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伏生如何与安丘伏留村扯上关系?

济南伏生如何与安丘伏留村扯上关系?
2025年01月11日 05:14 齐鲁晚报

  中国自古便有修史编志的传统,不但有官修正史流传,各种各样的地方志也为我们留下了很多宝贵资料。但事实求是地说,很多地方志的编写者很难做到不带任何偏见。以笔者居住地安丘的老《安丘县志》为例,该志“伏留村”的释条,就是引当地的《伏生祠碑》作的结论:“秦始皇焚书坑儒,伏生避难于此,故取名伏留”。伏留村名盖因伏氏迁居而生,很有道理。但要说自伏生来此比较离谱。尤其当看到2024年10月故宫与央视“礼乐千秋”儒家文化特展展出了唐代王维所画《伏生授经图》,图右上有南宋高宗题签“王维写济南伏生”,体会尤深。瞧瞧,赵构帝题了7个字就明确了伏生籍里。可地方志为什么还会出现与此相悖的结论呢?恐怕只能归结为写家欠缺公正与严谨,而这种欠缺就来源于对伏家在安丘古代形成世家大族的偏爱。

  □张漱耳

研习《尚书》成博士

伏姓起源很早,最著名的人物说出来吓人:咱们常挂在嘴上的“三皇五帝”,“三皇”的头一人就叫伏羲。他生活于新石器时期,是中华人文始祖。女儿宓妃溺水洛河,死后被奉为“洛神”。他还是医药鼻祖,创八卦,懂阴阳,以蛇为图腾标志,今“龙的传人”一说盖本于此。

  不扯这么远,伏生稍近一点的远祖是孔门弟子宓子贱,春秋时期的名儒。他做过单父(今菏泽单县)县宰。《颜氏家训·书证篇》记载,“兖州永昌郡城旧单父地也,东门有子贱碑,汉世所立,乃云济南伏生即子贱之后。是知虙之与伏古来通字,误以为宓。”

  公元前445年宓子贱去世,他的后代辗转来到邹平定居。伏生于公元前260年出生邹平县旧口镇伏生乡(今一说滨州邹平县韩店镇苏家村)。汉代邹平属济南郡或济南国,治所均在今章丘东平陵,故《史记》《汉书》及王维《伏生授经图》题签皆称济南伏生。

  伏生一生虽然命运多舛,跌宕起伏,但始终没有离开故乡。只有10岁那年,父母为让他专心读书成才,送他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拜师《尚书》研究大家李克学习,由此与《尚书》结缘。唐代段成式笔记小说《酉阳杂俎》描写伏生攻读《尚书》之勤:“以绳绕腰领,一读(即读一篇)一结,十寻(八尺为寻)之绳,皆成结矣。”

  伏生学成后成为当时的大学者。曾做过秦始皇的博士。博士即博古通今的大学问家,是皇帝的顾问。《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载:“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所谓文学,实际指经学,博士大都是经学家。那时候的学历可不像现在这么泛滥,秦始皇在位时全国总共才有博士70名,伏是其中的一个。

  秦始皇晚年对博士态度有了改变,不再予以尊敬,相继在秦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焚书”,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坑儒”。以致造成“六艺从此缺焉”。

  别看秦始皇“焚书坑儒”很生猛,其实他从夺天下到坐天下,什么时候也没离开过“书”和“儒”。宰相李斯,儒家荀子的学生;干爹(疑似真爹)吕不韦,《吕氏春秋》总编,书编得在全国悬赏:增减一字奖赏千金,结果没人改得动,凭这就不能把他视为商人,起码得叫儒商……

  因“焚书坑儒”,与伏生有关的一事不能不提:现在我们有眼福看到的儒家六艺之一的《书经》,也即他一生研读的《尚书》,就是由伏生存藏下来的。这事《史记·儒林列传》记着呢!

  “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其后兵大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齐鲁之间。学者由是颇能言《尚书》,诸山东大师无不涉《尚书》以教矣”。

  《尚书》有“政书之祖,史书之源”之称,价值毋庸赘述。当年魏国名士陈馀和孔子八世孙子鱼就冒险藏书有过对话:“秦将灭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矣。”子鱼曰:“吾不为有用之学,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然顾有可惧者,必或求天下之书焚之,书不出则有祸。吾将先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

  意思是,秦朝将要焚灭先王书籍,而你是拥有这些书籍的首要人物,非常危险啊!子鱼说,我不修习那些对现在这个世道有用的学问,只有我朋友了解我,秦不是我的朋友,我有什么危险呢?然而细思真有畏惧,他必定要寻求天下所有的书进行焚烧,不把书交出去就有祸患。我要把一些书先藏起来等待他们来寻找,寻找不到就没有祸患了。

  不过《尚书》是否在孔宅壁藏的书中,无可考。不像伏生,《史记》上这么言之凿凿。可以这样说:汉无伏生,则《尚书》不传;传而无伏生,则不明其义。

一生未曾离故里

  秦亡汉兴后,儒家经书的合法地位得以恢复,汉文帝时迎来大转机。他对儒家学说非常推崇,听说上古传下《尚书》,遂向天下颁布了求书令。

  伏生这时才扒开墙壁,翻出藏匿许久的“宝贝”,但发现损坏十多部,尚有二十八部保存完好。文帝闻讯大喜,赶紧封他九卿之一的太常(掌管社庙礼仪文化教育的官),以便临朝传授《尚书》。但此时伏生已年逾九十,走路都困难,口齿也不清了。文帝就派大政治家晁错到访济南伏生家中,进行抢救式继承与挖掘。

  王维《伏生授经图》画的就是伏生年过九旬讲授典籍的情景。王维不仅诗写得好,画也很棒。他表现的伏生是一个白髯老者,形象清矍苍老,神情专注和蔼。线描手法高超,敷色清雅,还能清晰可见额头的皱纹与身上极为松弛的皮肤,生动真实地描绘出了当时伏生的身体状况。他手持书卷,席地而坐,通过画面中对伏生神态的描绘,人们可以想象,年老的伏生讲授《尚书》时的吃力。

  晁错赴济南前,文帝竟将大政治家降格使用,任其为伏太常掌故,即伏生的高级助理,博士弟子,以提高老先生对传授《尚书》的重视程度。因为《尚书》不仅文词古奥,还缺失数十,非伏生不能讲解或将失篇弥补。

  可惜伏老先生已口齿不清,晁错听得一头雾水。大政治家就是大政治家,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人家把已出嫁的老先生的女儿羲娥找来,给他当翻译。

  其实羲娥讲的也是方言齐语,祖上河南颍川的晁错听起来仍然很吃力,不过听者水平高哇,大概意思弄懂就行。于是,几个月后,伏生口述、羲娥转述、晁错整理并用汉代通行的隶书写定,形成了今天看到的、在中国畅销时间最长的《书经》。

谢世前无东行记载

  文献史料说明,晁错当年是在济南郡见的伏生,着手整理《诗经》。按《史记》的话说“是时伏生年九十余,不能行”。是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官都只能在家里做了,朝廷的大政治家都得屈尊到他家里当小学生了,他还能搬家东行吗?

  伏生与伏留无关,还有两个佐证。

  一是邹平县有伏生墓。嘉靖《山东通志·祠祀》“伏生祠”说,“济南邹平县治东北十余里,号伏生乡,其墓在焉。”此后邹平县志承续这个说法,民国《邹平县志·古迹考》:“伏生墓,在城东北一十八里。”

  二是伏生在世时没有在山东东部教授出弟子。据《史记》和《汉书》记载,伏生最得意的弟子有两个,欧阳生与张生。前者出生于西汉千乘郡(今东营市广饶县)。后者济南人。汉文帝时,从同郡伏生受今文《尚书》。伏生逝世后,两人整理伏生论说,编纂成《尚书大传》四十一篇,为汉代解说《尚书》的第一部著作。

  不但暮年的伏生没有东行,他的儿子、孙子、曾孙和玄孙辈也没远离故土。伏生后裔东迁始自第六代来孙伏儒。伏儒成为名儒时节,大汉是武帝刘彻当政,他也尊崇儒术,诏令设置《诗》《书》《易》《礼》《春秋》(《乐》经已失佚)五经博士,在全国专门传授,于是《尚书》成了官学。因刘彻早年被封胶东王,就指派最棒的伏生后裔伏儒负责到山东东部讲学。

伏留繁衍十世辉煌

  伏儒在琅琊郡东武(今诸城)授徒时,相中了安丘、高密、诸城三县交会地的景芝。史书上表明的琅琊东武(诸城),是一泛指,实地是安丘而非诸城。

  景芝一带人杰地灵,物阜粮丰,地势平衍,景物天成。于是伏儒移家至此。

  此后伏家相关联的人和事均以景芝为轴心辐射,譬如伏儒的玄孙伏理,任职高密王刘宽的太傅,没见有后辈向南边诸城辐射。难怪乾隆年间的《诸城县志》涉笔时困惑不已,编写者找遍了诸城县境“皆不详(伏氏)其地”。现在称伏氏后世所谓诸城人物的依据仍然是“琅琊东武”四字,根本不能具体到乡镇,只好冠以“浯河北岸伏留村人”。殊不知,伏留段的浯河是南北流向,“北岸”是哪里?再大一点说,伏留的方位应地处渠河北岸,而诸、安以渠河为界,河南诸城,河北安丘。

  到伏留定居的伏生后裔从六世算起,又繁衍了十世,其间迎来世家的辉煌,隔三差五冷不丁就冒出些学者、名流,贯穿了整个西汉、东汉。

  如任职高密王太傅的八世伏理,是当世名儒,以《诗》授成帝;伏理的儿子伏湛,少传父业,以《齐诗》教授门徒数百。王莽绿林起义时,他在平原郡干太守,天下大乱之际,他仍然抽时间讲学。还对妻子说:“父一谷不登,国君撤膳;今民皆饥,奈何独饱!”(后汉书·伏湛传),动荡年月他全家改吃粗米,节省下俸禄赈济乡里,一时间,到他家寄食曾达百人。东汉初建,被刘秀拜为尚书,后代邓禹为大司徒,镇守洛阳。建武六年(公元30年)封伏湛为不其侯。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夏,应诏出仕,不幸往洛阳途中中暑病故。光武帝派使臣送丧修冢,给予礼遇。

  伏湛的弟弟伏黯通晓《齐诗》,改定章句,作《解说》九篇传世。伏湛还有个侄儿伏恭,原是剧县(今寿光东南)县令,任职十三年,被青州刺史推荐“尤异”,太常以经学考试,名列第一。于是拜博士,升迁常山太守。

  伏湛玄孙伏无忌,亦传家学。永和元年,他应诏与议郎黄景校定宫中藏书,遍学诸子百家之学。永嘉中,合著《汉记》,并采集古今文献,写出八卷《伏侯注》。

  伏无忌之子伏质,为伏生十四世,嗣“不其侯”,加大司农。伏质之子伏完,袭爵“不其侯”,娶汉桓帝女阳安公主刘华,为侍中。女儿伏寿是汉献帝的皇后。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伏寿密谋诛杀曹操的秘密泄露。曹操大怒,当着献帝的面抓了伏寿,把她幽闭而死。所生二皇子,皆鸩杀之。其兄弟及伏氏宗族死者百余人,母盈等19人迁徙河北涿郡。至此,伏氏伏留一支凋零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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