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味道

转自：新安晚报

　　窗户的竖条像斑马线一样，斜斜地浮在灶前的阳光，长年柴火烟熏而透黑的灶台，灶上油亮亮的铁锅及小锄头样的锅铲，还有永远藏在柜子深处的瓦灰罐子里腻白的猪油……这些片段，在我的记忆中拼凑出的是一碗油盐饭。

　　童年时，奶奶将油盐饭盛在一个老粗瓷碗里，碗的外壁有着潦草的青花纹和因烧坏而突起的气泡，甚至碗沿还有一个豁口。为防止割伤嘴唇，奶奶还把碗在青砖上磨钝了些。

　　我不想提奶奶的驼背与眇目，因为觉得她不该有这样的际遇。四十余岁时丈夫病死，继而大儿子离开人世，一个曾经事甚少的富家少女断然不会想到，进入中年，人生只写着两个字——苦难。除了佝偻的背和那只瞽目昭示着生活的淹蹇，奶奶只是慢慢细细地过日子。

　　稍大点儿了，我常常看着奶奶做油盐饭。旁人炒油盐饭无非是拿剩饭随便对付，撒些盐，淋上酱油也就罢了。奶奶则不然，她用甑蒸饭，拣米、淘米、焯饭、上屉，甚至柴火几何，火势大小，皆细细缓缓逐一操持到位。

　　拣米、淘米自不必多说，那时的米总会有些细沙石和糠，不细细拣出淘洗，吃起来终归口感不佳；焯饭则类似于蔬菜焯水，但又比焯水用时更长，须将米焯至将近断生，再把米汤倒出来，饭倾入早已上了竹屉的木甑，继而以大火蒸至全熟。如此，奶奶做来总有《诗经·大雅·生民》里“释之叟叟，蒸之浮浮”的绵延旧味。

　　甑里甜津津的米饭香溢出时，就可着手炒饭了。盛猪油的瓦罐早已在灶台上端然候着，用锅铲刮一层，在锅底瞬间化了。米饭倒入翻炒，搁盐，放麻油再翻炒，一气呵成。炒饭时的奶奶好似变了一个人，完全不是先前静静缓缓烧火做饭的她。油盐饭好了，盛在粗瓷碗里，油亮亮金灿灿的，又有另一番香气。

　　我到城里上中学不久，奶奶便安然离世，而城里的生活似一台巨大的吸风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似乎不再喜欢儿时那平常的味道，离自己的初心越来越远了……

　　今年清明，我回家上坟时，不经意间感到一阵风吹来了油盐饭的味道，一下子唤醒了我的心灵。我摸索着进了厨房，“重操旧业”。我将淘米的汤留了下来，用蒸熟的芋头捣成泥，略煮煮，再掺入嫩萝卜菜，微微撒些盐，滴几滴香油，香煞人也。夜晚我坐在屋檐下，吹着清明的凉风，吃几匙油盐饭，喝一口芋头萝卜羹，人生足矣。

　　我那时年纪尚小，自然没有这样的哲思，只是将肚子吃得滚圆，再往雕花残损的架子床上一滚，摩挲着肚皮昏昏欲睡。如今长大了，才懂得那碗油盐饭的可贵，只是那人却不会再笑着看我。

　　初始颇嫌寡漠，咀之嚼之方得滋味，便知淡味亦是至味，平常的味道最可贵。那便是，旧时光里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味道。

　　合肥市五十中学天鹅湖教育集团蜀外校区七（5）班刘梓淳

　　指导老师：潘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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