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如今,《长安三万里》这只“大鹏”可谓直飞云霄,上映半月票房突破12亿元,猫眼预测总票房将突破18亿元,有望成为中国动画电影史票房榜第二(第一部是几乎不可复制的《哪吒之魔童降世》)。
作为制作公司,追光动画过往的“战绩”从未突破6亿元瓶颈;这次《长安三万里》打了一场“翻身仗”,究竟是借了哪股东风?
壹
2012年,失落的王微离开自己一手创立的土豆网,成立了一家动画公司“追光”。他的出走,不禁让人想到乔布斯;追光也被外界称为“中国皮克斯”。这个“头衔”是中国媒体对王微善意的鼓励。他虽领情,但并不想步他人的后尘。“中国团队,为中国观众,讲中国故事。”从追光创立之初,他就明确了这家动画公司和自己的目标。
王微,土豆网、追光动画创始人,图据IC
最初,追光团队效仿迪士尼,做原创的合家欢故事,从2016年起,连续三年推出三部电影《小门神》《阿唐奇遇》《猫与桃花源》。可惜,血本无归。直到2019年《白蛇:缘起》一转颓势,4.68亿票房也验证了追光从“原创故事”转向“IP人物”的合理性。
接着,追光对外公布了三大产品线:新传说、新神话和新文化,欲为传统人物赋予新的世界观和故事线。诸如白素贞、杨戬、哪吒等人物可以轻松地降低与观众对话的成本,同时改造出新的故事情节营造观影期待。再加上追光日益成熟的动画制作技术,使得之后推出的电影“新神话”系列《哪吒重生》《杨戬》和“新传说”系列《青蛇劫起》票房都突破了4亿元,却也遗憾地止步于5.8亿元。
“新文化”系列开篇《长安三万里》虽是追光一以贯之的中国故事,但这次他们的内容策略却有微妙的不同——从虚构的神话传说中落地,主角变成真实存在的文化名人,故事也大体围绕历史展开。
这种“新瓶装旧酒”(“新”在技术,“旧”在人物)的IP策略是冒险,更是勇气,它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想象的,一个千古风流、文采耀目、气象万千的煌煌大唐,以银幕为媒介,演绎出一场繁华又悲壮的梦。
那个写下“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李白和“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高适,不仅仅是跃然纸上,更是跃进银幕,成为一个具象的生动的人。他们同杜甫、王维等众多耳熟能详的诗人一起,用电影的方式为古诗词招魂,将带有考试阴影和竞争压力的古典诗歌赋予灵动且愉悦的影像,使得文化符号不再是僵硬的背诵要求,而化身一场沉浸式的VR(虚拟现实)体验。
什么才是真正的中国故事?“新传说”和“新神话”时期的追光或许还在摸索;但《长安三万里》可以给他们一个答案。中国故事绝不只是经典人物的回炉重造和IP演化,而是要在尽可能地唤醒更多人群的文化基因(基因是指文化记忆、情绪乃至一种幻觉),并将其合理地编织在崭新的叙事中(崭新是指故事视角、表现形式、技术手段等)。这种文化基因与新潮叙事的融合可以称之为“国潮文化”。
不可否认白蛇、青蛇、杨戬等人也是典型的文化符号,但这些形象经历数次的影视作品改编,对观众而言不再新鲜,很难比拟《长安三万里》所创造的全新的题材——像该片这样大量使用诗人和诗歌作为叙事主体的电影可谓少之又少。
另一方面,无论是作为中国历史最辉煌朝代都城的长安,还是中国古代文学巅峰的唐诗,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其背后所蕴含的民族文化意识,关联的个人情感记忆,浓度和广度都是单一的神话传说人物所无法比拟的。
而且,尽管相较于家喻户晓的民间神话人物,诗词文化的门槛看起来是高的,但《长安三万里》中涉及到的48首古诗词,几乎全部来自中小学语文课本及相应的辅助读物,基本称得上是观众群体中对古典诗词记忆的“最大公约数”。主创聪明地用这些诗词撬动了观众的“国潮”热情,最终这种热情也回馈以相应的票房。
从《小门神》到《长安三万里》,“千里虽遥,孰敢不至!”王微终于功成愿遂了。
贰
近两年,国内引进的好莱坞影片,尤其是所谓的商业大片,频频遭遇“水土不服”的窘境。票房乏力,口碑坍塌,没有一部能再现几年前《复仇者联盟4》那样的观影热潮。尤其是他们擅长的个人英雄、史诗冒险、拯救世界等叙事套路,很难再带来热点话题。
好莱坞在中国失灵的同时,“国潮文化”却在悄然崛起,并迅速蔓延至文化领域的各个方面。
在电影行业,以《流浪地球》系列电影为代表的“大国叙事”是近几十年来一直在勃发的“国潮”:以郭帆、吴京为代表的中国电影工业第一创作梯队,以刘慈欣为代表的经典科幻故事为基础,打造出一场壮阔的中国拯救世界的文化盛宴。与《流向地球》殊途同归的是近期上映的《封神第一部》。该片聚焦三千年前的殷商世界,在那片古老的帝国领土上演绎的“封神榜”故事,是中国观众心目中完全不亚于西方奇幻大片的史诗作品。前者指向近未来,后者指向古早的历史,都是在用新的技术和情节,讲述能够唤醒广泛人群的中国式文化情绪的故事。
今年早些时候,由八个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短故事合辑《中国奇谭》,累计播放量达2.3亿次,超24万人给出了高于8.7分的评价。该合辑对“西游记”“聊斋”等经典文化符号进行新的包装,调动起观众热烈的文化自信,这何尝不是一次“国潮文化”兴起的表现。
谈及“聊斋”,近日歌手刀郎发表新专辑《山歌寥哉》可谓一亮相就引起热议。该专辑将聊斋文本与民间曲牌做了一次融合,试图把流行音乐与民间传统文化建设成一种共生共存的音乐生态。这种以“新”带“旧”的创作,三年前他已经做过:专辑《弹词话本》便是用苏州弹词、话本人物与流行音乐做的一次结合,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民间故事用音乐来进行绘制。这种国潮文化在音乐上的应用,或许最早可追溯至以周杰伦为代表的“国风”音乐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国风”就是“国潮”。这类音乐作品一直能调动广大听众的热情。
在短视频领域,有两个颇为引人注目的博主,一个是李子柒,她的田园牧歌指向陶渊明式的“采菊东篱下”和王维式的“夜静春山空”,唤醒中国人深以为然的田居之乐与山水之情,而中国特色美食工艺更是令无数网友垂涎。另一个是朱铁雄,他以新潮的影视特效,讲述古老的变脸、川剧等文化故事,圈粉无数,成为“国潮文化”在短视频变装领域的重要代表。
2021年,李子柒,图据IC
至于文学领域,不得不提近些年以《夜晚的潜水艇》扬名的年轻作家陈春成。广大读者喜欢这部作品,与陈春成发轫于中国古典文学的语言和文字意境密不可分。
可以说,中国大地上正在兴起一种以“国潮文化”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复兴潮流。我们亟需一个精确的文化坐标来安顿精神;而中国传统文化,恰好能提供一条清晰的补给路径,或借此抒怀,或移情遣意,或大梦一场,或是感受一场来自青春和记忆的怅惘。
《长安三万里》正是在中国普遍兴起的“国潮文化”浪潮中最为成功的一次应用。观影时,很多人忍不住跟着诵读那些唐诗,不断激活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观影后,有人深感李白的怀才不遇而共鸣落泪,有演员(如车保罗)在短视频扮演晚年李白引来870多万点赞,更有人慨叹像这样以诗人为传、抢救古诗词的电影可以再来一些。
致力于讲好中国故事的追光动画押对了宝。呼应“国潮文化”的《长安三万里》借此“东风”,很难不赢。
叁
借到了“国潮文化”这股东风,只是第一步,关键还要看怎么将“东风”拱起一团大火以败“曹营”。这就涉及到电影的营销策略了。
营销的本质是争夺观众的焦点和时间。一般的电影营销策略,多采用明星效应、口碑营销、媒体宣传、网络推广等;但随着电影的竞品如游戏、短视频、剧本杀、旅游等打发时间的方式急剧增加且异常丰富,寻常的营销策略逐渐疲乏,走进影院的理由日渐稀缺。若无一种特殊的营销手段,很难短时间内吸引大量观众。纵观近两年的电影市场,这种营销手段就是一种“话题营销”。
像今年暑期档目前票房成绩最佳的《消失的她》,悬疑惊悚、陈思诚作品、朱一龙倪妮等标签,只能吸引一部分受众,该片真正发酵乃至成为爆款的重要原因是它的话题营销:女性互助、男女对立、杀妻夺产等等,一堆带有争议性的话题频频涌上热搜,与戏外的观众及其关心的社会话题产生互动,最终哪怕口碑崩塌,也有观众想去一窥究竟。
这是陈思诚电影总能大卖的原因。他在创作前后,已经嗅到社会的某种风潮,并将其化入电影,造成破圈话题。
《长安三万里》的话题营销(无论是片方有意引导,还是网友自发行为)具体表现在,“被诗词唤醒的血脉觉醒时刻”“看完电影孩子爱上了背诗”“家长和学校纷纷带孩子看电影”“电影背后的唐诗知识”“真实的李白”等。这些话题的共性是能与戏外观众建立一种互动,中小学生、学生家长、其他成年观众、社交平台的网友,每个群体都可以就影片内容表态,甚至与别人发生争论。哪怕就影片水准争吵不休,都不妨碍它已破圈,因为此时它已不再是一部单纯的电影,而是一种文化现象集合体。
事实上,最成功的电影营销(就票房而论)就是不把一部电影当电影,而是把它制造成一种“潮”。潮水自会席卷一切,追光动画摸索数年,找准“国潮文化”,并极尽可能地在内容和营销层面,将其“功效”最大化。“东风”已起,《长安三万里》票房飚高,问鼎中国动画影史票房榜第二指日可待。
当然,相较于应用“国潮文化”,更具挑战的是创造“国潮文化”。不是只能“新瓶装旧酒”,“新瓶装新酒”才是创作者们未来必须面对的难题。据采访资料,追光动画有意继续开发原创。
莫谓“巉岩不可攀”,“孤帆一片日边来”。
撰文 李瑞峰 编辑 程启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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