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民间视角记录历史

转自:南湖晚报

  N王立

  离休干部王克盛(1933-2021)留下了一部回忆录,今由其子王炜整理成集,名《前尘影事》,由吴越电子音像出版有限公司于2024年9月出版。从书中我们可以了解王克盛一生的经历,他的所见所闻,他的所思所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克盛的一生,具有那一代人的典型性。

  作为山东临邑的一个农民孩子,王克盛在少儿时代目睹了侵华日军的恶行,奶奶也惨死在侵略者的手雷下。而蝗虫大灾年造成了当地庄稼颗粒无收,村民们吃光了当地的槐树叶、槐树皮,闯关东成了他们能够活下去的办法。时年十岁的王克盛跟随父母一路艰辛闯关东,逃难到了沈阳后,他的父亲下矿挖煤,母亲外出打零工,他则是给地主家放牛。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一九四六年四月,王克盛的父亲听说家乡解放了,便带着家人返回故里。

  身处解放区的王克盛,在济南战役打响之前,刚满十五岁的他报名参加了县大队,成为民工队的一个小队员,主要任务是为前线战士送馒头,他推着一辆独轮车,往返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穿越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济南战役是淮海战役的序幕,山东解放区的支前运动在济南战役中得到了实战演练,在淮海战役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后来,陈毅元帅这样说道:“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济南战役胜利后,王克盛正式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第三野战军炮兵连的一名榴弹炮手、通信兵,参加了长江战役,经历了解放南京、上海等地的战斗,在血与火中迅速锻炼成长,他于十八岁加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二十一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一九四八年到一九六三年的十五年间,王克盛荣获三等功六次,嘉奖一次,担任了炮连的排长。

  一九六三年三月,王克盛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担任濮院镇饮食服务商店的党支部书记、经理。一九七九年六月开始,王克盛被调动到当时的桐乡县饮食服务公司工作,直到离休。作为一个基层干部,他经历了计划经济、十年“文革”、改革开放等各个历史时期。王克盛这样写道:“我们这一代基层干部,都知道很多比我们经济更困难的家庭需要帮助和照顾,毛主席教导我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共产党基层干部的首要职责,这也是我的工作动机和工作目标。”我相信,这番话是他朴素而真诚的体现,也是那个时代许多基层干部的思想底色。

  王克盛儿时上过半个学期的私塾,入伍以后参加过集体扫盲、上海防空军事学校、上海军事学校等进修学习,他的文化水平、思想认识全部来自部队这个大熔炉。他虽然没有系统地接受过教育,但是数十年来坚持认真地学习、写日记。他具有丰富的阅历,在普通人眼中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然而囿于文化程度,他所写的回忆录不求章法,既没有艺术的构思,也没有华丽的辞藻,而是以平铺直叙的方式讲述他的人生往事,在朴实、平凡的文字中,描述了时代对于个体生命的深刻影响。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中国所经历的历史无疑是宏大叙事的篇章,而王克盛以个人的体验、个人的视角所写下的回忆录,则是真实地呼应了过去的时代变迁,展现了历史的细微之处。

  因此,在王克盛的回忆录中,不仅可以看到他人生的历程,而且还能观察到社会的现实。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濮院东风旅馆每天住宿的费用多少?在国营浴室洗个澡价格几何?泡一壶茶或来一客烧卖是多少钱?票证时期每个人每个月的粮票、肉票、油票、布票、糖票等定量又是多少?到了今天,即使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们,或许都已记忆模糊了,然而,王克盛却有心地记录了下来,成为一份弥足珍贵的社会档案。

  历史就是在这样的点点滴滴中丰满起来,过去的时光也因此生动呈现。正如历史人类学家王明珂教授在《反思史学与史学反思》中所写的一段话:“如在一个夏夜,荷塘边有许多不同品种的青蛙争鸣,不久我们会被一个声音吸引;一个规律洪亮的声音,那便是‘典范历史’,被忽略、压抑的其他蛙鸣,便是‘边缘历史’。我们对历史的整体了解,在于倾听它们间的争鸣与合鸣,并由此体会荷塘蛙群的社会生态,一个隐藏的景。”王克盛这部带有时代烙印的回忆录,有助于今天的我们体会时代的“社会生态”,丰富“我们对历史的整体了解”。

  王克盛的这部回忆录,隐于质朴的文字中的内容,所折射出来的时代信息,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可以作为小说素材,研究历史的人可以作为信史资料,关注民生的人可以作为考察对象,甚至在今后纂修志书时亦是值得参考的基础史料,这正是这部回忆录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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