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丽南方，有一个村坡叫麻子畲|南宁市_新浪财经

麻子畲广西土地改革历史博物馆。本报记者刘增璇摄

　　题记

　　1951年末至1952年夏，广西土改工作二团进驻南宁市郊区麻子畲坡（现归属南宁市江南区管辖）开展土改工作。本文根据真实故事，以田汉夫人、《渔光曲》词作者安娥的视角书写。

　　1951年，寒风料峭，雾气蒙蒙。火船沿邕江逆水而上，停靠在老口渡。我们，一群来自北方的文化人下了船，顺着边坡上岸，一眼看到的是错落有致的芭蕉林，掩映着古朴的村坡：竹林片片、青瓦青墙、曲折巷陌、绿荫映池，房前屋后种着龙眼、黄皮、乌榄……

　　这个村坡叫麻子畲，是我们广西土改工作二团团部驻地。就是这个邕江之畔不起眼的村落，却宛若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江阔水碧，波光粼粼，屋舍俨然，傍河而居，庄稼下藏着鱼鳖……这是多少文人骚客倾心向往之所啊！但我们可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工作团要驻扎这里半年，在以这里为中心的老口地区一带开展土改工作。

　　房东姓覃，儿子小覃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热情豪爽。我和老田就住在他家一处空置的老房子里。其他队员和房东合住，或住房东家堂屋，或住杂物房。艾青、陆地、唐明照三人住在房东家的牛栏阁楼上。

　　我们从老乡们的口中，知道了麻子畲建村已有两百余年历史。移居于此的覃姓人家以种植芝麻为主业，“麻子畲”因此得名。

　　白天，我们工作队员走村串坡调查社情民意，家访或开会鼓励群众争取自己的权利和应得的土地。晚上，我们借着昏黄的油灯或马灯，抄抄写写……工作之余，我们开文化夜校扫盲，与乡亲们天马行空聊天。用他们本地话说叫“倾偈”，我们也学会了几句当地话。

　　我家老田嘴巴总闲不住，晚上工作回来，喜欢跟小覃一家聊天。他总是不经意间聊出些东西，然后写到工作材料里去。很长时间房东一家都不知道他是《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后来知道了，他们自然很惊讶，很兴奋。消息传开，周边的人都知道覃家住着个大文化人，于是经常有人来缠着老田讲难忘的流金岁月。老田也不推让，讲得两眼放光。“弘扬红色传统，人人有责嘛。”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老田一站到院子中央，就敢跟江定仙等中央音乐学院班科出身的教授们合唱京剧，京腔京韵引来不少乡亲围观。几个叔伯哥嫂也亮嗓唱了本地的山歌，抑扬顿挫，旋律优美，颇富人间烟火味。

　　我这人泪腺浅，见不得人苦。看到当地乡亲的伙食多是喝玉米粥就酸菜、咸菜等，我就说：“我喜欢喝玉米粥，帮我跟小覃家换饭菜吧。”老田心领神会地去办了，还慷慨地给了小覃两瓶保健品补充营养，又送了一双棉鞋和一顶棉帽。“真是妇唱夫随。”我打趣道。老田手抓后脑勺，憨厚地笑了，像个大孩子。我们住的房屋门口常常有玉米、红薯等杂粮和杨桃、芭蕉、龙眼、黄皮、黄瓜等瓜果，还有鱼虾蟹之类的，挨户问了，谁都不承认送了，都说你们吃了就是了。艾青写的家书里说：“不必给我寄寒衣，此地温暖无冬季！”我感慨，何止是美丽南方的温暖季节呢，还有乡亲们的暖心呢。

　　我是带病来麻子畲的，身子弱。老田就常到对河老口圩买排骨和萝卜，用来炖汤给我补营养。一天，陆地过来蹭饭，不经意问到排骨价钱，他惊讶地瞪圆眼睛：“这么便宜！”有一天他过来了，笑呵呵地说：“知道老田你为什么能买得这么便宜的排骨吗？我特意赶了次圩集，找了杀猪佬们问，他们都知道《义勇军进行曲》歌词出自你的手咧，把你当英雄敬着。”

　　土改工作深入开展，群众踊跃支持，催发了我们这群文化人的创作激情。老田创作出以老口当地生活为题材的剧本——《农民见青天》，针对当地农民爱唱平话山歌的特点，把土改政策的内容编成山歌，让老百姓传唱。他还写了一个反映南宁市郊区土改运动的剧本《斗争前后》。我也写了一个《土改清唱》剧本，“大榕树，绿森森，人靠粮米树靠根……”村口根深叶茂的百年大榕树上空，歌声悠扬激荡，久久回响。我们把这里当成了第二故乡，视这里的人们为亲人，乡亲们亲切地叫我“安大姐”。

　　眨眼半年过去了，我们要收队了。怀着对这片土地的留恋和对乡亲们的不舍，我和老田在房子后面种了棵龙眼树留作纪念。我们来到邕江江畔，朝阳映照，蓝天白云，和风拂面，青青河边草，不时有水鸟掠过，盘旋在江中渔船的风帆周围，呱呱尖叫，渔民们哼着粗犷的山歌，张张渔网撒向波光粼粼，好一派“渔舟唱晚”的迷人景象。我们不禁轻哼《渔光曲》：“云儿飘在海空，鱼儿藏在水中，早晨太阳里晒渔网，迎面吹过来大海风……”老田感慨地说：“安娥，你可以写新的《渔光曲》歌词呢。”我点头说：“嗯。现在不是旧社会的‘鱼儿难捕船租重’了。”“现在穷哥们翻身做主人了，‘捕鱼人儿世世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啦。”老田顺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瓦片，站起来，手用力一扬，“啪啪啪”，江面飞溅起一串漂亮欢快的水漂……

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