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树与村花

□董运生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一方水土长一方树、开一方花。最早的种树者，有可能是我们的祖先，也有可能是风或流水、禽兽。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市树和市花，一个村庄也该有一个村庄的村树和村花。市树和市花需要市民评选，而村树和村花却只需乡亲们的口碑。

家乡是全国最大的辛夷产地。辛夷又名木兰、木笔，是我国特有的树种，既是一种具有散风寒、通鼻窍功效的药材，也是一种极具美学价值的观赏乔木。唐代诗人王维留有一首题为《辛夷坞》的名诗：“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王维所写辛夷坞虽在辋川，但以同样的诗句来写我位于秦岭余脉伏牛山区的老家，想来也是极为得宜的。家乡的辛夷树遍植房前屋后，既美化了我们的家园，也是乡人重要的经济支柱。选辛夷做村树，辛夷花做村花，想来乡人们是会一致赞同的。

辛夷花洁白淡雅，其花语是高贵的爱意。早春时节，野油菜、迎春花还未开放，一个个辛夷花蕾就在伸向天空谱写节令之歌的过程中，开出了雪一样洁白的声音。故而，乡亲们时常以辛夷花开的迟早来谋划农事。对于候鸟一样在外奔波的人来说，辛夷花含苞待放时也常常是不少人将要离家的时节。这两年，寒假期满将要离家时，我常常寻遍山边、河湾的各个沟沟岔岔，希望能找到春日里的第一朵辛夷花。去年元宵节后，我在返程前两三天里四处晃荡也没能找到一朵辛夷花的影子。离家的那天早上，天空飘起了雪花，车过林场河时，我竟然在山边发现了两枝正挣脱灰褐色外皮束缚而露出了尖尖一角的白色花苞，这使我得到了不少慰藉。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乡亲们来说，正月、二月称得上是小农忙，其中的不少农事就和辛夷有关。开春后，趁着土地还有墒，不少人家会给辛夷树施上上年秋季就备好的肥料，期盼着当年能有一个好的收成。入二月，不用动员，家乡处处看得见植树造林活动。凭着辛夷花漂亮，辛夷花蕾是药材，辛夷树是名贵的观赏树，就不难理解乡亲们种得最多的是辛夷树了。挖坑、浇水、培土，乡亲们种下的不仅仅是树苗，还是带着绿色的希望。春夏两季，只要不是极端干旱，辛夷树一般是用不着人们劳神打理的。

农历七月，乡亲们常会根据市场行情对辛夷树进行嫁接或改接，大毛桃、铁桃、串鱼是近年来相对较受欢迎的品种。过了中秋，乡人就陆陆续续开始采摘辛夷花蕾，这一活动能持续到腊月前后。对于小树，人们站在地上采摘，顶多搬一把梯子摘那些踮脚、伸手够不到的地方。对于稍大一些的树，则艰辛得多，要到树上用绳子将主枝拴起来，踩在绳子上采摘。拴绳子需要眼力和技巧，既要牢实，也要使尽可能多的辛夷花蕾处于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内，毕竟踩着绳子在几米到十几米高的树上劳作几小时可不是闹着玩的。乡亲们踩着绳子摘辛夷的时候就像一只只忙碌的蜘蛛，不同的是，他们偶尔会抬头看天上的白云和雁群，有读过书的，还会应景吟上两句诗文。刚采摘下来的辛夷花蕾即可出售，也有不少人家会选择深加工、烘干后待价而沽。秋冬季节，买卖辛夷是家乡最为常见的生意。供不应求时，甚至还有商家先给一部分定金的。

村树和村花在不少人的生活中扎根、开花、结果，即使远走他乡，也常常会在梦中与它们相见。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人栽种了树，树也滋养了人。工作之后，我常常思念千里之外的家乡，好在离小区不远的广场上，有几棵辛夷树，这多少减轻了我在异乡的不适感。我时常给孩子开玩笑：“没准，它们是我们的乡亲。”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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