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女老板都不爱认错？

企业家这个群体似乎就是很少认错的。

今年格力年会，有个小品上来一句“我妈就是董明珠”，把台下的董明珠逗得大笑。这还没完，小品继续以快板的节奏狠命夸董总：“咱们董总人缘特别好，杰出女性是代表，雷厉风行工作忙，带领着格力电器创辉煌。”据说整台晚会由王自如总策划，算得上是“润物有声”了。就像小品夸的那样，董明珠在企业家里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在鲁豫访问她的片子里可以看到，下属稍有差池，董总就会疾言厉色训过去，这是老板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一贯表现形式，也是管理者立威的方式。当然，有些决策是老板对下属错，但也有些时候老板错下属对。对此，董明珠却十分嘴硬，她曾表示：“我的决策没有错过，只是执行的时候出了问题，如果有人发现我有错了，却不敢指出我的问题，那就是他的问题了，证明他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反正无论如何，董明珠没错。这样的发言在投资圈也不少见，半夏投资的李蓓就在年前发文，说她从不怀疑自己，会纠错止损，但相信自己会是中国最优秀的投资人之一，相信自己在长期会实现好的投资业绩，不会因3个季度的回撤改变这个信念。李蓓表示媒体人经常拿她做文章也就算了，但不能造谣半夏爆仓、穿仓。那么半夏业绩到底如何，使得她发了这样一篇文章？根据李蓓在2024年1月23日的说法：“今年以来，市场的表现显著弱于我的预期。我们的净值也出现了下跌，半夏宏观对冲的今年的跌幅大于沪深300小于中证500，去年年中高点以来的最大回撤达到了25%。”这是她历史以来最大的回撤，但李蓓搬出了历史上的投资大师来背书，他们的历史最大回撤无一例外超过20%，甚至超过30%，40%，50%。言下之意，她这个幅度的回撤在震荡周期里并不算什么，投资人也不必对半夏失去信心。尽管李蓓先说自己“误判”，导致“犯了速胜论的错误”，但后面其实一直在旁征博引论证自己的长期策略和判断没啥大错，“会用未来几十年证明这一点”。在我印象中，企业家这个群体似乎就是很少认错的。此前因为2022年初丁磊“致歉信”事件，董师傅专门拍过一条夸丁磊的视频，他认为企业家对内要集中共识，因此在内部造神，拥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可以理解，但到了公众舆论这一层面，还是要有“人”的属性。是人就会犯错，但实际上鲜有企业家会大方认错，“咖位”越大越是如此。我是女性，因而也特别关注女性企业家群体，李蓓和董明珠的言行让我感觉到，似乎女企业家对于认错这件事更加慎重。我猜想，或许是她们要在商业世界里立足下去，就不能不谨慎。认错等于承认自己没有做出理性决策，进而让别人怀疑自己的能力，质疑公司的前景。而不断认错，就等于摧毁自己的形象，瓦解公司的声誉。这对于一个女性企业家或管理者来说，尤其是致命的打击，因为这等于强化了生意场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她们就是会因为情绪化而高频犯错，缺少像男性那样的理性决策能力。尽管这不一定是事实。因此为了减少外界的质疑，也为了对内巩固领导地位，女老板要不就像董明珠一样强势（反正我从没错过，我错了你没指出来也是你失责），要不就像李蓓那样用“大道理”捍卫自己的“小错误”（短期虽然表现糟糕，并不代表我长期看错了）。那么，这种女老板在商业世界里天然弱势，所以要用强势做派（不认错就是其中表现之一）来捍卫自己的话语权，这究竟是我的臆想还是真实存在的现象？我曾经就“女性创业者会不会遭到投资人的歧视”这个话题，跟一些女企业家和投资人聊过，她们对此提供了一些有参考性的语料。某位公司完成B轮融资的女性创始人就跟我谈过她早年的经历，那时候她和两名FA去一家知名基金融资，结果一个级别最低的女分析师直接略过她，把名片给了俩FA，下意识以为那两个男的是创业者，而她是FA。另外，她也曾直接被投资人质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投女的？你自己看看，有哪个女的做到了独角兽公司？”当她真的做生意了以后，外界质疑也从没有断过。比如同行会派人反复打听她背后有没有高人指点，有没有可能是某个实权人物的情人。她还有朋友碰到过投资条款里规定她几年内不能生孩子，否则股份就会转让给投资人，这也是建立在女性很难平衡工作与家庭的刻板印象上。从另一位投资人口中也印证了这种偏见。现在都ESG了，机构也很在乎性别平等，因而他们不会排斥女性出现在创始团队里，甚至觉得能起到平衡作用。但他们更喜欢看到一个女性作为联合创始人，而不是独当一面的创始人。还有一个在消费领域的女性创始人告诉我，既然创投圈就是存在性别偏见，那么一个成熟的创业者就应该思考怎么去应对它。比如你就把路演当作表演，让投资人相信你值得信赖、能把生意做大。她还说，有些人还故意不化妆，把自己打扮得丑一点，就是为了在这场表演中，营造一个投资人相信你的公司能做大做增长的人设。这就不难看出，作为一个女性创业者或女性企业家，当你并不想或不能利用女性优势达成目标的时候，你就反而要弱化女性特征。这让我想起念书时谈女性主义的讨论课，我们的政治哲学教授认为，无论在什么圈子，女性都没什么选择：要不就是善于利用自己的性别特征，要不就是把自己变得像男人一样。虽然罗素说过，参差多态是幸福本源，但实际情况是“高处不胜寒”，越“往上爬”越“冷”，你只能“多穿衣服”或者“把膘养肥”，不认错这种稍显极端的处理背后，其实也正是女性没什么选择的表现。比如董明珠，就算她已经表现得比男人还要男人，就算她已经60多岁了，但王自如加入格力后，不少舆论还是关注人家那点私生活。不强势，你让董明珠怎么办？我认为，董明珠和李蓓不爱认错，就是想要对外界传达理性、强势形象，而这正是她们弱化自己女性特征的尝试，想在生意场上让人把她们看得跟男性企业家同等重要，一个是为了集团的战略能够持续贯彻，一个是为了机构继续得到LP的资金支持。因此，当社会的隐形偏见仍然存在时，女性企业家通过不认错来塑造强势形象也无可厚非。只是，塑造人设也好，表演强势也罢，最终行不行还是要看财报，看回报，并且女性面临的评判只会更苛刻。董明珠是杰出女性企业家，李蓓是优秀女性投资人，在高度竞争的生意场上，为了消弭性别偏见，她们摆出不认错的强势人设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必然的策略，但如果真的相信自己任何决策失误都可以三言两语被粉饰，或直接将责任推给别人，那就是女性主义的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