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熔：从“火把”川戏班到“三国演义”——用镜头讲述我们的文化

　　主题为“和而不同，思想无界”的 CC讲坛第45期演讲于2021年11月27日在北京以线上直播方式举行。来自四川成都的全国十佳摄影师华熔出席并以《从“火把”川戏班到“三国演义”——用镜头讲述我们的文化》为题发表演讲。

　　以下为演讲全文：

　　我居住在四川成都，我从2006年就开始拍摄川剧，川剧在剧场上拍觉得不够味道。

　　听说有一个火把川剧院，我就前去拍火把。在一个成都的艳阳天，我来到了雕塑公园拍火把川剧百花班的演出，正门处写着这个折子戏的剧名和演员名字，但是竖排写着6元一张票，含茶水。你看就在这么一个剧场，他们每天准时14：00开演，居然坚持了8年，看到演员在台上声情并茂的演出，台下就是坐满了熙熙攘攘的老年观众，我大概数了一下就是100多个人，如果是阴天可能人数会更少。6元一张票100个人，才600块钱，把这个租金跟茶水一去掉，演员的收入大概就可想而知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去的，能不能养活他们自己。尤其是在那个年代，确实让人肃然起敬啊。我想继续深入下去，找到他们舞台背后的生活。

　　一般我拍川剧都是早早到后台，从后台拍起，然后再拍前台。我就趁着戏还没开锣的时候径直走到后门，这个门是打引号的门。进入后门以后，它左边是很窄的一个通道，放了很多装戏服的箱子、梯子、层板、杂七杂八的；右边就是几个蚊帐、层板、布隔起来的三间小屋。里边挤满了床、蚊帐、箱子和化妆台，还有演员自己的行李箱、脸盆、脚盆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床上就放满了很多这些他们的杂物，这个地方大白天都要开灯，晚上可能就是演员下榻的房间了。然后有两个大爷，一个中年人拉二胡的，三个人组成乐队。

　　空间都是不能再小了，大部分坐左边的观众在台下就可以看到这张床，上面有一个拉二胡的老大爷，可能晚上就是他下榻的地方了。右边床就比较隐蔽，你看本来就很小这么一个舞台，这两个床他们是不能割舍的，所以这就看出来戏跟床对他们的重要性。为了有视觉冲击力，我的思路是与人不同，我就用比16：9还要宽的3：1的画幅，来表现这个画面。首先从构图上就跟别人不一样，但是这给我出难题了，因为它后台过道很窄很窄，我基本上就是在用广角， 16-35的广角都拍不全，我基本是靠着后面贴着墙拍。最后拍下来我一身全是灰，好在我是全国最早从第一版就用PS了，只有靠后期PS来截图来把这个照片完成。

　　我们从摄影教科书来讲，就是常规的都是按照九宫格法构图，我们一般用九宫格的4个点，按道理就应该把主角放在点上，因为他眼睛朝这边看放这个点。我就不按常规出牌，就把这个主角放在最右边去了。我们的构图习惯一般是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最后落实到主角身上，落实到视角中心，这是一般构图的习惯。

　　我为了突出火把剧团不能再简陋的后台，我就把什么三轮车、藤椅、竹席、破旧的、乱七八糟的，都占了80%以上的空间，然后把主角挤到最旮旯儿去。虽然左边面积很大，但是光线都很暗，右边是比较明亮。从色彩构图来说，我左边用的冷色调，右边用的暖色调，这样从色调也把主角突出了。所以它主次之分不完全取决于所占的面积，有时候四两它也可以拨千斤。我每次都是只要一出太阳，我就急急忙忙赶到火把剧团拍摄的地点。哪怕太阳很大的时候，他蚊帐这边照样要点灯，这个灯光有点意味着是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边；就意味着早晨会到来，意味着希望，也意味着明天会更好。

　　演员在后台化妆前，我就悄悄地守护他背后，我就等着他那一刹那间。就是他把大靠拉直的那一瞬间，结果终于让我等到了，我就很及时地按下快门，这正是我心中求之不得的一个场景。

　　这个照片是这组照片里头我最满意的，也是最扣主题的。他这一拉包含了千言万语，虽然这个时候演员是背对我们，虽然他光彩耀眼的戏服还没有穿好。没有舞台上光彩明亮的华灯，也没有优雅的唱腔，但是他的肢体语言包含了太多的沧桑、清贫、坚守和挣扎，还有希望，这就是我在火把剧团要找的答案。

　　这组照片基本上没有拍演员从正面精彩的演出，有的也是侧影或者是背影，这是我有意为之的。因为往往大家只看到演员光鲜亮丽的演出和洒满鲜花的舞台，或者是热烈的掌声。往往就忽略了他们十年寒窗苦，还有默默无闻的后台。这个花脸我也守候多时，他这个节目正好有一个，他把蜡烛点燃，用左手护住微弱的灯光，也让我很迅速把它抓住了。这个画面不就是当年寒冬之中火把川剧团的真是写照吗？艺术它是源于生活，应该高于生活。

　　为了把读者从关注火把川剧团这种简陋的环境，引导升华到关注咱们以人为本的方面，从而使我们不仅是关注火把，也关注了整个川剧。因为当时川剧也是不景气，实际上引申到关注咱们的传统文化。这样从了解全局，至少要了解才可能喜欢川剧，所以我通过这么几年拍川剧，它不仅仅是我们所知的变脸和吐火。我们在这种深思熟虑的镜头语言下来，就很容易忽略后台，来表现川剧演员的酸甜苦辣的戏剧人生。他们把欢乐送给观众，把清贫留给自己。他们台上台下、幕前幕后，不也就是咱们现在和谐社会这出大戏中的一出小小的折子戏吗！

　　这组照片发表后，受到了“大众摄影”，还有我参加“意大利国际摄影”大赛，得了环境组金奖。就有很多人问我，他说华老师您这组照片是怎么拍的？我说如果我的眼睛里头只有取景器，那是绝对拍不出来的，也不可能拍出这种场景。我们要把自己的思路跳开计时的框框，要把相机镜头无法看到的真实的，用镜头后边的大脑思考，来还原事物的本质，还原它的真正的面貌，这样才更真实。

　　它不因为我们镜头无法拍到，而否认它的客观存在的真实属性。我们一念之下按下快门，每个画面都是过去式了。能不能够真实地把我们念念不忘的内心的观念，将过去时、现在时、将来时都把它充分的表现出来。

　　这就是我通过这组拍摄悟出的个人体会。这组照片也是一个火把，它把川剧火把剧团的现状与生命展现给了世界。让更多人去认识它，了解它，去使我们去反思我们的文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我可以很高兴地说，现在川剧火把剧团，不，川剧已经迎来了春天，现在的火把艺人不需要做我照片中的那种大棚了，已经住在实实在在的房间了。

　　其实用镜头去创作艺术作品，你说容易也是很容易的，说难也是很难的。我们知道数码相机快门1%秒，甚至1/1000秒还有更高的速度就完成了。难的是，你能不能用你自己的观念去创作出有个性的作品；难的是，你这个观念有没有独到的思想能够达到你精神世界和文化修养；难的是，你能不能去终身做好学习，去融合各种多元的艺术形式，去创作出属于你特有的观念的，有故事的作品，也就是说有温度的作品。

　　今天的摄影已经是多元化跨界的世界了，它让我们有可能去创作出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但是始终流淌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文化影像。改革开放初期，当时日本原计划是5-10年要占领中国市场，他们就免费将阿童木、排球女将、一休等等，送给中国免费播放。

　　同时他们是戴着黄色眼镜的，充斥着武士道、忍者、欧洲十字军这种的文化思路，各种各版本的日式三国动漫、图书和游戏的疯狂地侵入我们中国。我们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但是在这样的文化入侵面前，我们的青少年每天看的、玩的、接受的、他整个人生的青年时期都是在这种熏陶下长大的，是这样的三国。有一天有可能我们自己的三国都变成别人的文化，变成日本的文化了，变成别人的市场了，这是万万不行的，否则我们就对不住罗贯中老先生在天之灵。

　　然后我就遍访博物馆收集资料，当我在武侯祠博物馆、美术馆长讨教的时候，他感叹说，日本对三国的研究比咱们中国还要重视。他曾经这么讲，截至目前为止，中国人的问题还没有难倒过我，日本人的问题却把我难倒过。

　　日本很多友人就是专程到武侯祠来学习三国，来探访三国。还有就是一个艺术大师叶锦添，在拍吴宇森的《赤壁》之前，专门打飞机到日本去请教日本的三国问题专家，所以现在日本都在精心地研究三国，把自己培养成大师。

　　好几年前我是个球迷，当时中国足球逢韩必败，就是整个弥漫的“恐韩症”。最后咱们跟韩国打完了以后，记者采访主教练的时候，韩国主教练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们韩国运动员熟读《三国演义》，你们中国运动员不读书。”这一切难道不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和深思吗？

　　我58岁的时候提前退休辞去工作，我就想静下心来做三国演义，没想到一干就是十多年，这个是一个艰巨浩大的工程。尤其对我工科男、没有素描基础的人确实太难了，而且名著大家知道是众口难调。就包括电视剧《三国演义》，我始终觉得老版的陆树铭那个关云长是我心中的偶像。哪怕与吴宇森合作的大牌演员，他的关云长，我觉得还是不如陆树明。所以这个人物确实很难众口难调，因为每个人他有自己心中的偶像，包括林黛玉什么的。每个人的审美不同，反正这个人物是最难的。先不说人物，就是战马，为了忠实于小说《三国演义》，马匹就是千姿百态，对吧？

　　如果马是静止的，不动的状态拍下来，它不符合战场的一个气质。我为了拍马，就上百次的去马场拍了8万幅照片。最后我快门拍了30万次，已经报废了一部快门。这个就是从8万幅马中甄选出来的《八骏图》。虽然很辛苦，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累并快乐着，拍马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我用这8万匹马的素材精选出来了一个副产品。在建国60周年的时候，我跟西南民大的罗布江村书记合作，拍了一个这个20米的长卷。就是56个民族奔向幸福美好的明天。

　　我两去剑门关，去瓦屋山、去甘孜阿坝、红原、赤壁、荆州、剑阁等拍摄外景，重走三国路线，这就是四川的剑门雄关。张飞当年镇守阆中就在这里植树修路。从秦汉开始，我们的祖先就在难于上青天的绝境中，建设了一条战略公路。欧洲著名的罗马古道只有100里，而咱们翠云廊有300华里，确实很壮观。之后我想静下心来打造三国演义，不仅仅是为了圆我儿时的一个梦，我就想让世界更多的人了解三国文化的魅力，了解咱们中方文明古国的灿烂文化和丰富的智慧。

　　我在跟一个外国友人讲的时候，我说《三国演义》它仅次于《孙子兵法》，它实际上是一个智慧的教科书，它更具文艺性。我想让青少年更加熟悉和喜爱咱们的中华民族，更加增强我们的民族自信心。当时我到博物馆去参观的时候，看到秦盾，还有一个铜盾，太震撼了。当时秦汉的时候，没有几何学，也没有美学，但是这个盾牌，看它周围曲线稳接之好，花纹之飘逸。这个盾牌放到任何一个世界著名的博物馆，像卢浮宫、大英博物馆、大都会博物馆，它丝毫不逊色，都会闪闪发光。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盾牌不是哪个世界大师精心炮制数年而成的，是咱们古代的成千上万名普普通通的工匠，制造出成千上万的盾牌，不是说只有一两件作为防身武器。通过这些博物馆的参观，确实觉得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下面是我根据博物馆出土文物的花纹试样，我把它用在我的三国演义上，像武将袖口，还有马鞍上边花纹，全部都是可以考据的。它本来就太美了，我现在都创作不出来，你现在把这个服饰放在时装秀上，我觉得应该可以得大奖了。

　　我把花纹图案用在武将的服装绣饰上，马鞍的垫子上等等。赵云的手跟曹操武将的手，全是我自己的手来展现。我就想每一幅都要不同，都要有创新，就跟老版六十册，上海的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要不同。我从金庸的一见封喉得到的灵感，我要一枪封喉。

　　“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我是首先创作长坂坡单骑救主，赵云的手就是我的手，我就请隔壁的画家帮我拍下来。最后被成都市最大两个车商侵权了，到了法院。我跟法官说：“法官大人，您看我捏拳头的手，跟您捏拳头的手可能不会一样的，这是我特殊的水印。”最后法官笑了，我的官司也胜诉了。

　　我网名叫8848，在网络上我就用这个名字。我要有一颗不断探索、不断追求的渴望的心，一种永不言败、永不服老的精神，就是永远攀登，永争第一的精神。赵云都已经73岁了还在征战，他是我学习的楷模。

　　我现在就想努力学习借鉴绘画、三维、电影艺术，想尝试用更多的元素来融入到作品当中，只能用笨鸟先飞的办法，就是多跑路、多流汗、多收集素材、多请教、多学习，不断地尝试新的方法来表现三国演义。

　　我现在总结出来的方法就是尝试、失败、总结、再尝试，直到创造出我自己满意的作品。我现在把它称之为摄画，摄影的摄，绘画的画，即摄影加绘画，把中国传统工笔画的细致入微和摄影艺术的光影，还有强烈的质感融合在一起，来烘托刀光剑影、战马奔驰、气吞山河的豪言壮举。

　　例如张飞这一幅，把张飞大吼一声，喝退曹操百万兵，草是我在红原拍的，松林是我坐在缆车上面，拍的瓦屋山，马是几匹马p的，张飞我是用鼠标画的。

　　另外一幅关云长，也是因为我当时看电视剧《汉武大帝》的服装跟我心目中比较接近，我就到了北影、八一厂去，结果被湖南一个剧组拒走了，我就空手而归。最后没有办法，我就用小米加步枪的办法，用鼠标一点点画出来的。

　　因为咱们知道电脑的优势，它是适合做单调重复工作，所以关云长这个，我有90多个图层。因为同样一个图层，我做过一场下次我还可以用。关云长的手，就是我拿一个拖把，做了这个动作，请我隔壁的画家拍下来的。赵云长坂坡单骑救主也是我的手，实际上我将我按快门的手融入到我的作品之中了。我的镜头就是我的青龙偃月刀，我的电脑实际上就是我的赤兔千里马。

　　为了三国演义，我准备了十多年收集资料，素材和众多场面。咱们知道三国的主要人物就有300多个人物，人物是最难的。我准备出60册影集，每一册都要与老版本不同，而且全部是用彩色，都要创新，都要有新的视角，力争每张都精彩。

　　所以我就严格要求自己，但是毕竟我的水平有限，所以这个工作量确实非常巨大，只有用“画不惊人死不休”形容，实际上我是引用“收紧旗风打草稿，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把语字改成画字了，来精心打造这部宏篇巨作，这样才对得起我的初心，这也是我后半生的使命。我希望我的探索与尝试，即使不成功，也能像火把一样照亮其他的人。希望能够借助咱们 CC平台，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创作这个时代属于咱们中国文化、中国影像的三国演义。

　　岁月不饶人，我今年已经76岁了，我的眼睛因为长期在电脑前工作，现在是黄斑病变，所以看东西都是很模模糊糊的。但是现在社会在不断地进步，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我当年只学了7天玛雅，没把它学会，今天这种全息影像、虚拟现实、三维建模和三维动画等，更是丰富多彩，所以我羡慕你们年轻人。但是这又如何呢？我就想像川剧火把剧团中的火把那样，去坚守，去点燃更多的希望，点燃更多的火把。

　　今天的演讲是我作为抛砖引玉，希望在座的每一位就都会用更多元的影像来圆你心中的红楼梦、三国梦、西游梦、水浒梦等等，用多元的影像来传承发扬光大咱们的华夏文化，唤起全社会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和热爱，从而使我们的文化自信心加强，来讲述我们的中国梦。在自己内心深处找到属于自己的火把，相信咱们大家这些无数小小的火把终将星火燎原，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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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梁斌 SF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