有时还劝我妈,不要给我那么大压力。

姥爷一走,我就觉得世界上少了一个懂我的人。

执念和归宿

大姨一直在催我把这些书腾出去,这些天又催了好几次。我理解她为什么着急:她没有孩子,一个人住,年纪也大了,姥爷的些堆满房间的旧书对她来说是个负担。

但每次听她说“找人收破烂”,我的心里都会难受。

这些字典在姥爷的心里都是珍宝,尽管他对大部分书的去向并没有详细的交代——大概是他一贯顺其自然、不强求他人的性格。但我知道,姥爷是极不愿意它们被当成废品处理的,更不愿意听人说这些书毫无价值。

这段时间,母亲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到姥爷家整理,我知道她还很悲伤,所以多少有点逃避。

母亲其实也很在乎姥爷的遗物,她在保护姥爷生前交代过的那些大部头不被贱卖的同时,也不希望其余的就那么被扔掉,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这些书归我来处理,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是因为家里可能就我懂这些,也最愿意照看这些东西。

姥爷交代过老字典要按市价出售,为了搞清楚“市价”,我还试着和一些鉴宝博主连过麦。(图/受访者供图)姥爷交代过老字典要按市价出售,为了搞清楚“市价”,我还试着和一些鉴宝博主连过麦。(图/受访者供图)

前两天,我想把几箱书带回我家暂时保管,也方便后续慢慢整理。当时叫了一辆面包车,装满了也还不到姥爷收藏的五分之一。

我家实在太小了,还养着三只猫,把所有的藏书都搬过来,显然不现实。

其实我和姥爷一样,会觉得书和文字本身是特别大的精神需求,但现在这种一致换了一种形式。之前我会像姥爷一样,喜欢一本书,就会买下所有的版本。哪怕我英文其实没有那么好,有时候也还是会再买一本英文版。

所以刚工作的时候,我买了很多实体书,但后来发现,每次搬家,书都会是特别大的负担。搬来搬去,弄丢了好几大箱,那时候非常伤心。后来,我渐渐地就更倾向于看电子版了,也开始卖掉一些自己的书。

刚开始整理姥爷藏书的时候,我也尝试过找到熟悉的二手书平台,但工具书都不在收购范围内,而且一般的字典就算进入藏书市场,一本顶多只能卖一百来块。

那时心里其实挺难受的,总觉得自己是在变卖老人生前的收藏。后来越是收拾,我就越觉得这些字典的价值和钱是完全没关系的两码事,也不忍心把他毕生的收藏拆分。

姥爷的收藏中有一份建国当天的人民日报,在本地报纸的报道中,他说起几年前有人想要花1万多元从他手中购买这份报纸,但他一口回绝,“给多少钱也不卖”。(图/受访者供图)

姥爷的一些日记和笔记,我是想要自己留下的,但大部分字典,虽然睹物思人,但它们在我手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如果都锁在家里落灰,可能更不是一个读书人该做的事。与其这样,还不如找到真正需要的人或者机构收藏。

我想姥爷也一定很希望这些书能到真正懂它们、需要它们的人手中。

所以最后我决定,除了那几部大部头,我会按姥爷的交代出售,其余山一般高的字典书籍,我还是要找到收藏爱好者,或者教育机构整体地收了——就算是半卖半捐也好。

前几天我在网上发了求助,有一些人来联系我,催我拉一个清单。但我每去收拾一趟,都会难过很久,再加上身体一直不太好,去一次要缓好几天,所以到现在还在慢慢整理。

我心里有这样一个执念,哪怕我最后没能给这些书都找到新的归宿,我至少也得把所有的书都过一遍手,这事才算结束。

对姥爷最在意的四角号码查字法,我也有一种执念。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根本就不会再买字典了,他们对于这种查字的方法也不可能再有兴趣了。而我现在的工作是游戏编剧,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将来,可以把这种查字法编进悬疑游戏里,变成一种加密的方式。姥爷的执念,也就能在电子空间里继续流传下去。

我将我给姥爷画的那副“姥爷正在小憩”带回了家,姥爷也该休息了。

我决定最后一次和姥爷玩那个我们熟悉的游戏。我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憩”的四角号码,姥爷在我心中拖长声调数着秒数,看着我在字典里寻找答案。

在手中翻开的那页字典上,我看到了姥爷亲笔写上的一个“憩”字。

“还行,没忘。”姥爷在我心里轻声说。

(图/受访者供图)(图/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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