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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欧阳 编辑 | 石灿
来源:刺猬公社
在其诞生的第十一个年头伊始,米聊黯然退场。
如果不出意外,2月19日中午12点后,陈隠再也无法登录和使用米聊App。这天农历正月初八,春节假期刚刚结束,喜庆的气氛还洋溢在全世界。但这天也是米聊正式关停的日子,中国互联网世界又一次失去一款App。
米聊背后是小米公司和雷军。它拥有一群死忠粉,他们跟随米聊走过了十一年;在它关停的前19天,告别便已经结束。
2月1日中午11点50分许,米聊提前十分钟关闭了信息收发功能,有用户此时正与好友告别感慨,还有人正在群里和群友们一起倒计时,尚未做好准备,下一秒便只能看着“因服务停用不支持消息发送”接受停服的现实。
“一秒差的就是一个米聊的十年啊。”米聊的忠实用户陈隠感叹。
米聊关闭信息收发功能当天,雷军发布微博话题 “雷军对话米粉”,向米粉征集意见和建议,并在2月7日邀请多位米粉线下交流,共享年夜饭。小米是一家注重用户参与感的公司,在回复米粉“泡菜海妖”的建议时,雷军提到:“过去几年,我们的米粉活动和沟通的确做得不够好。2021年,我们将推出全新的米粉互动App,系统性地统筹全集团米粉事务。”
在随后的2月8日,MIUI官方公众号宣布远程协助将回归小米通话,在春节期间为用户提供便利。推文中说:“这个春节虽可能原地过年,但对家人的思念并不会因距离而减少。”
米聊或许以另一种方式正在重生,但这并不能掩盖一个事实:这款发布于2010年12月的即时通讯软件,有过爆发式的用户增长,有过喜人的用户活跃数据,也成为过行业的引领者,在其诞生的第十一个年头伊始,黯然退场。
选中米聊的理由与老人有关
在给自己八十多岁的奶奶选购手机前,朱晓做了许多功课。奶奶听力不好,记性也不行,学习使用电子产品时总要反复多次,学着学着就没耐心了,朱晓希望能找到一款方便老人使用的手机,如果有适合老人使用的App就更好了。
2019年,在朱晓的努力劝说下,奶奶终于同意换了一部红米Note8,以取代她那不是很好用的山寨机。MIUI系统提供的“亲情守护”和“远程协助”功能是朱晓选择这款手机的主要原因。
远程协助功能原先在MIUI系统上,2019年8月,这项功能被移植到米聊上。截至米聊关停当日,它仍是最为用户们所不舍的功能。连接远程协助后,用户可以将对方手机的画面投影到自己手机上,通过自己的手机来操作对方手机,其最常用的场景就是给长辈远程处理一些手机上的问题。
奶奶和其他亲人一起在老家,大家工作都忙,没有时间教老人用手机。奶奶经常会在微信或是其他地方点到广告,“被关注”各种垃圾公众号,推送许多乱七八糟的信息,老人只能自己捣鼓,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取关。
朱晓将使用米聊“远程协助”的方法一步一步详尽地画了下来,制成了“说明书”留在了老家,让奶奶在遇到问题时打电话给她。朱晓一次次电话指导奶奶点开米聊,再远程帮她取关垃圾公众号,一些常用软件更新时,也会远程控制奶奶的手机为她演示讲解。
“有时老人想起来,想用手机做个什么事情,比如看微信‘朋友圈’照片。虽然我教过她几次,还留了我自己画的说明书,但她还是记不住。电话也不可能讲明白,‘远程协助’就能解决了。”朱晓说。
虽然需要的时候才会打开米聊,只将其看作通信工具,但朱晓还是很喜欢这款软件。按照他的经验而言:“毕竟目前市面上,好用、方便、老人能记得如何点开的,就它了。”
朱晓给老人买过几个“老人手机”,包括最早的品牌“雅器”,有的甚至还带助听器功能。“可惜这些品牌后来都不行了,有报道说(这些品牌)被‘老年机’所拖累。”她认为,这也侧面反映了“远程协助”这个对老年人很有用的功能的现实境遇——知道的人太少,用的人更少,最后导致看不到发展,然后被砍。
类似的“远程协助”功能并非米聊特供,许多其他的手机厂商或软件公司也推出过,华为、魅族等手机都有此功能,前不久开售的OPPOReno5,也在远程协助这一功能上花了大力气进行包装。
2015年年底,锤子科技曾在其冬季新品发布会上重点讲解过远程协助功能,将其作为一大卖点宣传。朱萧木在发布会上说:“智能手机在全球普及的伟大进程中,哪一个群体被我们遗忘了?没错,是我们的父母。”
“老年人数字鸿沟”是近年来非常火热的社会话题。老年人作为新时代的“数字难民”,总是被软件设计者、手机厂商所遗忘,难以融入数字社会。“远程协助”这样的功能,可以说是一种陪伴和关怀,帮助他们理解新技术,让他们学会新技术,让他们的需求也得到满足。用朱萧木的话来说,这是一件“特别有人性、有情怀的事”。
只是,现在“有情怀”的锤子和米聊都前后逐渐远离主舞台。
仅四十天的巅峰期
关停公告中称,米聊的停服是由于业务变动。在其十年零一个月的历史中,米聊已经经历了多次战略收缩,此次关停反而比许多人所预想的时间晚了太多。
知乎答主“李嫑嫑”在“米聊将于 2021 年 2 月 19 日停止服务,反映了哪些问题?”下答道:“硬扛死撑并不能等来春天。”
确实如许多人所评价的,米聊“硬扛死撑”了十年。
米聊发布于2010年12月10日,此时小米成立还不到一年,工程师与产品经理受海外社交软件Kik Messenger的影响,敏感地察觉到了蕴藏在移动社交背后的巨大机会。取得了雷军的支持后,在“小米通”的基础上,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升级出了米聊,迅速上线。
米聊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雷军的意志,也顺应了当时的互联网移动社交浪潮,作为国内第一个专门针对移动互联网的聊天软件,在短时间内用户飞速增长,几乎一周翻一倍,很快就达到100万注册用户。在即时通讯社交刚刚起步的时代,米聊以先发优势达成了其值得肯定的成就。
“狙击”在短短四十天后到来,腾讯推出微信。
巨头入场,多少带了点气势汹汹的征伐意味。推出几个月后,腾讯开始向微信投注更多资源,不仅开放QQ登录微信,各种广告也铺开来。
那是移动社交行业刚刚起步的时代,软件硬件种种方面尚未完全成形,不同App之间对用户的争夺几近白热化。依靠在即时通讯领域的先天优势,微信与米聊短兵相接,小米也一度将不少优秀工程师安排到米聊团队。
然而,小米不过是一家创业公司,团队规模小、资金不足等问题让他们无法正面对抗腾讯,米聊受到网络建设与稳定性等一系列问题的掣肘,服务器崩溃、掉线、丢语音等情况时有发生,用户体验很差。
在小米官方授权的传记《一往无前》中,讲述米聊的只有三页内容,且章节名叫“米聊的战略收缩”。
一方面,微信新功能不断迭代推出,且服务器稳定,越来越多用户开始使用微信;另一方面,小米在手机市场取得了战略胜利,团队资源需进一步投入硬件市场中,进行核心战略的取舍。
米聊颓势渐显,微信开始大跨步甩开米聊。
2012年5月的世界互联网大会上,马化腾与雷军同时亮相,微信与米聊是他们无法回避的问题。雷军坦然地承认:“米聊输给微信是在情理之中。”此时微信用户早已突破一亿,而小米用户只有1300万上下。
然而在“还要不要坚持”这个问题上,雷军的回答是肯定。2013年5月,雷军接受搜狐IT的采访时曾说:“(米聊)希望在微信外能给用户提供一个新选择,比如一些创新和功能的不同体验。”
套用时下的流行话语,米聊“出道即巅峰”,在微信的攻势下一步步掉出排行榜,寻觅自己的道路无果,只能尽量减少损失,将米聊业务放置在不那么重要的位置。
十年风云变幻,现在互联网上已难觅得最早的米聊用户,只能从他们留下的帖子或讨论中依稀感受到当年的热火朝天。
米聊收缩的那段时间,趋向简化版发展,核心团队从中孕育出小米云平台,他们并没有浪费米聊训练出来的技术能力。同一时间,在米聊背后,直播、短视频、社交等赛道中均有角逐者胜出,但关于米聊的声音渐行渐远。
想做大,但环境很“恶劣”
原以为这便是结局,谁能想到,米聊的故事还要继续。它在2018年6月宣布“重新启航”。
2018年5月28日,沉寂已久的米聊官微宣布加入小米“奋斗者联盟”,并称要在5月31日的小米年度旗舰发布会上见。虽然在发布会上米聊并未出现,但在不久之后的6月16日,新米聊App在各大应用商店上线,并且推出了许多新功能。
这次重新启航后,米聊团队开启一系列的内测,邀请诸多米聊用户参与其中,陈隠便是其中之一。
2015年,陈隠结束了高中生活。那两年,微信充斥的拉票、广告和洗脑营销号成为他生活中的烦恼。“大学社交一个QQ全部能打通,支付更是校园卡、现金、支付宝占大头,微信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果断卸载了这个‘累赘’。”沉隠淵丘回忆。且当时腾讯收购了海洋音乐集团(旗下有酷狗和酷我两大音乐平台),其一系列入股并操作中国互联网公司的行为不由让陈隠产生了一种“垄断的恐惧”。
“(垄断行为)让我第一次有了‘凡事多一手’的思想,开始加入其它阵营,微博、网易云等都是这一时期开始使用,米聊也进入了我的后备名单。”到2017年上半年,随着陈隠在小米生态内接触的事物不断增多,他正式将小米ID作为社交号登录米聊,开始了米聊的使用。
通过在米聊中的活跃,陈隠逐渐与其他米聊用户接轨,也开始接触到米聊的开发人员与运营人员等,其中还包括当时直接负责米聊业务的陈雍。小米的工作人员在米聊频道上与用户直接对话,针对产品进行讨论,并积极反馈相关问题。
2018年初,米聊的一系列动作,让陈隠觉察到米聊即将重新启航的信息:“米聊的母公司很快就由一家看似与小米没关系的公司变成了小米互娱,与小米直播在同一个体系下。同时,那一阶段的米聊再搜索时会发现,那些头像‘内涵’的账号越来越少了,直到搜不出来。”
对于米聊团队来说,这一次重新启航或许是最后的机会。根据QuestMobile的《中国移动互联网 2018 秋季大报告》,2018年,微信生态价值越发强势,“微信互联网”与“传统移动互联网”形成双极,成为用户增长和运营的重要阵地。微信的聚合性日趋强大,要打破其铜墙铁壁分一杯羹,绝非易事。
终于,经过了在7.0版本基础上几次不痛不痒的更新后,2018年8月30日,陈雍在米聊发布了一条广播,宣布打磨几个月的全新米聊正式上线,广播只有三个字:“新征程。”
陈隠形容新米聊的使用体验时,称其是“小而美的熟人社交平台”。
十分巧合,在1月19日举行的微信公开课PRO版中,张小龙说,希望微信还像十年前一样简单,一直小而美。
所有的产品都朝着小而美去,但大部分的产品总是野心勃勃地变得越来越臃肿。
陈隠能够体会到官方想把米聊做大的心,但也很清楚客观现实的限制。“米聊的很多功能并没有按主流软件的节奏来,而是吸取各方最实用的功能,按自己的节奏一步步跟上。他们想过很多,也做过很多尝试,听了很多米聊用户的心声,但还是理性并克制了点,从实用角度出发,选择做一款纯粹的聊天软件。”
陈隠评价:“这其实正说明了团队是有自己的见解而没有盲目跟风。”
2019年1月时,陈隠看了《哥斯拉:怪兽行星》,简单地写了一条动态发布在微博、QQ、米聊上,唯独米聊的广播被驳回。他直接私信对接过的一个米聊工作人员,反馈了情况。工作人员审核后和他说清楚屏蔽词是“兽行”。他们立刻取消了这个屏蔽词,陈隠的广播才得以发出来。
“这件事说明米聊存在很多屏蔽系统,虽然造成了体验上的影响,但从米聊官方的反应速度来看,他们是真的在倾听用户心声并改进不必要的限制。”陈隠判断称。
同样作为米聊用户,康林却对米聊官方的反应速度不太满意。2020年5月,康林给母亲买了一部小米手机,想用远程协助的功能。了解到这个功能只能通过米聊使用后,他便把米聊当做了帮母亲操作手机的工具,经常使用。然而从一开始使用米聊,就一直存在一个bug:米聊语音或视频不能用蓝牙耳机,默认外放。
康林找不到客服,反馈也没得到回应,最后甚至打了米聊官网的举报电话,也没有结果。这个bug更新了几次也没见消失,但康林没办法,远程协助的功能还是得继续用,一直到如今要停服了,这个bug还是存在着。
第二次“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康林的一系列反馈碰壁,可能是由于米聊团队内部正在经历重组与战略转向。
2019年8月23日,在开始“新征程”不到一年后,陈雍在米聊发了一条广播,他在广播里说:“感谢米聊老铁一直以来的支持,如果做了新项目,也希望还记得我。”陈隠从中感知到,陈雍要离开米聊团队了。
由米聊妹(米聊运营人员)组建起的米聊群曾经非常活跃,群友们不仅分析产品、指出bug,也会进行很多生活上的讨论,这时,他们开始担忧米聊的走向。
果然,随后不久,米聊妹和米聊微博都停止更新。
“陈老师去了直播团队,我们都在想他,群里还很活跃,但米聊妹不知何时也不在群里说话了,随着疫情到来,这个群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直到五六月的时候,群友发红包都没有人来领。”当陈隠再难刷出好友们新的广播时,他意识到,米聊最核心的一批用户也开始离开。
2020年年底的一天,米聊的官方推送号不见了,它的头像不再显示,昵称也由“米聊官方”变成一串乱码。这是个极大的负面信号,一年来,米聊的网络延迟、加载缓慢等一系列问题也始终没有得到解决,陈隠心里明白:米聊可能真的运营不下去了。
米聊的最后一次更新是在2021年1月19日,然而,这一次全平台更新只是为了让用户注意到即将发布的公告,次日,米聊宣布停服。
“惊讶,但不意外。心情只能用‘酸’来形容。” 陈隠说,和许多用户一样,他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
这应该算是米聊的第二次“倒下”,只是这次的“战略收缩”似乎不会再有“新征程”可走。
曾经的米聊用户们回到米聊群、贴吧中,表达对米聊的不舍,不少米粉也在朋友圈抒发对米聊的情感,他们怀念从用第一部手机开始就认识了米聊,抱怨为什么要关停,觉得青春结束了。
米聊或许算不上一个多么成功的App,毕竟走到如今,黯然关停,运营过程中也不乏各种骗子将其作为犯罪工具。种种这些似乎都不足以让人为他的停服而感到可惜。
而当回到用户个体,把视角放在“人”本身时,一个温情的、细致的、与用户审美共生的应用程序浮现出来。在不舍与怀念的言语里,惆怅难免油然而生。
只是行业的逻辑无法改变,在互联网的赛道上,“不舍与怀念”无法支撑一个产品走下去。
虾米音乐、悟空问答、米聊、熊猫直播……这些App关停的背后,或许是公司战略调整,或许是盈利模式难以支撑,又或许是资产运行出现困难。他们被战略性放弃,与用户告别,拆分成许多碎片业务被塞在其他软件的边角,失去在互联网历史中留存的痕迹。
少数派App中有一座“互联网坟墓”,整理了 BAT 三家互联网公司已经逝去或正在逝去的产品,整理者在起因中写道:“随着这些产品逝去的,有唏嘘,有岁月,有青春,也有大把大把散发着铜臭味的金钱……”
这些App的出现和关停,承载了互联网产业在发展过程中的探索与转变,是市场竞争愈加良性的注脚。
陈隠仍怀有希望:“与其说向米聊告别,不如说期待米聊的重生,米聊的离去相当于第一个移动社交的十年结束了,下一个十年还会有新的社交平台出现,我期盼着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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