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 植 实习记者 何晶晶 上海报道
尚未摆脱业绩大幅下滑风波的德意志银行再遭重创。
9月16日，美国司法部要求德意志银行支付140亿美元（约合125亿欧元）的天价罚款，就出售抵押贷款支持证券（MBS）的调查达成和解。
受此影响，当天德银在欧洲市场的股价暴跌8.5%，其美股价格也下跌9.4%，拖累欧洲整个银行板块集体下跌。
“这张天价罚单将进一步加剧金融市场对欧洲银行业坏账危机爆发的担忧。”一家香港银行投行部主管表示。尽管德意志银行表态拒绝支付140亿美元罚款，但是市场预计双方会在80亿美元达成共识，即便如此，考虑到德银对司法诉讼赔偿的拨备仅有62亿美元，依然存在不小的资金缺口。
“留给德意志银行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出售资产筹资，继续掐断自己的造血功能，要么从二级市场增发股票筹资。”这位投行部主管指出。不过，当前金融市场恐怕没人愿意认购德银股票，为一家既存在衍生品巨亏风险又要缴纳巨额罚款的银行输血。
在更多业内人士看来，这张天价罚单的面世，更像是美国财政部针对欧盟此前要求苹果公司补缴140亿美元税款所采取的报复性措施。不过，相比苹果公司拥有雄厚资金实力应对巨额税款缴纳，德银所拿到的这张天价罚单，很可能成为压垮欧洲银行业坏账风波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位外汇交易员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当前国际金融市场已经风声鹤唳，不少投资机构纷纷不计成本地抛售德意志银行COCO债，只为尽早清空欧洲银行业股票头寸。整个周末，苏格兰皇家银行、渣打银行、瑞信与瑞银等欧洲大型银行股票也分别下跌3.5%、2.9%、2.1%与2%。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欧洲银行业坏账风波全面爆发的那一刻，以此沽空欧洲银行业套利。”一位外汇交易员表示。
某国际知名券商内部知情人士露，为了缓解市场对欧洲银行业坏账危机的担忧情绪，德国与意大利金融监管部门已经要求巴塞尔委员会放宽巴塞尔协定III对银行资本充足率的要求。
“但是，远水难解近渴，现在德意志银行最需要的，是欧美相关部门开展政治协商，大幅缩减罚款额，否则在巨额罚款面前，这家银行很可能面临破产重组，到时整个欧洲银行业又将遭遇剧烈动荡。”他表示。
德意志银行的资金“缺口”
在多位业内人士看来，尽管拥有62亿美元法律诉讼拨备，但德意志银行依然无法缴纳140亿美元天价罚单。
数据显示，2015年德意志银行巨亏68亿欧元，2016年二季度净利润仅有1800万欧元，同比暴跌98%，这意味着这家银行仅仅依靠利润贡献支付这笔巨额罚款，可能需要数十年才能还清。
甚至有机构分析发现，若德意志银行缴纳140亿美元罚款，其一级资本充足率将直接降至监管底线之下。具体而言，在缴纳140亿美元罚款后，即便德银出售所有华夏银行港股套现，一级资本充足率也将直降至8.8%，距欧洲银行业的一级资本充足率10%监管底线存在47亿欧元的缺口，若按德意志银行需在2018年达到12.5%的资本充足率计算，资金缺口高达146亿欧元。
即便这笔罚款最终如市场预期般降为80亿美元，德意志银行需要在2017年和2018年每年实现至少25亿欧元利润，才有可能在2018年底前达到12.5%资本充足率监管底线。
“按照模型测算，若德意志银行在缴纳罚款后还想保住当前10%一级资本充足率监管底线，这笔罚款绝不能超过78亿美元。”巴克莱资本分析师Michael Gapen表示。
在他看来，如果德意志银行无法就罚款压价，只能被迫出售资产筹集资金。毕竟，现在金融市场已经没有多少机构敢于火中取栗，认购德意志银行股票向其输血。究其原因，多数投资机构开始担心德意志银行很可能成为欧洲银行业坏账危机全面爆发的导火索。
所谓欧洲银行业坏账危机，主要是意大利银行业3600亿不良贷款与德意志银行衍生品巨额亏损的叠加效应所致，加之欧盟内部围绕是否动用纳税人资金救助这些银行存在不小分歧，导致市场担心愈演愈烈的坏账风波将重创欧洲银行业投资信心，最终导致新一轮欧元区金融危机出现。
“所以德意志银行此次必须谨慎应对天价罚款风波，稍有不慎就将引爆这场欧元区银行业坏账危机。”Michael Gapen认为，相比二级市场增发股票筹资无人问津，出售包括资产管理业务等优质资产筹资则是一个稳妥化解潜在危机的方式。
但是，德意志银行CEO John Cryan明确表示，资产管理业务是德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显然，德意志银行心里很清楚，一旦资产管理业务被迫出售，它将失去巨大的利润来源，整个银行经营状况将面临更大困境。”上述香港银行投行部主管指出。
在他看来，德意志银行不愿出售资产的另一个算盘，是他们认为这张罚单更像是美国财政部针对欧盟向苹果公司要求补缴140亿美元税收所采取的报复性措施，若欧美相关部门能积极开展政治协商，此事最终可能取得完美结果。何况，2013年德意志银行已经同意支付19亿美元，以和解其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向房地美及房利美销售价值142亿MBS的案件。
知情人士透露，欧美相关部门沟通的结果，很可能是罚款额必须确保德意志银行能满足一级资本充足率10%的监管底线。究其原因，此前美国以法国巴黎银行向受美国制裁国家转移资金为由，要求后者支付89.7亿美元罚款，也是根据这家银行满足10%一级资本充足率而设定的罚款额度。
“这意味着，德意志银行最终的罚款额可能不会超过30亿美元。”他表示。
不过，金融市场未必会以政治眼光看待德意志银行天价罚单风波。
上周五，在德意志银行股价大跌8%的冲击下，其应急可转债CoCo债收益率一度飙升31个基点至6.612%。
所谓COCO债，是银行发行的应急可转债以补充资本。当银行资本充足率超过监管底线时，银行需要对COCO债支付相应较高利息，反之资本充足率低于监管底线，银行则不但可以暂停支付COCO债利息，且可以通过债转股或债券本金减记等方式提升资本充足率。这意味着若银行资本充足率低于监管底线，投资COCO债的投资者可能遭遇不小的本金损失。而COCO债收益率越高，则表明其价格越低，市场抛售情绪越浓。
“COCO债收益率飙涨，间接表明资本正在迅速撤离欧洲银行业股票，不愿为其坏账危机买单。”高盛经济学家Jan Hazius表示，但这也是欧洲相关部门最不愿看到的局面，一旦欧洲银行业股票无人问津，那么欧洲银行业坏账风波很可能迅速演变为欧洲银行业信心危机，进而引发金融市场剧烈动荡。
放宽银行资本充足率“博弈”
为了缓解市场担忧情绪，备受欧洲银行业坏账风波冲击的德国与意大利相关部门开始从放宽银行监管政策下功夫。
某国际知名券商内部知情人士透露，在近期举行的巴塞尔委员会会议上，德国与意大利相关部门希望能放缓针对银行风险评估的政策变动。具体而言，就是他们希望放宽巴塞尔协定III对银行资本充足率的要求。
此前，市场预期巴塞尔委员会将在年内完成巴塞尔协议III的修订，这项银行监管新规将进一步强化银行资本充足率、压力测试、市场流动性风险应对的考量，从而弥补2008年次贷危机爆发所凸显的金融体系监管不足。值得注意的是，巴塞尔协议III将新设不少条款强化银行资本充足率的要求。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这位知情人士透露，当时巴塞尔委员会之所以要强化银行资本充足率的监管，主要目的是提高银行资本充足率应对潜在的金融衍生品坏账风险，却没有考虑到全球货币环境的巨大变化——随着欧洲、日本等越来越多国家采取负利率政策，银行已经难以从信贷业务及其相关中间业务获取巨大利润，逐步提升资本充足率以达到新监管要求。而近年全球经济增长乏力更令不少银行陷入亏损边缘，再也没有内生利润增长动力提升资本充足率。
值得注意的是，德国与意大利的建议，获得同样采取负利率政策的日本金融监管部门认可。
在日本不少银行高管看来，鉴于欧洲日本企业贷款主要来自银行，一旦巴塞尔协议III进一步提高银行资本充足率要求，银行可利用的资金更少，可能会影响欧洲日本央行所采取的扩大QE措施效果与通胀提升目标。
为此，日本与不少欧洲国家金融监管部门要求巴塞尔委员会应叫停巴塞尔协议III针对银行增加资本充足率的条款修订。
巴塞尔委员会秘书长William Coen对此表示，巴塞尔委员会受国际清算银行管辖，由G10各国央行共同设立，旨在加强金融管控措施恢复市场信誉。
“这也是我们依然坚持要进行银行资本充足率改革的目的。”他强调说。
在上述知情人士看来，尽管放宽巴塞尔协定III对银行资本充足率的要求，有助于缓和欧洲银行业日益严峻的资本压力，有助于恢复市场对欧洲银行业的投资信心以避免坏账危机爆发，但远水难解近渴，目前欧洲银行业最需要解决的，是如何通过业务变革找到新的自我造血功能，逐步有序地削减坏账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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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越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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