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雷达公司IPO暴露省气象局的“迷雾交易” | 伽玛刀

　　文 | 刘丽丽 花子健

　　编辑 | 韩大鹏

　　2月17日，在上交所科创板上市委员会2022年第9次审议会议上，广东纳睿雷达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纳睿雷达”）成功过会，审议结果显示，纳睿雷达首发符合发行条件、上市条件和信息披露要求。

　　纳睿雷达成为2022年过会的第35家企业，但这不意味着这家由一对加拿大夫妻实际控制的企业可以成功上市。近期，上海证券报连续发布多篇报道，直指这家企业存在盟竞标陪标、突击调整确认收入、项目验收程序存在水分等问题。至今，纳睿雷达未发布任何声明进行回应。

　　通过梳理纳睿雷达的上市材料以及一些公开的招标中标文件，以及采访一些熟悉政府采购和气象雷达的人士，《财经·伽玛刀》发现了纳睿雷达的确存在不少问题，包括但不限于：软件硬件销售分离、突然获得新增的采购项目等，行业少见。

　　采购乱象：软件硬件分着卖

　　纳睿雷达成立于2014年5月，自称是“国内掌握自主知识产权全极化多功能有源相控阵雷达关键核心技术并实现了产业化的高新技术企业。” 目前所生产的产品主要为X波段双极化（双偏振）有源相控阵雷达及配套的软硬件产品。

　　包晓军和刘素玲夫妇通过加中通共同控制纳睿雷达55.42%股份，可以通过加中通对纳睿雷达的日常经营管理施加决定性影响，是公司的共同实际控制人。包晓军、刘素玲二人均为加拿大国籍，有加拿大境外居留权。包晓军此前在美国雷神公司（加拿大）担任工程师。

　　作为雷达行业的新势力之一，纳睿雷达的收入主要依赖于政府采购。中国政府采购网信息显示，2021年4月到2022年4月，纳睿雷达一共中标10个政府采购项目，其中，位于广东省的项目有7个，安徽合肥1个，河南1个，重庆1个。从2020年4月到2021年4月，纳睿雷达一共中标2个政府采购项目，均在广东省，江门1个，东莞1个。

　　由此看来，纳睿雷达不仅仅是依赖于政府采购，尤其依赖于广东省气象局下属各单位的采购。《财经·伽玛刀》调查发现，广东天文防雷工程有限公司（下称“天文防雷”）此前曾是广东纳睿的股东之一，而天文防雷则由广东省气象局直属单位广东省气象公共安全技术支持中心全资控股。因此，纳睿雷达和广东省气象局在股权上曾经存在关联。

　　一些采购乱象也多出现在广东省气象局下属单位的采购中。比如，江门项目招标原计划是采购一套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设备，但开标第二天又补充采购了纳睿雷达出品的价值320万元的双偏振X波段有源相控阵天气雷达软件一套。

　　如此采购方式容易令人疑惑。《财经·伽玛刀》向江门市气象局进行求证，工作人员表示，岗位人员有变动，该项目招标时自己并不在，不知具体情况。但有气象行业人士表示，一般雷达设备和软件都是成套打包进行投标的，这种分成两部分的情况比较少见。

　　如此少见的情况不止一次发生在纳睿雷达身上，有两次临时获增采购项目，同样发生在纳睿雷达所处的广东。2021年10月的广东省英德市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建设项目招标中，原公告纳睿雷达中标标的是价值480万的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1套，以及价值320万的双偏振X波段有源相控阵天气雷达软件1套，总金额为800万元。

　　在结果公布后3天，又发布公告进行变更，改为价值800万的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系统1套，以及价值197万的协同式精细化相控阵雷达天气观测系统控制运算处理中心站1套，总价值增加了197万，总额变成997万元。而该项目招标公告中的预算金额是998万元。

　　但一位熟悉政府采购的人士告诉《财经·伽玛刀》，如果总的采购金额不高过预算金额，看起来就肯定是符合采购程序的，即使是临时增加采购。只是，纳睿雷达的中标金额与预算只相差1万元，着实令人疑惑。

　　这样的事情也不止一次发生在纳睿雷达身上。2022年3月的清远市清城区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采购项目中，预算金额800万元，纳睿雷达的中标价格是799.8万元，仅仅差2000元。

　　中标内幕：项目几乎全靠“盟军”陪跑

　　从2020年4月到2022年4月两年间的纳睿雷达中标信息看，一些被认为是纳睿雷达“盟军”的企业名字出现非常频繁。《财经·伽马刀》梳理发现，纳睿雷达的9个中标项目中曾有8次出现“盟军”陪跑的情况，其中一些陪跑公司之间还存在关联关系。

　　广州市双一气象器材有限公司、广州润羽科技有限公司共同出现在5个项目的中标候选供应商排序表前三名中。包括：英德市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建设项目、清远市佛冈县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项目、佛山市高明区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采购项目、广东省肇庆市气象局肇庆市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项目-高要、四会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项目、江门市季风强降水监测网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采购项目。

　　广州市双一气象器材有限公司还单独出现在3个项目的中标候选供应商排序表前三名中，包括：佛山市南海区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采购项目、世界气象中心（北京）粤港澳大湾区分中心广州相控阵雷达建设组网项目、广东省东莞市气象局东莞市气象综合观测能力提升工程-X波段双极化有源相控阵天气雷达设备及附属设备系统配套服务项目。

　　也就是说，纳睿雷达近两年一共中标了12个政府采购项目，在9个公开了候选供应商名单的项目里，供应商评分前三名，有5个项目是被纳睿雷达、双一、广州润羽科技包揽，双一还单独出现在另外3个项目的评分前三名中。

　　广州市双一气象器材有限公司是一家气象气球的生产企业，2008年由我国第一家国营乳胶厂——广州市第十一橡胶厂的气象气球分厂改制成立，改制后专业从事气象气球的研究和生产。天眼查数据显示，广州润羽科技注册于2019年，注册资本100万元，社保人数为1人，业务范围主要是计算机技术开发、工程和技术研究和试验等。

　　在唯一一个纳睿雷达中标，而这两家企业都没有出现的项目——清远市清城区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采购项目招标中，评分排名第二的候选供应商广州上研晟胜机械设备有限公司。该公司成立于2016年1月，隶属于广东中澔集团，是一家FA工业自动化零部件及工业软件的销售、服务、支持一体化平台。

　　在该项目的招标结果公告中，上研晟胜的技术分和另一家较为专业的雷达设备制造商是一样的。

　　而上研晟胜的母公司中澔集团，和双一存在近亲关系。天眼查信息显示，广东中澔集团和广州市双一气象器材有限公司归属于同一个实际控制人——林秀萍。因此，双一和上研晟胜成为了邻居，他们的地址都在广州市花都区花东镇北兴杨荷工业园。

　　这些陪跑“盟军”不仅竞争力不及纳睿雷达，甚至还有很多公司的主营产品都不是气象雷达。比如，广东省肇庆市气象局采购的2套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其他两名竞标者分别为双一气象和润羽科技，主营业务都不涉及气象雷达，这也造成纳睿雷达在综合评分上大幅领先。

　　验收漏洞：周期仅1天，或存审计问题

　　据上海证券报的报道，清远市佛冈县X波段双极化相控阵天气雷达项目验收周期仅1天。上海证券报还采访了纳睿雷达一家同业的负责人，该公司也曾中标过天气雷达X波段产品。该负责人直言，雷达是一个探测系统，不仅要对硬件系统进行检测，还需要实际运行得出有效数据，并与前期数据进行比较分析，才能判断探测的信息是否准确。

　　在这一家同业公司的同类型项目中，现场验收就花了一周的时间。所以他认为，1天的验收周期是非常夸张的。这还不是纳睿雷达唯一一个快速“通过”验收的项目。在项目金额更大的惠州项目中，验收周期也只有11天。在上海证券报的报道中，直指这一项目事关乎纳睿雷达满足上市条件。

　　前述熟悉政府采购的人士告诉《财经·伽玛刀》，政府采购项目的验收周期不可能只有1天，即使是纯硬件采购项目，1天的验收周期也远远不够。该人士提及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些工程或采购可能是先实施，再进行招投标，因为工程建设等工作都完成了，所以可能会出现1天就可以完成的情况。但不论如何，审计都是会出现问题的。

　　金额较大的惠州项目，对纳睿雷达的上市影响或许比较大。根据纳睿雷达对第三轮审核问询函回复，2020年10月26日，纳睿雷达中标了惠州市气象局惠州新一代天气雷达设备购置安装及软硬件项目，中标金额为3723万元，双方于2020年11月5日签订合同（关于签约时间，纳睿雷达存在前后披露自相矛盾的地方，在其他几次问询函回复文件中，公司说合同签署于11月9日）。惠州市气象局项目的4台雷达分别位于惠州龙门、惠州惠东、惠州博罗及惠州铁涌，分别于2020年11月26日、11月27日、11月30日及12月16日进行安装调试。

　　纳睿雷达披露，惠州市气象局于2020年12月27日组织召开了初步验收会确认项目第一阶段建设和运行满足合同要求，同意通过初步验收并出具了初步验收报告；同日召开了系统验收会确认项目的建设和天气观测业务试运行达到系统验收条件，同意通过系统验收并向公司出具了系统验收报告。

　　这一笔收入抢在2020年底入账，对纳睿雷达意义重大。纳睿雷达招股书显示，2020年度，惠州市气象局为纳睿雷达第二大客户，当年确认收入3210.23万元，占到公司当年总营收（13128.74万元）的24.45%。如果没有确认该笔收入，纳睿雷达2020年度的营收将不足1亿元，同时以公司利润率计算，也将对公司净利润产生较大影响。

　　纳睿雷达招股书显示，2018年到2021年6月（报告期内），纳睿雷达分别录得主营业务收入95.83万元、1.05亿元、1.31亿元和5052.74万元，同期净利润分别为281.95万元、7097.31万元、6659.14万元和1377.03万元。

　　如果没有惠州项目的压轴入账，纳睿雷达在2020年的收入将低于2019年，净利润也出现大幅度下滑。

　　验收周期似乎成为了纳睿雷达的“X”因素，不同项目验收周期的差距非常大。据上海证券报的统计，相关项目验收周期有的仅需1天，有的长达1年。其中，系统验收确认收入的9个项目，验收时间周期（安装完成日期到收入确认时间）从1天、10多天到181天不等。终期验收确认收入的4个项目，验收时间周期从9天到312天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