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名企滇红集团破产重整,茶农称百万货款被拖欠

云南名企滇红集团破产重整,茶农称百万货款被拖欠
2022年11月16日 21:40 中新经纬

转自:时代财经

  云南名企滇红集团破产重整,茶农称百万货款被拖欠,老板曾盲目投资买直升机

  作者 王言

  有近百年历史的制茶名企行至破产边缘。

  11月8日,云南省临沧市永德县人民法院发布《凤庆县城市发展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申请云南滇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破产重整一案选任管理人公告》(下称《公告》)称,凤庆县城市发展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下称“凤庆城投”)申请云南滇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滇红集团”)破产重整一案,将通过竞争方式指定管理人。凤庆城投系滇红集团的债权人。

  滇红集团被申请破产重整,早有信号。

  2022年1月,临沧市中级人民法院在淘宝网司法拍卖网络平台上,对滇红集团名下注册的“滇红太湖”“凤牌黑凤凰”等34个商标进行公开拍卖,起拍价为6002万元。“凤”牌为茶业中国驰名商标,此次拍卖是因为滇红集团无力偿债,而被债权人国家开发银行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此前,滇红集团旗下房地产还曾遭到司法处置。

  “进入破产重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越快越好,兴许这家企业换个人接手后还有救。”曾在滇红集团工作多年的张子涛对时代财经说。

  不过,直到现在,滇红集团董事长王天权依然还在四处奔波,寻求“拯救”公司的办法。“我正在深圳,为公司的重组寻找破解之道,刚刚签订了几个相关的协议。现在,正在赶回云南的高铁上。”11月10日,王天权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另一位滇红集团前员工王斐告诉时代财经,王天权是个好老板,但不善经营,想法宏大却不够实际。“公司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针对滇红集团破产重整进度和经营情况,时代财经多次致电王天权,截至发稿,电话一直未能接通。

  11月13日,云南省临沧市永德县法院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关于凤庆县城市发展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申请云南滇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破产重整一案选任管理人公告》称,凤庆城投申请滇红集团破产重整一案,本院于2022年11月8日发布选任管理人公告,报名截止时间为2022年11月13日18时。根据公告,共有7家机构参加定于2022年11月15日9:00在凤庆县人民法院召开的管理人竞选会议。

  因拖欠茶农货款被起诉

  上述《公告》一经发出,立刻加剧了李璇一家对滇红集团的担忧。

  李璇家是云南凤庆当地的茶商,在当地的茶叶交易链条中扮演着中间商的角色,“从茶农手里收购茶叶,简单处理加工后,再转手卖给滇红集团这样的大公司,赚取一部分差价”。

  一直以来,李璇家与滇红集团的合作颇为顺利,对方每年都会正常结算和支付茶叶的货款。大概是从六七年前起,滇红集团开始拖欠李璇家的茶叶款。

  “当时感觉他们(滇红集团)的资金有些周转不开了,之后就一直没能给我们茶叶款。滇红集团欠我们钱,我们也会欠茶农的钱,只能自掏腰包先垫付给茶农。”李璇告诉时代财经,至今滇红集团仍拖欠他们十几万元的茶叶款。“每次去要债,都找不到王天权。”

  11月14日,由于担心滇红集团在破产重整后无法支付欠款,李璇一家决定联合其他十几位茶农和茶商,去滇红集团讨债,但当天下午与对方协商后,他们依然没能得到肯定的答复。最终,他们决定起诉滇红集团。

  另一位在凤庆的茶商张艺与滇红集团的合作也不太顺利。他告诉时代财经,从2016年开始,滇红集团不断在凤庆县各乡镇租用茶山、收购茶叶,自己也将手中的一大批货出售给了滇红集团。但直到现在,滇红集团一直未能向他支付茶叶款,不少农户茶山的租金,也迟迟没有到账。

  “我没拿到的货款有20多万元,周围其他茶商和农户被拖欠的茶叶款和资金,加起来应该有几百万。”张子涛对时代财经说。

  因与滇红集团合作导致损失的人还有很多。

  天眼查的一则判决书显示,2015年,滇红集团因经营困难,无力支付员工工资,向广州市花都区花城名岩茶行(下称“名岩茶行”)推销茶叶。但因名岩茶行仓库已满,名岩茶行又担心滇红集团私下变卖茶叶,在支付近165万元货款后,名岩茶行要求将茶叶存放在第三方仓库。此后,名岩茶行要求滇红集团将茶叶运至其指定的地点,但后者一直未承运,无奈之下才通过诉讼的途径要求对方交付茶叶,但滇红集团收到法院传票后,以次充好交付茶叶。2020年,名岩茶行起诉滇红集团,要求其按照合同交付茶叶。

  李璇和张艺对时代财经表示,由于多年来未能结清茶农和茶商的欠款,滇红集团在行业中的名声受损严重。

  一场不彻底的混改

  王天权将滇红集团如今的窘境归咎于多年前的混改。在11月10日接受媒体采访时,他提及,公司走到今天,问题主要出在混改上。

  官网显示,滇红集团前身系茶叶专家、“滇红茶”创始人冯绍裘1939年创建的顺宁实验茶厂,1954年随县名改为云南省凤庆茶厂,1996年整体改制为云南滇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在市场上,滇红集团生产的“经典58”等产品颇受欢迎。

  天眼查显示,王天权为滇红集团大股东、实际控制人,持股比例为66.18%。根据公开资料,王天权1982年毕业于广西大学工学院机械制造专业,毕业后进入广西一家制糖厂工作。在入主滇红集团前,王天权历任广西石塘糖厂技术员、工程师、生产技术科长和厂长、广西区糖业局科长、副局长、云南阳光糖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凤庆糖业集团公司董事长、云南云县甘化有限公司董事长等职务。

  2006年10月,王天权带领凤糖集团参与凤庆茶厂混改,重组滇红集团。

  王斐告诉时代财经,相比同样经历过混改的云南茶叶品牌大益茶集团,滇红集团的混改其实“一点也不彻底”。

  “滇红集团在改制后,所有员工的身份没有置换,在职人员编制依然留在新公司,离退休人员的退休金和福利也仍由新公司负责。2015年,滇红集团的在职员工有500人,离退休人员100多人,实际上真正能用到的也就100人。”王斐说。

  据王斐透露,滇红集团在改制后,原有的资产也没有实现完全置换,集团的工厂、厂房、土地,以及“凤庆茶厂”这一核心资产都由凤庆政府所有,只有厂房的设备、存货、债务由新公司继承。

  相比之下,大益茶集团在完成混改后,将原有全部高管辞退,只返聘了部分员工,集团的商标、债务、厂房、土地和设备等资产,均由新公司继承,没有太多历史包袱。

  根据公开资料,2006年,王天权入股滇红集团后,滇红集团负债率已经高达81%。

  这场不彻底的混改,也为日后滇红集团与云南白药(000538.SZ)之间的商标之争埋下隐患。

  2010年10月,凤庆县政府以国资局名义下发文件,把“云南省凤庆茶厂”名称权从滇红集团收回,再无偿划转给云南白药使用,督促云南白药尽快在凤庆注册、建厂。此外,凤庆一颗被誉为“世界茶王之树”的3200岁香竹箐古茶树古茶园也交由云南白药管理和开发。

  2011年11月,云南白药推出“红瑞徕”凤庆滇红茶品牌,并在宣传中表示,“云南白药接手有着70年历史的凤庆滇红茶创制企业凤庆茶厂,共同打造红瑞徕高端凤庆滇红茶”。

  王天权认为,云南白药嫁接了滇红集团的企业历史,而凤庆茶厂是滇红集团的核心资产,凤庆茶厂的历史就是滇红集团的历史。

  面对王天权的指责,时任凤庆县县长吕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们的初衷,是希望双方能够共同开发将产业做大做强。目前,双方已经达成共识,滇红集团暂停起诉,白药停止反诉。”

  “滇红集团这几年效益越来越差,当地政府也是想重新拉一家公司进来,继续做大凤庆茶厂这个品牌。”王斐告诉时代财经。

  盲目投资,跨界航空业务、赞助电影节

  王天权入主后,滇红集团加大投入,同时也积极引入战略投资者,并于2009年提出“二次创业”。

  一系列举措提振了业绩。2011年,滇红集团销售额超过1.5亿元,净利润为2600万元。

  张子涛向时代财经透露,到了2013年,滇红集团销售额达到历史最高的1.8亿元,净利润超过2000万元。但也是在这一年,滇红集团开始走上下坡路。

  这与王天权多年来的大手笔投入和一系列跨界动作不无关系。

  王斐认为,王天权为人豪爽,对公司的规划过于宏大,在花钱上则有些大手大脚,缺少足够的成本管控能力。“一间新厂房,预算9000万元,建成后却花了2.3亿元,一个工程款只要几百万元的包装厂,最终却花了2000多万元。”他说。

  王天权想法的“大开大合”还体现在跨界航空业务上。张子涛告诉时代财经,2014年9月,王天权曾向银行贷款,投资成立了云南凤翔通用航空有限公司,并购买了两架直升机。“他(王天权)当时的计划是做庄园旅游,同时带客户来滇红集团买茶叶,这样的航线,来回一趟的花费是2.5万元。”

  据中国新闻社2014年的报道,该航空公司表示,公司有两架“小松鼠”直升机,未来将达到20架飞机的规模,该公司还将在医疗救护、航空摄影、城市消防等多方面开展业务。

  不过,“跨界”航空业的行为未能起到任何实际作用。“拉不来业务,基本上每年都在亏钱。”张子涛说。

  为了扩大品牌知名度,滇红集团还多次出资赞助多地的电影节等活动。

  滇红集团主要销售的产品是红茶。王斐认为,相比近年来被炒得火热的普洱茶,红茶缺乏炒作概念,溢价能力不高,不能囤货销售,最多只能存放3年,售价也会逐渐贬值。

  “在国内,普洱茶市场是红茶的10倍以上,但滇红集团普洱茶的占比只有不到10%。”王斐对时代财经表示,为了提高利润,扩展产品品类,滇红集团曾在山东临沂建设成立了普洱茶大仓,以便囤货炒作,但由于凤庆普洱茶缺少知名度等原因,在投入数百万销售费用后,这些普洱茶却没能换来销量,只能堆积在仓库。

  而在王天权的主导下,滇红集团还做起了茶叶进出口生意。

  王斐告诉时代财经,从2010年开始,滇红集团先后在俄罗斯、斯里兰卡等国成立分公司,尝试将国内的红茶出口到国外。此外,滇红集团还曾花费2000多万元从斯里兰卡进口了一批红茶,但因为价格高、缺少概念,这批茶叶最终没能顺利出售。

  “在入主滇红集团前,王天权主要从事糖业的生产和销售工作,是当时所在城市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但他并没有接触过茶行业。疫情的出现也影响到了滇红集团的销售,华北、东北、江苏、广东等市场开始萎缩,新产品开发力度明显变弱。”王斐说。

  多年来的投入未能取得成效,滇红集团的债务压力却在不断加剧。

  在李璇提供给时代财经的一段2019年茶农讨债期间与王天权的对话录音中,一位自称是滇红集团顾问的人士表示,由于多年来贷款和举债扩张的模式,如今集团每年需要向银行偿还5000万元的利息。2018年全年,滇红集团共亏损1.6亿元。

 “锅盖盖不上锅了”

  盲目引入战略投资,主动放弃赖以为生的销售渠道,也加速了滇红集团的坠落。

  2019年年初,有传言称,滇红集团占股49%的云南国滇茶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国滇茶业”)大量欠付资金无法正常支付,导致滇红集团资金链紧张。2019年5月,王天权在滇红集团微信公众号上发布视频表示,因合作过程没有达到预期,股东已经正式同意解散国滇茶业。

  公开资料显示,2016年,国滇茶业由云南滇资生物产业有限公司(下称“滇资生物”)与滇红集团在凤庆合资成立,主要负责滇红集团茶叶营销再造平台领域的合作。

  天眼查显示,截至目前,滇资生物持有国滇茶业51%股份,而滇资生物是云南省国资运营成员。滇红集团则持有国滇茶业30%股份,主要负责管控国滇茶业具体的生产管理环节。

  2019年3月,滇红集团给各经销商发出警示函称,国滇茶业2019年并未与滇红集团签订产品购销协议,经销商与国滇茶业合作将有经营风险。之后,国滇茶业传出了大量欠付资金无法正常支付,导致滇红集团资金链紧张的消息。

  这段不愉快的合作经历也让滇红集团损失惨重。在上述李璇提供的录音中,王天权表示,2016年9月,云南资本与滇红集团签订战略合作协议成立国滇茶业,并承诺注资2亿元,但最终这笔钱并没有进入合资公司,而滇红集团早已将茶叶的销售交给国滇茶业,后者却未能如约构建起通畅的销售渠道,产品开始滞销。

  随着经营状况的恶化,滇红集团在银行等金融机构之间的信誉也开始破产。

  王斐对时代财经表示,2015年,滇红集团需要偿还一笔1亿元的贷款,它们当时与云南当地的一家开发银行协商,约定滇红集团在偿还这笔贷款后,银行将重新放款给滇红集团。不料,滇红集团还款之后,银行却反悔,不愿意再向其提供贷款。

  在此情况下,王天权一直在寻找“解套”的方法。据王斐透露,王天权曾想办法将滇红集团出售给云南一家国营单位,作价5亿元,但就在离双方签订协议还差临门一脚之时,对方负责财务的人士认为风险太大,最终撤回了报价。

  “(滇红集团)债务越来越多,跟银行关系也不好,市场认可度越来越低,一系列危机爆发后,滇红集团就开始撑不住了。原本三个锅,只有一个锅烧开了水,它们可以用现有的一个锅盖盖着,但现在三个锅的水都开了,一个锅盖肯定盖不上了。”王斐对时代财经说。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张子涛、王斐、张艺、李璇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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