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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红霞
来源/财经故事荟(ID:cjgshui)
2022年3月中旬,股市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周,财富蒸发的故事堪称惊心动魄。
“我账面上损失了几百万。一位在公司呆了10年的老同事更惨,在去年股价最高时,手上股票价值上亿人民币,下跌到现在只剩3000多万元,要是一般投资者,估计心态会爆炸吧”,一位大厂员工向《财经故事荟》透露。
从1亿多元到3000万元,意味着阶层的滑落——从财富自由跌落至中产阶级,足以令普通人心态崩溃。
但我们却听到了来自当事人的另一种声音。
这位大厂员工与同事对此颇为平和,他们也能客观看待自己曾拥有的高额财富。
上述老同事在公司成立第二年入职,一路看着公司穿越过惨烈的百团大战,又在大厂的缝隙中左突右围,成为少数的幸存者,带着高光上市,踩上了时代红利。
“讲实话,我们在公司也没做出特别牛的事,一年拿着上百万年薪,已经很满足了。上亿的股票是公司给的,又碰上资本市场大膨胀,更多是运气使然”,上述员工想得很开。
因此,面对股票下跌,带来的数百万元甚至数千万元的财富缩水,不少大厂人反而内心平和。
这与网络上散户们哀叹一片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后者手中的股票,大多是真金白银自掏腰包。
一位脉脉网友诉苦,“中年互联网男人的悲哀,原本500万的中概股,现在缩水到70万,上周刚失业,失钱、失业、失恋、大龄,心态崩了。”
还有网友称,“过去7年的积蓄,基本都在老东家的股票里,可惜都没卖,缩水2/3还多,这几年算是白熬了,已经四点了,还是睡不着。”
还有人干脆变成了不看、不听的“鸵鸟”,卸载了软件,“当它不存在就没事,浮亏不是亏。”
在股票市场中,赚钱的幸福总是相似的,但亏损的难受却有微妙不同。
此次,《财经故事荟》将视角锚定在大厂被授股票的群体上,他们要么进入公司较早,或者位于较高职级,资产中股票占比不低,股票下跌,他们的财富缩水最为惨重,但不少大厂人却意外的淡定平和。
窗口期短暂,高点卖不了
对接大厂的猎头Alex告诉《财经故事荟》,像阿里、腾讯这些互联网大厂授予员工股票时,一般会设置交易窗口期,员工卖股票时要避开财报披露等特定日期,不像普通散户,随时可以交易。
所以无论跌涨,三五天的短暂动荡,对他们来说其实没太大影响。
他认识的一位阿里P8级员工,手里握有小一万的公司股票,从最初的300美元跌到如今的80美元左右,算下来两三套杭州房产都没有了。在大幅下跌过程中,这位员工一度考虑出手股票,但不在交易窗口期,想卖也卖不了。
不同的交易所,对于交易窗口期的规定有所不同,但都不长。
“一个季度只有十来天”,某智能可穿戴设备公司高管齐涵告诉《财经故事荟》,“我们公司在纽交所上市,快到交易窗口期时,HR会发邮件提示员工,但窗口期的价格并不一定好,那就要等待下一个窗口期”。
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上市,均要受到窗口期制约,比如深交所规定,上市公司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及前述人员配偶在下列期间不得买卖本公司股票:
上市公司定期报告公告前30日内,因特殊原因推迟公告日期的,自原公告日前30日起至最终公告日;以及上市公司业绩预告、业绩快报公告前10日内;其他重大事项发生之日或进入决策程序之日,至依法披露后2个交易日内等等。
此外,一部分大厂员工可能入职时间不久,所授予的股票尚未全部到手,自然也没有操作余地,只能静观其变。
据Alex介绍,腾讯股票通常是分为三年授予,每年归属1/3;阿里、美团则是分四年授予,满两年归属50%,后两年每年归属25%;百度是每年归属25%;快手是第一年归属25%,以后每个月归属1/48。
做过11年Hr的职场博主“胖胖胖胖总”认为,这是一种常见的企业捆绑策略,最典型的是拼多多,员工期权曾一度再次延长锁定3年。
如今,这种捆绑正在失效,尤其在互联网红利消失和股票行情惨淡的背景下,那些在股票高点时入职的员工,可能会心生去意。
一位去年年初入职某上市独角兽公司的员工就告诉《财经故事荟》,他准备放弃股票,提前离开了,“之前入职时股票在高点,现在跌去了四分之三,我不想耗在这里了”。
从股票市场历史数据就能看出,此次行情是最近几年互联网股票最动荡的一次,中概互联网公司几乎全线受到重创,股价均跌入冰点。
以阿里巴巴和腾讯为例,截止3月15日,阿里巴巴美股跌破发行价,为76.76美元/股,是自2016年7月以来单日的最低点;腾讯控股跌至298港元/股,是近三年以来首次跌破300港元/股,比去年单日高峰742.40港元/股下跌了59.80%。
显然,比起变数难料的股票,稳定的现金,更能为打工人带来安全感。
面对此波动荡,大厂人的反应也出现两级分化,一些本来股票就少的低级别员工,在谈判薪酬时更倾向于现金,比如阿里P7以下员工,腾讯9级以下员工,滴滴的D7以下等,他们股票授予总额原本就不高。
而另一些高级别员工,则可能在股价低点时,期待拿到更多数量的股票,“相当于抄底了,这跟个人风险偏好有关”,Alex向《财经故事荟》分析。
只是受限于公司制度,他们并没有权利大幅改变薪酬包方案。通常来说,大厂员工的股票占比,职级越高股票比例越大,从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二,甚至二分之一不等。
员工只能在规定的框架内,进行微调选择,上下通常不超过10%的比例,从这个意义上看,高级别的员工,整体收入只能随着股票市场波动。
生活不受影响,但有碍跳槽谈薪酬
不同于自己花钱炒股,公司授予员工的股票成本接近于0,这决定了大厂员工的心态更容易调整。
美团员工明亮便是其中一员,他认为不急着用钱就不用焦虑,,“大厂中被影响的只是少数人,本身手握大量股票的员工占比就不高。”
他还发掘了股票下跌的好处——归属时少交税,到手就能多一点,公司要是追授奖励时,还可能考虑到股价低迷多赠予。
某港股互联网公司员工刘瑞,就是获益者之一。他一度郁闷于手上的股票总价值,从全款买房跌到只够付首付。但3月初,他就因绩效突出,被追授价值几十万的股票,两年兑现完毕,“以前追授从没拿过这么多,相当于每月加了几千块工资。”
像明亮和刘瑞这样能拿到公司股票的人,要么在司时间长,要么职级达到一定标准,比如阿里的P7以上、拼多多的P7以上、美团的L8以上,腾讯的9级以上员工等。
根据网络上公开的薪资等级,他们的基本月薪至少三四万元,足以支持日常生活,大多数也能轻松支付房贷车贷。
就此问题,猎头Alex曾与多个大厂员工有过交流,发现“大部分人都很淡定”。
尤其是业务稳健的头部公司,公司基本面没变,股价大幅下跌主要是受政策变动所致,就更不担心了。
其中一位大厂人半开玩笑地告诉Alex,“等个10年20年以后留给孩子,到时候总会涨回来的”。
对他们来说,现金流充裕,刚性支出不依赖股票,损失的就只是账面上的数字。
不过齐涵则有不同看法,他认为尽管股票是公司给的,但在“现金+股票”的薪酬包体系下,股票下跌相当于薪资打折了,损失的还是自己的收入。
不同的是,毕竟不是自有资金投资,所以心理创伤没那么大。“如果是自己掏出100万积蓄买股票,突然跌到20万了,可能会特别肉疼”。
齐涵和他身边的高管朋友在此次行情中,都损失了几百万元甚至更高,但一无贷款要还,二无其他投资渠道,大家都比较淡定,“所有人在公司里拿期权或股权时,都知道这个是有波动的,既可能翻一倍,也可能腰斩或者更低,多少是有心理预期的。”
虽然日常生活不受影响,但他们可能面临一些隐形损失。
首当其冲的是Offer打折,如果现在跳槽,在谈新Offer时可能比较麻烦,比如原来100万的薪酬总包里,包含50万现金50万股票,现在股票跌到20万, 新东家Hr可能就只按70万作为涨薪基数。
此外,还有一批人本来打算在高点择机售卖股票,拿个几百几千万元提前退休,甚至制定好了Fire规划,但遇到股票大幅缩水后,也只好再拼几年。
享受过红利,不执着于财富
毫无疑问,我们所讨论的这部分群体是一批职场精英群体,就收入水平而言,他们在中国也许能排进前1%。
在职场打拼多年,他们的眼界和胸怀也相对开放,大多数从业经历在8-10年以上,也亲历或旁观过互联网周期的跌宕起伏,正因如此,他们的财富观也相对成熟理性。
以阿里为例,在2014年上市之前,内部交易价格是20多美元/股,上市当天冲到90多美元,后来一路涨到300多美元,再遇到蚂蚁金服叫停上市等问题,一路下跌了一年多,到现在又回到原点附近。
明亮的心态就是如此,在他看来,腾讯、阿里、美团只是回归到正常价值,“再说,现金和股票比例是大家自己选的,亏了怨不得人。工作这么多年都很成熟,明白股票是浮云。中概股虽然跌,总归还能换钱,而且美团现在股价150港元左右,比上市时候的72.9港元还是翻了一倍。”
他认为,现在手上握有较多期权和股票的人,已经享受过互联网红利了,“不应该太贪心”。
蚂蚁集团员工陶斌也有异曲同工的认知,尽管蚂蚁上市叫停,给他和同事带来的财富重创,可能比股票下跌更为惨烈,但他想得清楚,“本来就是纸上价值,能做出多少事才是人生成就”。
他将视角投放到更广阔的社会系统中,“从最高跌了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那些人,手头可能还剩几百万几千万,但中国还有多少人,才刚脱离贫困线呢?!在互联网行业里,享受过高速成长红利的员工,不能光执着于个人财富,不问问社会价值几何。”
陶斌观察到,在一轮轮的经济周期中,不少传统产业巨头甚至轰然倒下,比如房地产龙头玩家。
而大量创业公司熬不过几年就被迫关停,不少创始人甚至因此身负巨额债务,“财富缩水甚至归零都正常”。
最近,一位被称为“最悲情创业者”的创始人经历刷屏了网络,卖了4套房,创业12年,负债1亿,如今却无家可归艰难还债。不止于她,在此之前,创办锤子的罗永浩、以及ofo创始人戴威都深陷债务泥潭。
但放眼过去,国内大型互联网巨头,目前为止日子还能过得去,实属幸运,“经历过这一两年股市大跌、监管趋紧的洗礼,如果财富观念还没调过来,那就是没成长”,陶斌认为。
(文中明亮、Alex、刘瑞、齐涵、陶斌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