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施了魔法一样

陈美

没想到,一顿饭,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成了主角。

一般情况,这么大的孩子,还没等热菜上几道,一通狼吞虎咽,就讨要一部手机,溜下桌,猫在沙发里玩游戏了。大人乐得清净。

这孩子一上桌,就嚷着要考考在座的各位,三个火,读什么,三个牛,三个金,三个直,四个龙……大人们互相配合,或对或错,孩子认真又得意地评判纠正。大家刚端起酒杯,没吃上几口菜,孩子发起第二轮口试,《周易》中的八卦分别是什么,这几个字怎么读?这下好多人被难住了。幸亏曹老师对古文字有些研究,说出了“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种卦象,这孩子一下子把曹老师引为知己。当他听说曹老师擅长篆刻,并对甲骨文颇有研究,他当即要拜师。又吵着把“巽”作为偏旁部首,让他妈组词,然后认真地在白纸上写下:撰写、肴馔。我们这才发现,这一家人出来吃饭,带了一沓A4纸,几支铅笔。

一道热菜上桌,总是他妈夹了塞进他嘴里。他埋头在手机上刷写字教学的视频,然后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在白纸上。一顿饭下来,他写了几百个字,满满四张纸。他爸妈说,家里的《康熙字典》已被他翻烂了。一年级,他才读了四个月。不知道这粒种子是如何播撒进孩子的心田的,它正生根发芽呢。

老夏的小外孙才上小班,已经认识好几百个汉字,会说几十句简短的英文。大家好生羡慕,怎么培养的?老夏是英文老师,朋友们纷纷向他讨教秘诀。他说从来不教什么,这孩子不知怎么地特别喜欢地铁,只要乘过一条线,就非得把整条线的站名排起来,然后模仿中英文的报站。有时搞不清了,非得实地考察,直到整条线的站名倒背如流。在孩子眼里,开弓没有回头箭,浅尝辄止是失面子的事。如一号线在常熟路换乘七号线,在莘庄换乘五号线,于是七号线和五号线的所有站名是一定要弄清楚的。老夏有段时间双休日的主要休闲方式是乘地铁,从徐泾东到浦东机场,从曹路到松江。小外孙主要的玩具是大型的上海市地铁图,几乎覆盖整个客厅的地板,还有大小汽车、小火车。他知道轿车的各种品牌和Logo,常伏在地图上,叱咤风云地指挥着他的车队,还兼职播报站名,且中英文相间,偶尔夹些上海话。前不久,老夏如释重负地说,终于只剩下十七号线了,本周去东方绿舟。

我想起了我的学生:闻姑娘,杰哥,子涵,天瑶,艺添,悦杨等,每天雷打不动地读书、背诗,他们可以背下整本《论语》,大段大段地朗读《复活》《平凡的世界》甚至是《红楼梦》,我欣喜地点赞加分。作家尤今说,阅读所能带来的脑力冲击,大得超乎想象。它足以将水面上的一个小涟漪化为滔天巨浪,从而创造出一个个奇迹。在我看来,那奇迹不只是试卷上的分数,更是孩子们眼睛里的光,和那从容不迫的气度。

热爱,像施了魔法一样,让这么复杂的汉字,变得趣味盎然;让纵横交错的地铁线路和上千个站名组合成千变万化的万花筒。热爱,像施了魔法一样,让人“读未见书,如得良友;见已读书,如逢故人”。热爱,让童年有了色彩,更让生活有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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