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钰莹
居庸关控扼北京与蒙古草原往来要道,是京北长城沿线颇具盛名的古关城。八达岭长城作为“居庸之襟喉”,亦以其雄伟景观和深厚历史文化内涵而享誉中外。相比之下,距八达岭仅三里之遥、被称为“八达岭之藩篱”的岔道城,却声名不显。岔道城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堡城,却是居庸关防线上的关键环节,明清时期曾在军事防御、南北交通、汉蒙贸易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居庸外藩 边防要地
岔道城本是一聚落,虽然元代从大都至上都的驿路由此通过,但直至明初,这里仍未筑城,当时多称之为永安甸。《明史》《明实录》《北征录》等书中,均可见到明成祖朱棣亲征蒙古时,往返途经永安甸的记载。因其位于太行八陉之一军都陉的北部,扼守关沟北口,形势险要,卫戍着北京通往西北怀来、宣化等地,乃至蒙古大漠的通道,因此随着明廷将国都从南京迁至北京,这里也逐渐建设成为居庸关防线上的一个重要军事据点。
明宣德年间,永安甸的名字已经被岔道城所取代。其之所以得名“岔道”,乃是因为出居庸关后,在岔道城有两条通向西北的重要交通路线,西路自怀来卫,经榆林、土木、鸡鸣而至宣化,北路则由延庆州而至永宁卫、四海冶。《明史》记载,宣宗朱瞻基先后两次大猎于岔道城。所谓“大猎”,并非是普通的狩猎,而是指军事演习。宣宗这两次“大猎”均有震慑蒙古之意,陪同宣宗前往的时任内阁首辅杨士奇还作《岔道观猎》一诗,描绘了当时“扈跸同三事,蒐原合五兵”的盛大场景。成化年间,政府在此增筑岔道堡。城堡虽然建于山间平坦地带,但其三面环山、逼临山险,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嘉靖年间,蒙古频繁南下侵扰,京师北部防线警报频仍。当时明廷为护关缩守之计,“修居庸关外岔道城垣”,以砖石砌筑岔道城城墉。岔道城东、西、北三面设门,西门外建有瓮城,东门外有护城河,北门外则设多座烽火台并且与土边长城相连。城内建有州仓和守备官厅,设守备一员率兵驻防。一系列人工防御格局与天然地形优势相配合,使岔道城“足以为居庸外藩”。一旦蓟、昌二镇有军情,则兵马移驻于岔道城。
王士翘(明嘉靖十七年进士,嘉靖二十六年出任巡按西关御史)在巡察居庸关后,认为八达岭地势高昂,可凭高拒下,因此,“居庸之险,不在关城,而在八达岭”。越过八达岭数百步即抵达岔道城,岔道为唇,居庸为齿,唇亡而齿寒,故岔道城实为“关北藩篱”。明人曾佩(官至监察御史)撰文论称:“如欲虏之绝意于居庸,必先使之无垂涎于岔道。未有岔道危而八达无事、居庸不震惊者也。居庸震惊则京师、畿辅又可知矣。”由此可见,岔道城不仅关系居庸防线的稳固,更影响到京畿安全。
南来北往 由军转民
入清后,蒙古造成的北部边防压力大为减轻,长城军事防御功能减弱。岔道城从军事城堡转变为民村,城内百姓也从军户变为民户,其各项功能与建筑设施亦在这种变化过程中不断发展完善。
首先,岔道城继续发挥京师与塞上往来重要孔道的交通功能。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亲征噶尔丹时,即途经岔道城,四十四年(1705年)从口外回京时,亦停驻于岔道城。乾隆十八年(1753年),乾隆帝巡幸木兰围场,九月回銮同样驻跸岔道城。清末庚子国变,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仓皇西行,离京前往西安时,亦取道居庸关,经岔道城前往怀来。
其次,岔道城商业活动日益繁荣。早在明朝隆庆年间,随着明蒙达成隆庆和议,双方休兵止戈,部分长城关口开放作为明蒙互市的场所,长城沿线地区迎来了一段较为和平的时期,岔道城也逐渐成为南北商旅货物往来交会的一个中转站。入清以后,蒙古与内地的贸易更加开放活跃。康熙五年(1666年),政府规定居庸关税额每年白银三千两,而经居庸关进京的驮马与出塞的茶叶丝绸等各类人员货物大多会路过岔道城。往来旅人在此“打尖住店”,岔道城客栈货栈、各类铺户不断增加,商业也日益繁荣。
再则,岔道城各项公共设施日益建设完备。和平稳定的社会环境和商业的繁荣发展为岔道城百姓提供了多种谋生手段,使岔道城人口数量不断增加,政府对其管理也更加正规。据《宣化府志》记载,雍正五年(1727年)城内建义学一座,雍正十三年(1735年)建岔道城守备署和岔道城把总署,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在城西门月城内建留养局一处。此外,今天岔道古城内的公所、驿站、戏楼、城隍庙、关帝庙、清真寺等各类建筑遗迹,同样表明当时其行政管理、休闲娱乐、祭祀等功能不断丰富完善。尤其是清真寺这一伊斯兰教教徒礼拜场所的出现,更佐证了多有西北少数民族地区人员往来会聚于岔道城。
(明)《明宣宗射猎图》
岔道秋风 旧景新颜
明清时期,“岔道秋风”的景观逐步形成。每到金秋时节,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岔道城两侧山峦起伏,漫山遍野的林木呈现出斑斓色彩,层林尽染,叠翠流金,与岔道城内外的城楼、烽燧、庙宇等建筑互相映衬,景色美不胜收,尤以深秋时节为佳。岔道城由是成为京西秋日赏景的胜地,“岔道秋风”也被列为“妫川八景”之一。
明清许多文人墨客都留下了对岔道城秋景及其重要军事功能的吟咏。明代官员赵羾(官至礼部尚书、兵部尚书)曾在《岔道秋风》诗中生动地描绘了所见景色:“历尽羊肠路忽通,山村摇曳酒旗风。烧原飞净荻灰白,落叶飘残锦树红。鸦阵远投林日晚,雁行斜去塞云空。惊回一枕关山梦,断送钟声下玉峰。”明初重臣、学者杨士奇深秋时节随明宣宗大猎于岔道城时,亦留下了“岚兼远水白,山拥半空青”的诗句。清初学者屈大均面对岔道秋景,回顾其在元明时期的发展历史,感怀道:“八达资屏障,秋来鼓角雄。上都西路出,延庆北门通。马渴衔冰乱,狼惊入草空。宣宗游猎地,不与四楼同。”清人杜堮留宿岔道城时,也赋诗描绘了这里位于塞上和内地交界处的景色特点:“海日悬西极,天风落北门。人来沙碛远,地拥塞云屯。”
明清时期的岔道城建筑虽然大多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风沙中,但其文化底蕴犹在。2002年以来,经过多年的抢救性修缮和保护,以及对古街道、关帝庙、衙署等历史建筑的复建,岔道村的历史轮廓和风貌基本得以再现。2006年,岔道村入选首批“北京最美的乡村”。2018年,岔道村又入选北京首批市级传统村落名录。如今,岔道城东、西两座城门上仍保留有明代“岔东雄关”和“岔西雄关”的匾额,无声地展示着这里曾经历的风雨。岔道村虽已不再是居庸关的军事前哨,也不再是北京地区与草原往来的重要孔道,但其作为北京传统村落和八达岭长城世界文化遗产核心展示区的一部分,正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光彩。
(作者为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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