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反向讨薪”遇阻背后：即期激励与风险滞后冲突

转自：中国经营网

本报记者 杨井鑫 北京报道

近日，一宗银行“反向讨薪”官司引发了市场的关注，也让银行“反向讨薪”在制度设计和具体操作上的问题逐渐暴露。

《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上市银行2022年的业绩报告中，部分银行年报首次披露绩效薪酬追索扣回的相关数据，而超过一半的上市银行提及了银行该项事宜的相关情况。在银行资产质量的压力下，因追回绩效而引发的劳动争议正在不断增多，这一现象背后银行业务风险暴露滞后是追回绩效的最大障碍。

银行“反向讨薪”未果

日前，裁判文书网披露了一则民事二审判决书，涉及某银行天津分行与该行原先一位支行行长郑某的劳动争议。

郑某原系某银行天津滨海新区支行行长，于2010年10月入职该行，中途合同到期后又完成续签，新合同期限为2015年10月至2020年10月。

2017年11月，该银行天津分行对郑某作出处理决定，免去其支行行长职务，调入分行资产清收中心担任离岗清收岗位。郑某被免职的原因是，其对支行疏于管理，导致支行存量授信业务普遍存在贷前调查不到位、评估报告虚假、贷后管理不尽职等问题。

2020年10月，郑某与银行的劳动合同到期，但是银行在2021年6月才对郑某作出开除决定，理由是：其作为支行行长管理不善给行里造成损失，担任离岗清收岗位后又无清收成效，并称郑某在2020年11月至2021年6月期间持续旷工。

银行开除郑某的同时，还决定对其发生违规行为的年度（2013年至2016年）绩效薪酬进行全额追索，共计70.67万元。

针对2013年至2016年的绩效薪酬全额追索，银行在2021年才向法院起诉，这期间的时间已超过5年。同时，银行对郑某发起绩效薪酬全额追索时，郑某已经处于合同到期离职7个月状态，一审和二审的法院均未对银行的追索请求予以支持。

目前大部分银行都有绩效薪酬延期追索扣回制度。2020年10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商业银行法》（修改建议稿）要求，商业银行应建立科学合理的薪酬、绩效考核等激励约束机制，并建立与本行风险水平相适应的薪酬延期支付和追索扣回机制。

2021年年初，《关于建立完善银行保险机构绩效薪酬追索扣回机制的指导意见》发布，就追索扣回的适用情形、追索扣回比例、工作程序、责任部门、争议处理、内部监督及问责等提出明确指引，其中第十三条规定：“离职人员和退休人员适用绩效薪酬追索扣回机制。”

2023年，部分上市银行发布2022年年报时首次披露了绩效薪酬追索扣回的相关数据。招行2022年共有2876名员工被追索扣回绩效薪酬，总金额5824万元；渤海银行、九江银行去年绩效追索扣回总金额分别为1760万元、163万元。

“风险滞后”障碍

“对于银行一线员工来说，绩效工资在收入中的占比很大，也就是与业绩挂钩，这也是对于员工的激励。但是，这种激励回报并不是当年全部拿到手，而是会分为三年下发。”一家地方银行人士表示，这也是为了保证业务的稳定和不会暴露风险导致损失。

该地方银行人士称，此前银行在业绩考核上缺乏风险补偿意识，表现在激励上“当期兑现”，导致了“利益即期回报个人，风险隐患留给银行”的尴尬局面，这也是建立绩效延期发放和追索扣回制度的原因。

该地方银行人士介绍，银行一线员工由于绩效下发的轮动，基本每年会拿到前三年的部分绩效奖励，整体上收入保持一个稳定状态。“即使是员工要离职，银行不会将绩效一次性结清，也不会扣发绩效，而是按时下发。这也就是说，员工换单位之后，可能在现工作银行是没有绩效的，但是原工作银行的绩效照常发。”

据了解，目前大多数银行的绩效发放均采取三年下发，一旦业务出现风险造成损失，涉及相关业务的条线人员均会在绩效奖励方面有扣罚；同时，信贷等业务的风险还有信贷员责任制或终身责任制，即“谁发放的贷款谁负责”，一旦出现坏账，则会被银行调岗专门负责清收。

针对前述某银行天津分行反向讨薪的案例，上述地方银行人士认为是行业内的普遍操作。“通常是出现坏账后被调岗到清收专门负责，如果没有成果确实有被开除的风险，并被银行追索薪酬。”

一家股份行人士告诉记者，目前银行对于在职员工的薪酬追索没有问题，但是对于离职员工的薪酬追索则比较难。“一般情况下不会对离职员工追索。在职银行员工的追索在绩效发放时就直接扣除了，但是对离职员工追索可能就会涉及官司，往往比较烦琐。”

更重要的是，由于信贷风险暴露的滞后性，对绩效追索也会造成比较大的障碍。上述股份行人士表示，目前银行的中长期贷款越来越多，部分项目贷款的期限更是长达15年，但是风险的暴露可能会在15年之后，绩效不可能等到那时候发放，甚至风险暴露时这种追索也很难再找到负责人。

该股份行人士表示，倘若一个15年的项目在到期后暴露风险，银行长达15年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那么其中的责任可能也与早期的业务人员关联不大，银行对这种界定目前还比较模糊。

“银行信贷的风控有严格要求，风险的暴露也不可能全部归因于某一个一线员工的责任，而是涉及条线业务的责任。薪酬追索回扣还是需要监管和银行机构共同统一标准，制定一个比较合理的框架，不仅保障一线员工利益不受侵害，还能避免员工逃避责任。”上述股份行人士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