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字《大唐狄公案》作者居然是个荷兰人|高罗佩_新浪财经

□张川耀

荷兰人高罗佩，中国人民的挚友，烽火岁月来到重庆，从事外交工作，研究中国历史人文，融入中国社会，向世界传播中华文化，多项惊世骇俗的成就被誉为旷世奇才。一本《大唐狄公案》，被誉为“东方福尔摩斯”，笔下睿智公允、明察秋毫、不畏权贵、品端行正的清官狄仁杰，不仅震撼了中国，也在世界上造成轰动，成了经久不衰的畅销书。

1 操四川方言与人“展言子”

高乐佩原名罗伯特·汉斯·范古克里（1910~1967年），生于荷兰扎特芬，父亲曾是派往殖民地荷属东印度的一名资深军医，家庭条件优渥，从小才智过人，受过良好教育，眼界宽远，通晓15个国家语言，青少年时就对汉语、汉学情有独钟，研究生毕业论文竟是将米芾《砚史》译成英文。他是20世纪40年代中期，全球学界公认、同时期都在重庆待过的汉学“三剑客”之一：英国李约瑟、荷兰高罗佩、美国费正清。

1943年3月底，高罗佩乘驼峰航线，来到中国重庆，筹建荷兰流亡政府驻重庆大使馆，担任一秘。机缘巧合，与同在荷兰大使馆供职、其父水均韶曾出任过驻俄国圣彼得堡参赞和天津市市长、毕业于齐鲁大学历史社会学系的才女水世芳一见倾心，年底喜结秦晋。婚后，夫妻上班在上清寺特园，他们先是住在民生路口胜利大厦，后迁到国府路295号（现人民路附近）。1944年秋，他们的长子威廉·罗伯特降生在中央医院学田湾分部。

高罗佩从15岁开始，每天早课遵碑跟帖写汉字，晚上对照《芥子园画谱》习画，闲时唐诗宋词、章回小说不离手。书画伴他40余年不间断的同时，致力研究中国文化、社会现状、民风民俗、古典名著。难怪他一到重庆便如鱼得水，到冷酒馆吃酒，到茶馆喝茶，参与街头“川剧打玩意”，与人“展言子”毫不生分，操着一口半生不熟四川方言，与三教九流称兄道弟，从中获取坊间民情。

为有利工作和事业，高罗佩与多位政界、学界、报界、艺界精英熟识，如陈立夫、吴国祯、傅斯年、郭沫若、徐悲鸿、傅抱石、吴作人、田汉、老舍、曹禺等时相过从。文博、书画、辞赋、音律、琴瑟名宿、鸿儒是他家常客和座上宾。

他室内装饰除一台打簧落地座钟外，所有物件一律中式布置和明清家具款式。曾去过他国府路家的潘伯鹰和留日医学博士吕季子回忆道：“厅堂神龛上供奉着铜佛、汉镜、宣德炉，两侧明清花瓷瓶、中堂挂着清人水墨山水，侧墙悬置书法条幅，花梨木条案上摆放着线装古籍和年代久远的古琴。无愧地地道道中国人家，其做派远比很多天潢贵胄、夫子府第、殷实人家，还要讲究、虔诚、认真和正宗。”

作为外交使节的他，曾辗转巴达维亚、东京、华盛顿、新德里、大马士革……无论在哪里就职，变的是地域，不变的是他的华夏情、中国心——味正情浓的中国风书房和对中国历史人文研究，他自取字“笑忘”，名号“芝台”，给夫人取名“绮琴”，先后给书房取的斋号有“犹存斋”“吟月庵”“尊明阁”等。

2 自创“高体”行书技艺超群

高罗佩的身份、见识、学问、眼界和研究多元，再加上他行事低调、为人谦恭、待人热情诚恳，对比他年长的老先生，一律以后学持弟子礼敬尊，让他在当时重庆的上流社会如鱼得水。无论是书画笔会、古玩品鉴、抚琴品茗、史学探索、辞赋名家雅集他都能参与进去，往往语惊四座，同时也让他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

重庆当时的书艺、博物、诗词歌赋领军人物，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社会活动家、草圣于右任，以及曾任北平大学校长、诗书双灿沈尹默，故宫博物院院长、后西泠印社掌门人马衡，中央图书馆馆长、晚清江南藏书家蒋光煦曾孙蒋复璁等，皆夸赞他对汉学研究精深，诗书画印皆拿得出手、拜得客，其笔力雄健的“高体”行书，技艺超群、值得收藏。

高罗佩天资聪慧，他的成就学问，且不说常人，就是一些历史人文学者、音乐权威、书画大家，也难望其项背。简略列举他的著述：有齐白石封面题笺的《高罗佩印谱》，皇皇500页巨著《书画鉴赏汇编》，超逸入神的《米海岳观砚史稿》，所著《琴道》是中国古代琴学研究的权威之作，被中央音乐学院弹拨系、中央乐团弹拨部尊为“圣经”教案和范本。日本抚琴人将其所著《明末义僧东皋禅师集刊》尊为金科玉律，每每奉读都要沐浴、更衣、膜拜、净手、焚香。

《中国古代性与社会》是高罗佩以极其可贵的独立思想与鲜明个性特色，深度解析中国历史、人文后写出的一部极具价值，揭露中国封建社会弊端，呼唤人性回归、健全法制、解放妇女的重要著述。在这本书里，他对照唐朝宫廷乐舞的华丽壮观、美轮美奂，论证、鞭笞始于风流皇帝南唐后主亡国之君李煜的缠足陋习，沿袭千载，不仅摧毁了女性健康，也扼杀了曼妙多姿、热烈奔放、丰富多彩的汉民族舞蹈。

中国古琴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历三千多年不衰，列四艺琴棋书画之首，让人荡气回肠的古琴轶事典故，浩如烟海。酷爱中国高雅文化的高罗佩，自诩文人雅士，他把抚琴当作陶冶情操的重器、学习中国士大夫高贵品质的修身涵养。他先后拜古琴名家叶诗梦、关仲航为师，被他“琴痴”意志感染、倾囊相授，他学艺三载便能充满情感、如痴如醉、得心应手、熟练演绎难度极高的《高山流水》。

高罗佩不仅是最早完整向西方世界译介、弘扬中国古琴文化的汉学家，也是团结凝聚当时重庆古琴收藏、弹奏名家互鉴、雅集的热心人。1945年元宵前夕，他说动于右任、冯玉祥、杨少武倡议发起的“天风琴社”在南纪门凤凰台一号、世家杨少武家的杨家大院成立。琴社成立当天，名家风云际会，浙派古琴名师徐元白被推为社长，会上即席抚《泣颜回》，深邃沉静、悲怆凄切，将家国变故、社稷不屈淋漓弦间。杨少武令长女杨清如回敬一曲《渔樵问答》，音律婉转、曲意深长、飘逸洒脱、远离尘俗、寄予清平，获得满堂彩。秘书长高罗佩著《嵇康和他的琴赋》作为贵重赠礼。

不久高罗佩的祖国获得解放，1946年春节刚过便奉调回国。由于他的人脉实在太好，三教九流、文人雅士、军政要员、各国使节，告别饯行宴天天排满，持续了将近一月。高罗佩是一个极重情义的汉子，他把与友人离别赠言、获赠书画，精心编辑成《巴江录别诗书画册》，敬请大儒沈尹默题笺。“天风琴社”为他举行了盛大送别仪式，合影照片上标注“天风琴社与渝都各界饯送荷兰高芝台博士水世芳夫人回国”。

3 为中国发掘出千年前的福尔摩斯

与重庆各路朋友交往，高罗佩的人脉、信息异常宽广，他从中央图书馆蒋复璁处得到一本清初石印公案小说《武则天四大奇案》。不经意间阅读，竟被唐朝清官狄仁杰公正不阿、明察秋毫的神奇断案之道所折服，顿时拍案叫绝。于是心无旁骛、废寝忘食，将其译成英文，又以狄仁杰为主角，按中国章回小说写技，创作了《铜钟案》。两本书的出版发行大获成功。

情节生动、正邪缠绕、惊险离奇、峰回路转、高潮迭起、扣人心弦、悬疑刺激、推理破案、不按读者思路行进，是高罗佩写作严格遵循的原则。为让作品充分体现中国民风民俗，又能中西巧妙融和，他绞尽脑汁、殚精竭虑、费尽心机、透支身体，用了近乎20年时间，创作了“狄仁杰系列大全”《大唐狄公案》，其中包括15个中长篇和8个短篇，全书近百万字。

《大唐狄公案》的问世在世界引起轰动，中囯人说一个老外，为中国人塑造了一个人见人敬的清官；外国人说高罗佩为中国发掘出千年前的“福尔摩斯”。如今，《大唐狄公案》已被译成数十种文字出版，仅英文版就已再版数十次，发行量早逾千万册。半个多世纪以来，内地和港澳台地区多家出版社不断推出风姿绰约、语言经典的中译版本。

中外以狄仁杰为原型，改编的影视、戏剧、评书、动漫、连环画等不计其数。40年前，应朋友之邀，我曾参与过重庆出版社将《狄公传》改编连环画的工作，当年几角钱一本的小人书，现在单本超百元，若是集齐全套14册，孔夫子旧书网上价格已经逾万元。

被誉为世界推理小说前三：英国人阿瑟·柯南道尔笔下的大侦探福尔摩斯、华生，《血字研究》《四签名》等；英国人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主角大侦探波罗《尼罗上的惨案》《东方快车谋杀案》等；荷兰人高罗佩笔下主角狄仁杰《迷宫案》《铜钟案》等，已成世界推理小说奇葩、独特非凡办案能力的典范，中外刑侦、司法都将这“三驾马车”的著作，当做经验累积、工作需要的必读工具书和永不过时的教材。

（作者系原现代工人报社长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