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川
孙承泽(1593-1676),字耳伯,号北海,又号退谷,顺天府大兴(今北京市)人。明崇祯四年(1631年)进士,历任多地知县,崇祯十年(1637年)担任刑科给事中,明清易代后,于清顺治年间再度出仕,任兵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
不过,他更为人熟知的是另一重身份——明末清初收藏家、学者,致仕(即退休)后潜心写作二十余年,著书三十余部,尤其是在八十岁那年(1673年)撰成《天府广记》,这也是孙承泽最有价值的史学著作。
《天府广记》内页
《庚子销夏记》内页
西山樱桃沟(“退谷”)中的“石桧书巢”
备载北京历史、人物掌故
“幽燕自昔称雄。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南襟河济,北枕居庸”,孙承泽在所撰《天府广记》中对北京的描述,广为后世学者推崇与引用,至今仍是研究北京历史不可或缺的珍贵文献。
书名里“天府”形容自然条件优越、形势险固、物产丰富之地,此处指北京。其可谓明朝人记述明朝事,北京人编写北京地方志,记录了明末清初北京的城市与社会风貌,备载北京历史、地理、人物掌故,及明中央政府官署、典章制度,为我们研究北京城市历史、地理沿革、人物掌故提供了遵循。
北京城有三千多年历史,而有关北京地方历史文献,在汉代以前记载甚少,汉代到宋、辽、金也基本散佚无存。现存元代《析津志辑佚》过于简略,明万历本《顺天府志》(1593年刊印)仅有六卷。元代以来,北京地方历史文献书籍也不多,仅有的几部书籍或散佚或疏略,流传也不广泛。《天府广记》没有刻本,流传下来的抄本卷数各异,现今版本由北京古籍出版社校勘整理。
《天府广记》中搜集的北京地方文献资料较为丰富,颇具权威性,被时人所认可。精研诗文、致力经史的清代词人、学者朱彝尊曾说,其他著作“皆不若退谷(孙承泽)之《天府广记》致之尽而罗之广也”。《天府广记》先后被《四库全书》《(光绪)顺天府志》《清史稿》收录,列入史部地理类。乾隆曾讲:“重考彝尊书以成,七言权当序而行。名因日下荀鸣鹤,迹逮春明孙北平。”
《天府广记》对明朝各官署职掌制度、机构设置以及明代北京建置历史、典章制度写得较为详实,几乎用了一半的篇幅。比如,卷之二“府县志”中详细记述了顺天府的由来与变迁。北京府治,辽时称幽都府,又改为析津府;金为大兴府;元初为大都路,号大兴府。官署为宗正所据,官吏办事于佛寺。里面特别提到,“元至大中,监路平章政事莫吉奏请以钱四万二千五百缗买灵椿里周氏地,计十九亩,建为公署。”明初为北平府,永乐元年改为顺天府,其府治即元大都路总治旧署。顺天府又称京府,后来清朝继续沿用顺天府治。顺天府大堂建筑遗址位于东城区东公街,经过修缮,仍然保留着旧时样貌。
唯一明宣宗御制箴弥足珍贵
值得一提的是,该书对顺天府大堂的明宣宗朱瞻基御制箴的记载,在今天看来弥足珍贵。箴由皇帝本人亲自撰写,是皇帝对顺天府府尹提出的基本规范,这也是顺天府迄今所仅见的。虽然原物已经遗失,箴的内容乃存:“奕奕京师,四方所瞻。京尹之职,民庶事咸。周之内史,汉之三辅。不轻畀之,择贤以付。国家因之,有尹有丞。亦有庶寮,用赞厥成。芒芒区域,辇毂其本。王者施仁,笃近举远。尔体予怀,务勤以周。情必上通,泽必下流。水清玉刚,准平绳直。毋惮豪右,毋纵奸慝。赵、张、边、延,显显有规。无愧古人,祗我训辞。”
府尹原为汉代内史之职,掌治京师。汉景帝分置左右内史,汉武帝置三辅,即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唐代京兆府置牧一人,五代置开封府尹,宋代不常置牧尹,后设权知府一人,元代设公署。明太宗改北平府知府为顺天府府尹,照应天府惯例,给银印,阶正三品衙门,定设府尹、府丞、治中、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等官。掌管京府之政令,宣化和人,劝农问俗,均贡赋,节徵徭,谨祭祀,阅实户口,纠治豪猾,赈恤穷困,清录罪囚。顺天府以及府尹皆系首次在北京设置,宣宗御制箴不仅是第一箴,也属唯一。
清初京师收藏无出其右
这部记述明代北京城市历史及政府机构的都邑志《天府广记》,之所以广受后人看重,与作者孙承泽平素善于积累、收藏历史文献、图书资料大有关联。
史载,孙承泽并不止于藏书、著述,他还是一位名望颇高的收藏家,其藏画就以质优量巨而著称,近代藏书家缪荃孙就曾这样评述:“京师收藏之富,清初无逾孙退谷(孙承泽的号)者。盖大内之物,经乱皆散逸民间,退谷家京师,又善鉴赏,故奇迹秘玩咸归焉。”这几句转化为大白话,就是说明末清初之际,不少曾经隶属皇宫大内的藏画都为孙承泽所收藏,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据传,唐代著名画家阎立本的《孝经图》以及著名书法家褚遂良的书法作品,都曾入列孙承泽藏品库。清代诗人王士禛在其笔记小说集《池北偶谈》有言为证:“故明大内物,后归孙北海侍郎承泽家”。孙承泽常用鉴藏印记有“孙承泽印”“退谷老人”“北平孙氏砚山斋图书”“北海孙氏珍藏书画印”“长宜子孙”等。他把自己的收藏著录在《庚子销夏记》一书中,里面收录孙氏所藏百余件晋唐至明书画真迹,并加以品鉴评述。
在藏书方面,孙承泽更是注重质量,他曾经自评说:“余归山来,刻意读经史之书,藏卷万余,绝不存一别乘疽。”
因藏书颇丰,当时很多学者、文人都会前往孙承泽家中借阅书籍,一些人还会到退谷居所切磋诗文、谈论经史,无形之中促成了彼时学术传承。清初思想家顾炎武在《抄书自序》中讲到,自己曾经到孙承泽家中借阅《春秋纂例》《春秋权衡》《汉上易传》等书籍。文渊阁大学士陈廷敬在文中亦曾提到,康熙初年,孙承泽老而居家,以至各地文人学者来到北京多与他探讨经学,人们称其宿学(某个领域有深厚造诣的专家)。
年八十论道著书不息
孙承泽坚持每日手不释卷,著书传之于世,在康熙时期北京籍学者中自成一脉。清初著名诗人、文学家王士祯这样评价他,“白首著书,经以为经,史以为纬”,可谓耄而好学者矣。理学家李光地感慨说:“北海孙先生,前朝遗献也,年八十矣而论道著书不息。”学者朱彝尊以孙承泽为师,赋诗云:“穷冬蛰室寒,重扃昼飞雪。役车虽已休,客子远相挈。”礼部尚书王崇简评价他:“幼为书生以自励,老为经生以自强。”
不妨再添一则孙承泽与北京的轶事。西山樱桃沟又名“退谷”,即源于孙承泽。“退谷”中的“石桧书巢”是当年孙承泽隐居时的书房,无官一身轻的他在这里著书立说,终于写成《天府广记》和《春明梦余录》等皇皇巨著。
概而论之,孙承泽终其一生践行着“活到老、学到老”古谚,秉承“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理念,追求“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意境,彰显“生命不息,学习不止”的精神。
古往今来,众多有识之士终身学习、著书立说,一批又一批好作品源源不断涌现出来。自孔子、老子、墨子之后,还有一代又一代老而好学的知名作者发挥着余热。比如,明代小说家吴承恩年逾七旬写成《西游记》,近现代国画大师齐白石九旬始临隋代《曹子建碑》等等,他们以各自的精彩丰富着中华民族的文化宝库。或许这也是中华文明虽历经数千年而绵延不绝的重要原因吧。(作者单位:北京市海淀区文物保护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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