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险中开辟生路|托马斯_新浪财经

　　□乐倚萍

　　即使在科学昌明的今天,是否打疫苗仍然不是全然依赖理性的决定。世界卫生组织在2018年将“疫苗犹豫症”列为世界十大健康威胁之一,足见个体选择的不确定性。那么在300年前,打疫苗还是个新事物,它又是如何走进千家万户的呢?英国作家露丝·沃德的《来自英国的冬宫御医:叶卡捷琳娜二世与天花》一书,或可给我们一些启发。

　　书名让答案昭然若揭:当时人们谈之色变的天花疫情一定是疫苗普及的催化剂。毕竟,天花的传染性极强,致死、致残率高,而且感染者不分尊卑,当时欧洲几个国家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最先问世的是人痘疫苗,欧洲人对它并不信任。人痘接种据信源自中国:刺破患者的脓疱,取其脓液涂抹于健康人的创口,被接种者会出现轻微天花症状,其后能避免自然感染可能造成的更致命的影响。不过人痘接种也不是毫无风险的,操作不当会危及生命,加之人们对其中原理一无所知,对这种口耳相传之法保持观望是人之常情。

　　改变公众认知,首先得靠实证。威尔士亲王妃卡罗琳支持了两项实验,分别给死刑犯中的志愿者和孤儿院儿童接种人痘,验证他们能否经受真正的天花感染,答案是肯定的。

　　其次靠数据。英国医生托马斯·内特尔顿在1722年发表了对人痘安全性的分析,这是已知首次在医疗手段效用评估领域应用量化方法。英国皇家学会秘书詹姆斯·朱林和他的继任者则广泛收集数据、整理年度报告,他们指出,人痘接种的整体致死率小于五十分之一,天花的自然感染致死率则要高于六分之一。但生命不能用冰冷的数字来衡量,即使风险再小,近在眼前的风险也比遥远的、不确定的风险更易对人产生影响,主动选择风险需要极大勇气,更多的父母竭尽全力保护孩子远离任何风险。

　　积极汲取西方前沿科学的叶卡捷琳娜二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除了通过接种保护自己的孩子免受天花威胁,她更想亲自来证明接种的安全性,从而在俄国推行。相较于利用强权去普及,女皇的侧重点是树立公众的信心,所以,当她请来的英国医生托马斯·迪姆斯代尔谨慎地提议先在贫妇身上试一下,女皇拒绝了；接种后,她努力以良好的状态示人,在出现接种反应的几天也不例外,她必须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以杜绝人们对接种的猜疑；她甚至还想提供自己接种后的脓液给儿子接种,此举无疑更有宣传效果,可惜儿子因病错过了时机。作为欧洲第一位接受人痘接种的在位君主,女皇塑造了自己思想开明、支持发展的人设。此后,她还计划加强全民医疗建设,减少对外国医生的依赖,并在帝国范围内增设实验室和药店。

　　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托马斯医生不只是个娴熟的接种医生,在推行人痘接种方面,他跟女王的理念非常合拍。书中记录了这样一则逸事:托马斯从一个贫穷的孩子身上采集脓液,孩子的父母是迫于皇命才就范的,他们心里怀着普通老百姓中广泛存在的迷信,认为贡献脓液会导致死亡。托马斯意识到,如果这个孩子死了,将会加深公众偏见。患儿的父母不懂医学,他们不仅带他去澡堂泡澡,还紧闭门窗,险些真的让患儿丧命。幸而托马斯及时干预,给患儿开了含有奎宁的秘鲁树皮,坚持让他呼吸新鲜空气,挽救了患儿,亦遏止了潜在的舆论。

　　在作者露丝·沃德看来,人痘接种普及的故事是后来包括牛痘在内的其他疫苗推广的先声。这不仅是一部特定疫苗的史诗,还有与之相伴的医疗技术进步、传染病、体内感染过程、比较病理学、预防医学等领域的知识,科学发现与社会活动联姻,公共卫生成为政治议题,医学调研和数据应用……在社会群体中,“健康的个体主动感染疾病以免受更大风险的原则已被确立”。在来势汹汹的疾病面前,人类是渺小的,但我们一直在设法从风险中开辟生路。

　　(作者为上海海关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