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观的重庆嘉陵江大桥
几十年前的牛角沱地区□张卫
牛角沱嘉陵江大桥，是重庆主城的第一座跨江大桥。
我和很多市民一样，原以为它是“一五”时期由苏联专家建造的。其实不是，这座桥完全是中国人自己设计修建的，它和苏联没有关系。
大桥于1966年1月20日建成通车，由时任市长任白戈剪彩。那天，看桥的人太多，我还是小崽儿，被人流裹上了桥。前后左右都是人，挤得紧。我索性将脚蜷缩起，不沾地，随灰蓝二色的人流蠕动。温暖的人流包裹着我，犹如在母亲怀里……
今天，就来讲讲这座桥的前世今生。
❶过江需求日甚，修建大桥更显紧迫
重庆市区三面环水，自古过江，假以舟楫。若发大水，哪怕有要死人的事也过不了江。盼桥，是千百年来先民只能想想的事。
1958年，重庆人想修的第一座大桥，就是牛角沱的嘉陵江大桥。
此桥建成前，市民过江只能靠船，极不方便。史载，江北地区历来是重庆与四川东北部联系的通道。1921年，杨森在修江北码头时，就曾打算在嘉陵江上建设钢桥，但因军阀混战，计划破灭；1929年及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市政当局也多次作过修桥打算，1945年还成立了两江大桥筹备处，却又“因政治、技术、经费等原因”落空。
抗战时期，江北地区人口已发展到10万左右。据当时的警察局调查，江北城、溉澜溪、相国寺沿江一线已有工厂140余家，包括著名的21兵工厂（长安厂前身）。1958年建桥前，江北地区已成为重庆主要工业区，国防、钢铁等企业众多，每天约有8000吨、2000多车次的货物和4至5万职工过江。因此，修建大桥更显紧迫。
❷大桥设计，为何建一座钢结构桥梁？
市建委离休干部李恒1958年任市城建局副局长，具体负责嘉陵江大桥的建设指挥。
李恒介绍：“当年，市里专门成立了一个牛角沱大桥工程处，副市长岳林任主任，我和铁道部大桥工程局的一个处长任副主任。”
当时，铁道部大桥工程局正在江津修建跨长江的小南海铁桥，“于是市里有关领导请大桥局，一定要支援重庆的建桥工作。”这样，铁道部大桥局便安排了技术人员，经过勘测，在原市中区牛角沱和江北区相国寺选定桥址，并为大桥做了设计。
今天的市民可能会奇怪：当年，为什么要把大桥设计成一座钢结构桥梁？李恒解释了原因：“为什么？因为大桥局安排的设计人员，全都是搞钢结构的！”
1958年12月，大桥动工开建，但1959年3月就停工了，“因当时赶上大跃进，没那么多钱。”后来又上马，但又都停工了。
1963年7月，重庆市计委向中央打报告，强调重庆建桥的紧迫性，于是1964年初大桥复工。
除资金困难外，所需钢材近5000吨也很困难。且这些钢材必须依靠重钢自己生产，但加工制作远在山海关桥梁厂，运输也十分困难，真是处处都遇到难题。
❸六人小组，完成了大桥全部测量数据
市桥梁工程总公司工程师李家荣，当年负责大桥的测量工作。他告诉笔者：“我本来是市建筑设计院搞勘测的，1959年临时借调到市政公司，负责大桥的测量。”
大量的工作，仅由一个六人的测量小组负责。小组中，技术人员仅李家荣1人。“重庆第一次自己建大桥，很多人都认为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事。”
“那时，我们使用的仪器，有从德国、瑞士进口的计算机、高精度的经纬仪，还有国产的水平仪等。每天，我们几个就背着这些东西，在工地爬上爬下。”
测量工作不能出差错，工作量也特别大。“我们那时都很年轻，吃、住都在工棚，大家并不觉得苦。”李家荣说。
“工作忙的时候，常常几天几夜得不到休息。”他回忆，有一天晚上，一个工程师乘船离开工地，下船时，因连续工作导致精神有点恍惚，竟把浮在江面的泡沫看成了江岸，一脚踏下去，人掉进江里差点淹死了。
从北岸桥台到南岸桥台，正桥有4墩5孔，跨度分别为68米、80米、88米、80米、68米，呈对称分布。这些数据，时隔多年李家荣仍能随口说来，可见数据早已铭记在他心里。
❹开挖土石方，大部分靠人力完成
苏先恕当年是年轻人，干的工作似乎也很普通：开挖土石方和生产、架设预制梁。
苏先恕是1964年12月招进大桥工程处的。“当时，大桥工程处在七星岗街道和张家花园街道，各招了100人参加北引道的土石方开挖工程。”在他的印象中，参与整个工程的队伍颇为庞大，“加上工地上的老工人，共有五六百人左右。”
据了解，当年修建大桥时，南面从大桥到上清寺、北面从华新街到观音桥，都没有直接的通道。大桥动工后，南、北两面都需进行大量的土石方开挖作业。开挖后，南面的土石方填进了牛角沱（现牛角沱立交桥处，建桥前是一个深沟），北面的土石方填在了今北桥头一带。
苏先恕等人当年开挖的，就是打通华新街到观音桥的通道，开辟北引道。
“那时，工地上除两台东方红推土机外，没什么机械设备。开挖土石方，绝大部分都靠人工完成。运输工具，就是两轮的手推车。”
“工地上，每25人组成一个班，其中15个男的，10个女的；由3人破大石，七八人装车，一两个人在陡坡处机动帮忙，其余的就按一男一女组成小组负责推车搬运。”
他还清楚记得，当年在工程处给他们发了草鞋，“平常干活时，大家都穿胶鞋，上陡坡或路滑时，就把草鞋穿上。”
因为工作异常艰苦，有人没干多久就离开了。和苏先恕一起推车的女工名叫饶光明，“她比我小，但能吃苦。”有个拉小提琴的男青年，担心破大石手上起茧，主动要求参加推车运输；还有一组推车的年轻人，在工作中产生了感情，后来结成了夫妻。
让老苏特别感慨的是每天工作的劳累和艰辛，他曾改编了一首诗：“拉车日当午，汗滴车下土。谁知大桥路，寸寸皆辛苦。”
4个月后，也就是1965年4月，他因表现突出，被调去搞预制梁的生产和架设，直到大桥竣工。
1965年底，邓小平等中央领导到重庆视察，从上清寺到江北，徒步走过了大桥工地。“我们当时正在大桥值班，专门在还没完工的桥面上铺设了木板。”
❺技术过硬，那一代工人的功夫真了得
1992年从原市中区房管局退休的林国春，对大桥的材料管理特别清楚。从1958年12月大桥第一次上马，到1960年第二次停工，他就是大桥材料管理办公室的负责人。
对当年所做的具体工作，林国春说自己也是边干边学：“我们管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些机械设备和水泥、石子、河沙等建筑材料。那时谁也没有经验，我们也是边学边干。”
林国春说，当年工地旁的重庆制药六厂向大桥工程处提供了一个车间，用作大桥的材料总库。“我们当时就在那里办公，保证所有材料的发出、收回和设备的维修等。”
说到大桥所需的钢材，老林说真是来得太不容易了，5000吨钢材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为了不出差错，把钢材及时运到重庆，我们是坐飞机去的山海关。”
那时，出差只有首长才能乘坐飞机，让一般员工坐飞机，可见重庆对这批远在山海关桥梁厂制造的钢结构部件之重视，“这些钢材装上轮船后，经渤海、东海、长江才运回重庆。”
家住上清寺铁园西村的杨安其、杨双庆兄弟，那时刚10来岁，他们亲眼见证了大桥钢梁的安装。“当年工人的技术太好了，钢梁上的几万个铆钉，都是热铆的，得先在桥下岩坎上把铆钉烧红，再把铆钉抛到几十米高的桥梁上。上面的工人接住后，趁热用大锤直接砸进钢榫中。”
“这技术，比最猛的棒球运动员接球都厉害！你想嘛，铆钉是烧红了的，抛、接、砸得一气呵成，也不知他们的功夫是怎么练成的！”杨安其说。
时光久远，那一代工人都已经走远。
桥，却留了下来。
❻怎么看，它都是一座漂亮的桥！
1966年1月20日，嘉陵江大桥正式建成通车，结束了重庆主城无桥梁的历史。更重要的是，它拉开了重庆桥梁建设的序幕，为长江大桥等特大桥梁的建设积累了经验、培育了人才。
今天的重庆，已然成为桥都，三十多座特大桥梁跨越两江，彻底改变了城市布局。论个头，嘉陵江大桥只能算小兄弟，但小兄弟却开启了主城建桥先河。
“小兄弟”的亮眼数据，也值得当年的重庆人骄傲：桥长600.259米，正桥5孔，长384米；引桥7孔，长216.25米；桥面宽21.5米，其中车行道14米，两侧人行道各宽3.75米；结构主体为铆合钢桁架双悬臂，引桥为钢筋混凝土T形梁。大桥总投资1800万元。
重庆人靠自己，首次实现一桥飞架南北的梦想！
快60年了，怎么看，它都是一座漂亮的桥！
（作者系重庆资深媒体人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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