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大汉帝国先后出现了三位皇帝:汉昭帝刘弗陵、汉废帝刘贺、汉宣帝刘病已。
这一年,距离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驾崩仅仅13年。这三位皇帝,都是刘彻的直系子孙。然而若按辈分来算,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孙子,一个是他的曾孙;若按母系来算,却又分别出于他的三位宠妃:赵婕妤、李夫人、卫子夫。
这一年,本是汉昭帝刘弗陵的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刘弗陵系刘彻晚年的宠妃赵婕妤(“钩弋夫人”)所生,但就在这一年的四月,这位年仅21岁的天子却突然去世,而且没有留下子嗣。这也就意味着“钩弋夫人”这一脉,从此断绝了帝王世系。
这年五月,昌邑王刘贺被迎立为皇帝。刘贺的父亲是老昌邑王刘髆,刘髆的母亲是汉武帝中年时的宠妃——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因此刘贺算是汉武帝的孙子。可惜刘贺仅仅当了27天天子就被废了,李夫人这一脉的后代也从此不能再做帝王梦了。
这年七月,一个年仅17岁名叫刘病已的年轻人,继刘贺之后被迎立为天子。刘病已的祖父刘据曾是汉武帝的太子,其母是刘彻青年时的宠妃卫子夫。但就在刘病已刚出生的那一年,刘据和其已当了38年皇后的母亲卫子夫,却因“巫蛊之祸”被逼自杀。刘据满门同时罹祸,全族唯剩尚在襁褓中的刘病已,被投入了监狱。
17年之后,这个襁褓入狱侥幸存活的刘病已,却又奇迹般地登上了帝位。就这样,大汉的帝位又转回到了卫子夫的曾孙刘病已。
这样的帝位轮替,刘彻若地下有知,恐怕也只能再长叹一声:“天使之也”。而刘病已之所以能侥幸存活下来,正是源于刘彻当年的一声“天使之也”,不仅为太子刘据留下了唯一的血脉,更为大汉留下了一个中兴天子。
这个名叫刘病已的天子,即位后更名刘询,死后谥号孝宣皇帝,史称汉宣帝。汉昭帝和汉宣帝执政期间史书合称“昭宣中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名为“中兴”的大一统帝制时期。
汉宣帝死后,葬于长安东南杜县一个高敞的大塬上,其陵因之名为杜陵,其陵邑因之名杜陵邑,这个高敞的大塬后来也就名为杜陵原。杜陵邑在汉宣帝在位时即成为高官、贵族和富户家居所在,此后绵延千年,不仅多出高门大户,更是人文荟萃之地。
800多年后的盛唐天宝年间,“谪仙”李白游到杜陵原,写下壮美的诗句:“南登杜陵上,北望五陵间。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在李白失落地离开长安两年后,刚和他在山东度过了一段“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时光的杜甫,却满怀希望地来到长安,在杜陵原畔定居下来,并从此自号“杜陵野老”“少陵野老”。
位于杜陵原原顶的汉宣帝杜陵及陪葬陵,右后方(东南)层台状的陵为王皇后陵。
“天使之也”皇曾孙
那是汉武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有望气者报告长安狱中有天子气,已经年老憔悴、身衰体弱的刘彻下了一道残酷的旨意:将长安狱中所有犯人一律处死。
那时,他可能已忘了他的曾孙——前太子刘据之孙刘病已,正在长安郡邸狱中。这是一个专门拘押各郡国待罪罪人及亲属的监狱。
当内者令郭穰秉承武帝旨意,急匆匆赶到郡邸狱时,却遭到了郡邸令丙吉的阻拦,丙吉拦住郭穰死活不让他进去处决犯人。
丙吉的理由很简单:皇曾孙在此!其他无辜的人都不能冤死,更何况陛下的亲曾孙呢!郭穰欲强行进入,丙吉以“皇曾孙”为由强力拒止,双方相持一夜。
一夜不得入的郭穰气哼哼地跑回刘彻处,将丙吉抗旨一事悉数上告。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刘彻不仅没有恼怒,反而长长地叹了口气:“天使之也!”意为“天意如此啊!”此时已行将就木的汉武帝认了天命,随即发了一道旨意:大赦天下。本来要和刘病已一起上断头台的郡邸狱犯人也因此得以存活。
当年二月,刘彻驾崩,他最小的儿子刘弗陵继位。也是在这一年,在监狱已长到5岁的刘病已终于因赦出狱,成为孤儿平民。
出狱后的孤儿刘病已,在丙吉的关照下,先是被交由获释女囚继续抚养,再是被年老的曾外祖母史贞君收留。又过了几年,朝廷遵照武帝遗诏,将刘病已属籍宗政,接到掖庭生活。这不仅意味着他从此由朝廷抚养,不用再为衣食发愁了,更重要的是承认了他的刘氏皇族身份——这为他以后即位提供了重要的血统法理。
天意继续眷顾着刘病已。掖庭令张贺是刘据以前的下属,既念及太子当年对自己的恩情,又着实喜欢刘病已,对其关怀有加,还掏钱为其延请名师。这样,在掖庭衣食无忧,又有张贺照顾的刘病已很快长成了熟读诗书的青年才俊。
史书载刘病已:受《诗》于东海澓中翁,高材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马,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数上下诸陵,周遍三辅,常困于莲勺卤中。尤乐杜、鄠之间,率常在下杜。
杜、鄠,即今天的西安市长安区、鄠邑区,都位于汉长安城以南。
他常去的诸陵,无外乎渭河以北咸阳原上的汉高祖长陵、汉惠帝安陵、汉景帝阳陵、汉武帝茂陵,以及渭河以南白鹿原上的汉文帝霸陵。他常常“上下”诸陵,应该也会想到他身上流淌着从汉高到汉文、汉景、汉武一路而来的血脉。只是当时,他并不奢望这一血脉能给他带来多大好处。用张贺的弟弟张安世的话来说,皇曾孙能够衣食于朝廷,已经很好很好了。
当时,张贺想将自己的孙女嫁给刘病已,而他的哥哥——富平侯、右将军张安世,其时正与霍光一起辅佐刚行过冠礼的汉昭帝。汉昭帝是巫蛊之祸的最大受益者,刘病已是最大受害人,此时,张安世绝不能允许其兄结亲刘病已。他愤怒地对张贺说:“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勿复言予女事。”
对这位位高权重的弟弟的意见,张贺不得不听,这桩婚事只好作罢。张贺随后听说掖庭啬夫许广汉有一女未嫁,便设宴款待许广汉,于酒热耳酣之际,建议他把女儿嫁给刘病已。许广汉对刘病已也非常喜欢,还曾“施恩甚厚”,当下就答应了。
但第二天酒醒之后,许广汉却有些后悔。许广汉的妻子曾找卜相者卜问,其女许平君“当大贵”,因此不同意将女儿下嫁给刘病已这个倒霉孩子。但许广汉毕竟答应了张贺,不好反悔,便顶着压力依诺而行。张贺趁热打铁,自己掏钱帮刘病已办了婚事。
刘病已婚后很依赖许家,“曾孙因依倚广汉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对于孤身多年的刘病已来说,成婚意味着终于有了个温暖的家啊!
婚后的刘病已生活应该是很惬意的,尤其是元平元年(前74年)这一年,已17岁的刘病已,不仅有了温馨的家,他挚爱的妻子许平君还生下了儿子刘奭,也就是后来的汉元帝。
但天意却在这一年,出其不意地将他推上了帝位,他和埋在咸阳原上的祖先们终于接上了大统。
当年七月庚申,刘病已被迎“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已而群臣奉上玺、绶,即皇帝位,谒高庙”。
不过,刘病已这个皇帝一开始却并不好当。史书没有记载其知讯时的喜悦,却记载了他登帝位首日的战战兢兢——芒刺在背。
汉宣帝刘询画像
“芒刺在背”祸始萌
这年七月庚申(前74年9月10日)那一天,刘病已登上了大汉帝国的帝位,并在霍光的骖乘陪同下前往汉高祖刘邦高庙参拜。
这本是向高祖神灵报告即位的重大礼仪,然而相比陪驾者霍光的凛凛威势,主位的皇帝却坐立不安。史书生动地记录了这一细节:“宣帝始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
刘病已能得坐帝位,源于霍光的认可。霍光是汉武帝临终托孤的护驾重臣之一,最终却成为把持朝政的唯一权臣。
后元二年(前87年),汉武帝临终时诏令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左将军上官桀为顾命大臣,与丞相田千秋一起辅佐时年8岁的少子刘弗陵。
但几年之后,金日磾早死,桑弘羊、上官桀因卷入“燕盖之乱”而被霍光族诛,霍光因此成为掌控朝政、“威震海内”的权臣。
在汉昭帝短暂的13年在位期间,甚至成年加冠之后,朝政大事都决于霍光。霍光甚至干涉昭帝的后宫生活,为了使自己的外孙女、昭帝的皇后能生下嫡长皇太子,霍光希望昭帝不要临幸宫中其他女子,甚至要求宫女都穿上穷绔(前后有裆的裤子)。
这种处处被控制的压抑,既应是昭帝短命的病因,也可能是他无后的本因。元平元年四月,汉昭帝刘弗陵驾崩。
当年五月,在霍光的主导下,昌邑王刘贺被迎立为帝。但刘贺在位仅仅27天之后,就又被霍光以不孝、昏庸、荒唐为由废黜。霍光在上官皇太后“盛服”于未央宫驾前,宣示刘贺27天内所犯罪过23桩、荒唐事情1127件,“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当废!”随着上官皇太后一句“可”,刘贺被废除了帝位,霍光亲自上手摘除了刘贺的玉玺绶带。
然而,在诛杀刘贺带来的200多位昌邑旧臣时,多人高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后悔他们晚了一步,没有抢先把霍光除掉。史家多认为这才是霍光要废黜刘贺的真实原因。
就在刘贺被废之后,正游荡在下杜一带,尤乐杜、鄠之间,常常上下诸陵的刘病已,突然迎来了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
还是丙吉,此时已任光禄大夫、给事中的丙吉提出了拥立皇曾孙刘病已为皇位继承人的建议。丙吉说,刘病已是受武帝遗诏养于掖庭的,说明武帝对他很重视,并早已破除了他罪人之后的标签。丙吉同时强调,刘病已各方面素质都很优秀:“遗诏所养武帝曾孙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时见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建议霍光先将刘病已接到宫中,“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决定大策,天下幸甚!”
霍光接受了刘病已,他与丞相杨敞等上奏皇太后:“孝武皇帝曾孙病已……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此奏很自然地获得了上官皇太后又一次“可”的批准。
在霍光看来,刘病已既无王府旧臣,又无强势外戚,朝中亦无亲党,是个绝对势单力孤的“寡人”。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把控的,不会成为第二个又荒唐又有野心的刘贺。
事实也正是如此,初继位的刘病已,只能处处小心,时时谨慎。长期生长在民间,深知民生疾苦、吏治得失的刘病已,更知霍光在朝中的权力之盛。
此时的霍氏正权倾朝野,霍光的儿子霍禹、侄孙霍云任中郎将,霍云之弟霍山任奉车都尉、侍中,统领胡越骑,霍光的两个女婿范明友、邓广汉为东、西宫卫尉,其他兄弟、诸婿、外孙都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霍氏一族掌握了军政大权与皇宫的警卫,形成了庞大的政治势力集团。
正是因为权倾朝野,霍光在废掉刘贺时才能相对轻松,立刘病已时也极其顺利。面对这样一个掌握着帝位拥废大权的霍光,且有刘贺被废在先,刘病已初登帝位之时,不能不“芒刺在背”。
“芒刺在背”的汉宣帝继位后,吸取了刘贺的教训,采取了“韬光隐晦”的策略,将朝政一概委托于霍光,并对霍光极度尊敬。“光每朝见,上虚己敛荣,礼下之己甚”。霍光曾上书请求归政,但被汉宣帝拒绝,并规定所有政事都要先报告霍光,然后再上奏。他同时还不断褒美并加封霍光,使霍光的食邑超越了汉初的相国萧何。
元平元年这一年先废刘贺,后迎刘病已的霍光,达到了他权力的顶点。但“久专大柄”的霍光并不知道,权力巅峰时的他在和宣帝同乘一辆车参拜高庙时的威势,却也埋下了他死后家族遭到清算的种子。史书后来留下了“霍光之祸,萌于骖乘”的典故。
虽然这一年,汉宣帝将朝政全权委托于霍光,但在一件事情上,他却是毫不退让,那就是选立皇后。
霍光画像
“诏求故剑”情意浓
还是在元平元年那一年,汉宣帝继位几个月之后,他下了一道特别的旨意:诏求微时故剑。
“诏求故剑”源于立皇后一事。汉宣帝的结发妻子许平君随宣帝入宫时只是被封为婕妤,汉宣帝当然想立许平君为后,而霍光却想让刘病已迎立其小女霍成君为皇后。
将朝政全部委托霍光的宣帝是绝对不愿在立后一事上让步的,不仅因为他和结发妻子许平君感情深厚,还因为后宫不能再交由霍家人掌控,当时的上官皇太后也是霍光的外孙女。
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局面,既明了霍光心思,又懂得宣帝心意的群臣,都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面对这种局面,不愿公然对抗霍光的宣帝,巧妙地发出了“诏求微时故剑”的诏书,意思是他过去在民间时很珍爱的一柄故剑遗失了,请群臣帮忙寻找。皇帝对于一柄民间时的旧剑尚且如此珍重,更不用说结发妻子了,聪明的大臣们很快就知道了宣帝心意之坚,纷纷打破沉默,“大臣知指,白立许婕妤为皇后”。
对于宣帝“诏求故剑”的谋略,后世评价甚高,这一诏书在当代更被誉为“史上最浪漫的诏书”,宣帝也被赞为史上最重情的皇帝。
重情的皇帝和专权的霍光在立后一事上,发生了冲突,这种围绕皇后之位的斗争还将继续下去。
虽然这一年是霍光权力最兴盛的一年,但面对既谨慎小心又很有主见的宣帝,面对上书请立许平君为后的群臣,专权的霍光不得不有所收敛,他最终顺应了宣帝和群臣的立后意见。元平元年十一月壬子日(公元前74年12月31日),许平君被立为皇后。
通过“微示意旨”,宣帝巧妙地达成了自己的心愿。群臣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开始慢慢向宣帝身边聚拢。因此这一年,大汉帝国的权力也呈现出自权臣向君主转移的态势,这一年也被认为是霍光权力由盛转衰的一年。
此后,宣帝对权力空间的拓展逐渐进行。本始元年(前73年)六月,宣帝下诏议立祖父卫太子刘据和父亲刘进谥号并祭祀;本始二年(前72年)五月,宣帝诏令群臣议武帝庙乐。通过这些举动,宣帝不仅强调了他是武帝嫡长曾孙的尊贵血统,也为他寻找并提拔外戚提供了法理依据。此后,他先后花费数年时间寻找到了祖母史家和母亲王家的亲戚并封侯,借此增加自己的势力。
宣帝还将在民间时结识的友朋引入政坛,如王奉光、陈遂、戴长乐等,以为己助。他还大力笼络刘姓宗室,从本始元年(前73年)起,他多次诏令封宗室成员为侯。地节元年(前69年)六月,他下诏善待宗室,决定给那些因罪被削除宗籍的宗室成员改过自新的机会,其中有贤才、努力向善者可恢复宗室属籍。
汉宣帝还对霍光团队成员进行拉拢。执掌兵权的车骑将军、光禄勋张安世是汉宣帝的恩人张贺之弟,张安世的幼子张彭祖又过继给了张贺,少时还与宣帝同席读书,关系甚密。因此宣帝继位之后,以追念旧恩的方式不断对张家施以恩惠。以定策功(拥立宣帝)益封张安世的食邑,将其三个儿子张千秋、张延寿、张彭祖任命为中郎将、侍中。《张安世传》称宣帝“内亲安世,心密于光焉”。类似的还有重用太仆杜延年、侍中金安上、光禄大夫夏侯胜等霍光“团队”成员。
对于宣帝增强势力的举动,霍光集团极力限制,如对卫太子刘据的谥号最终是带有贬义的“戾”,对于宣帝寻找母亲王家后人一事并不努力,拒绝封皇后许平君之父许广汉为侯等。
对宣帝最痛恨的还是霍光的夫人霍显,因不满于宣帝通过“诏求故剑”立许平君为皇后,本始三年(前71年)正月,霍显利用许皇后生产之机,收买御医淳于衍下药毒杀了许平君。
许皇后之死,让汉宣帝万分悲痛,尤其是她死得十分蹊跷。宣帝要彻查此事,淳于衍被抓到监狱,但却被霍光阻拦下来。霍显是在淳于衍被抓入狱后才惊慌地告诉了霍光缘由。霍光虽然“大惊”,但还是要为他妻子的莽撞行为“善后”,他想方设法让有司搁置此案,不再追查。许皇后蹊跷死亡一事,不了了之。
在霍光还“专大柄”的时刻,汉宣帝选择了隐忍。他赠谥许平君为恭哀皇后,葬于他们夫妻曾生活游玩的杜陵南原上,后来被称为杜陵南园,并留下了“南园遗爱”的典故。
隐忍的汉宣帝搁置了此事,还在第二年三月乙卯日顺应霍光,立霍家小女霍成君为皇后。如果说“霍光之祸,萌于骖乘”,那霍氏一族对皇后之位的觊觎,以及对许皇后的谋害,则加重了宣帝后来对霍氏家族的处罚。
相比老迈的霍光,年轻的汉宣帝有的是时间,他等得起。
汉宣帝结发妻子许平君许皇后的少陵。因少陵位于杜陵以南,杜陵原南部的原也就名为少陵原。
“不学无术”宗族诛
地节二年(前68年),专擅皇权长达二十年之久的霍光,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三月庚午日(初八),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薨。
亲政的宣帝虽然对霍光的葬礼尊崇有加,使其备极哀荣,但却立即更换了年号,将霍光辅政时用的“本始”更换为“地节”,并且向前追改。此一举动,既是在昭告天下其要革新政治的决心,也是向反霍势力发出了信号:他们报复霍家的机会来了。
名臣金日磾之子、霍光的女婿金赏上书请求休掉妻子;京兆尹赵广汉为了撇清和霍光的关系,带领属官闯入霍禹府邸,将其酿酒作坊砸了个稀巴烂。在没有霍光掣肘之后,宣帝很快查明了许皇后死亡的真相,他此后勒向霍家的绳索越勒越紧。
此前就反霍的官员都得到了宣帝的提拔。御史大夫魏相上书,要求限制霍氏权力,请求除去一直被霍家把持的“副封”制度。宣帝很高兴,提拔魏相为给事中,成为中朝近臣,第二年又拜其为相。向来与霍光不睦的大儒萧望之,数月之间三次迁官成了二千石“高管”。
与此同时,宣帝通过不断加官增禄的方式纵容霍家,愚钝的霍家以霍显为首,却继续其豪奢不法、飞扬跋扈的生活。霍显甚至改变了霍光的墓地规制,同时又与家奴淫乱。不争气的霍家子嗣霍禹、霍山等大肆缮治家宅,还常常驰逐于上林苑中寻欢作乐。
宣帝对霍家的褒崇与霍家子嗣的倒行逆施形成了鲜明对比,因此当宣帝一步步收紧权力,朝臣们不断举报并要求清算霍家的局面形成之时,霍家人开始自乱阵脚。
霍光去世第二年,宣帝立他与许皇后所生的儿子刘奭为太子,此举激怒了霍显和皇后霍成君,她们甚至想谋害太子,只是因为宣帝早有防备而无法得逞。
愤懑的霍家人此后更是蠢招迭出,走上了“谋反”的蠢路。地节四年(前66年)秋,霍氏家族以“谋反罪”被宣帝诛除,霍成君的皇后之位也被废。汉宣帝随后大封诛除霍氏家族中立功的张章、董忠、杨恽、金安上、史高等功臣为侯。
对于霍光,后世史家多认可其忠,作为刘彻挑选的行周公辅成王故事的扶孤大臣,霍光虽然有擅权的一面,但总体上是忠于大汉的,没有辜负武帝遗诏。但同时,史家也为其家人未能善终多有惋惜。
班固在《霍光传》中认为霍光有大功于汉室,但惜其欲望太浓,又治家无方,“然光不学亡术,闉于大理,阴妻邪谋,立女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颠覆之祸,死财三年,宗族诛夷,哀哉!”“不学无术”的成语即来源于此,但在这里用来指称霍光后人当更恰当。
司马光对宣帝与霍光各打五十大板,将责任推于霍光的揽权与宣帝的纵容。王夫子则认为霍光从废立皇帝起就将自己架在了火上,走上了必然灭亡的不归之路,虽然“霍氏之祸,萌于骖乘”,且“久专大柄”,但他就是早早交权,也免不了朝臣的谗言和皇帝的猜忌。
霍光虽然没有打破废汉自立的底线,但他毕竟树立了权臣干政的榜样,此后的权臣们有了“行伊霍故事”的由头,更进一步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废汉自立,废魏自立。
铲除霍氏家族后,亲政的宣帝终于可以意气风发地按自己的意志执政了。作为史上唯一一个坐过牢的皇帝,亲政后的宣帝既行仁政,被称为“仁君”,又推崇“霸王道杂之”,恩威并施。
汉宣帝集汉文帝、汉武帝长处于一身,对内既施仁政,屡屡减税,创立“亲亲相隐”的司法原则,宽以待民,同时又以严刑峻法打击豪强、官僚等既得利益集团;对外则能在保持战略定力的同时,审时度势,积极进取,终北服匈奴,西辟疆土。
在汉宣帝治下,西汉达到了极盛,甚至可以说是汉帝国民富国强、政治清明、百姓富足时期、经济最繁荣、军事最强大的国威鼎盛时期。刘向(汉朝宗室大臣、经学家、文学家)赞其“政教明、法令行、边境安、四夷亲。单于款塞,天下殷富,百姓康乐,其治过于太宗之时。”
他也因此赢得了“孝宣中兴”(汉宣中兴),或“昭宣中兴”的美誉,并得以拥有汉中宗的庙号,是继汉高祖、汉文帝(太宗)、汉武帝(世宗)之后西汉的第四个庙号。
汉宣帝王皇后陵。汉宣帝在铲除霍氏家族,废除霍成君皇后之位后,另立仁善无子的王婕妤为后,并作为太子刘奭的养母。
(本文图片均由西安市西汉帝陵保护管理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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