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杂志：日本人为何突然热买中国股票？

　　文／本刊记者 陈 言(东京·北京报道)

　　那些在日本经济发展“黄金三十年”时期投资股票事业的人，都得到了丰厚回报，现在，他们认为中国的“黄金三十年”到了，机不可失。他们对中国经济的判断、投资理念与中国人有别

　　参加完在日本东北小城市仙台举行的日中经济讨论会，在回东京的火车上，有一件事让人难以忘怀——东洋证券公司仙台分公司经理山根博热情地向与会者推荐中国股票。

　　东洋证券公司在中国没有办事处，在东京兜町(金融街(资讯 行情 论坛))上，其经营规模也远不能和野村、大和、日兴等证券公司比拟，但 “所有在香港上市的中国内地股票，都可以委托我们公司购买。”山根说。不少日本证券公司在代理几种或几十种在香港上市的内地股票(H股)，但能代理所有H股的，记者还是头一次听说。

　　同样是中小证券公司的蓝泽证券在5月31日，完成了筹资21亿日元(约1.5亿元人民币)，通过德意志银行购买中国A股。蓝泽证券瞄准了40～50个中国上市企业，号召日本个人投资家投资这些企业。中国股票市场上的A股，只有获得中国的QFII资格的公司才能够购买，蓝泽证券没有这个资格，他们只能绕道德国，来购买中国A股。

　　东洋证券综合计划处处长铃挂彻对《经济》说∶“我们办了不少投资中国股票的说明会，每次都是场内无立锥之地，办一次火一次。”我们没有想到日本国内会有如此高涨的中国股票热潮，想不到那些没有在中国购买股票资格的日本中小证券，会在日本热卖中国股票。

　　但是另一方面，一些日本券商纷纷抱怨那些从中国政府那里拿到了QFII资格的日本大券商，显得没有什么热情，没有用好QFII资格，这让人吃了一惊。

　　被“黄金三十年”抛弃的教训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经济曾有过长达10年的艰难恢复期，从1955年到1989年是长达35年的发展期，1989年以后，日本人在非常富裕的生活中，走过了“失落的十余年”。

　　在日本经济的发展过程中，那些赶上在日本经济发展时期投资股票事业的人，狠狠地赚上了一把，而那些没有坚定信心，没有抓住机会的人惋惜不已，现在，他们认为中国的机会来了，不能再放过这次机会了，历史的教训太深刻了。

　　“大多数在日本股票市场上频繁买卖的日本人，都没有赚到什么钱。现在人们终于知道要把股票当成对企业的投资，要把股票一直拿下去了。”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会客室，交易所综合处处长白桥弘安对《经济》说。

　　庆应大学教授井村喜代子说，在通货膨胀、民不聊生的日本经济恢复期，日本解散了财阀，开放了股票市场，但得到股票的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卖出股票糊口。股票最后集中到了证券、保险等投资企业(机构投资者)手中，“日本没有形成英国、美国那样的资本主义证券市场。”

　　就像不少国外人士难以理解中国这20多年的发展，总用怀疑的眼光评论中国经济一样，日本经济的发展期，也充满了各种矛盾，不断有经济危机爆发，没有人能预测到日本经济的长期发展。1964年东京奥林匹克运动会以前，投资过热让日本经济难以为继；70年代的石油危机，在能源上差不多卡死了日本经济发展的喉咙，但只有80年代末的泡沫经济，才真正叫停了日本经济。

　　白桥说，在经济发展的30多年里，“谁都看不到日本经济的前途，股民们到股票市场上玩一把就迅速退出。买过大量煤炭企业股票的人，在煤炭股涨价以前就把股票卖了。买水泥、钢铁股的在日本最需要水泥、钢铁的时候，把股票抛了出去，损失惨重。”不少日本股民把股票市场看成了投机的场所，而没有把股票当成投资。

　　“过了这么些年，日本股民终于明白什么是投资了。他们现在购买中国股票，更多的是从投资角度进行的。”白桥叹了一口气说。

　　日本经济界常有人用“黄金的三十年”来形容战后经济迅速发展的时期，对快要进入退休年龄的日本职员、已经退休在家的日本老人来说，那30年是自己在企业里拼命工作的年代，他们看到了国家经济日新月异的发展。如今中国经济的发展势头，让他们把现在的中国形象与日本曾有过的美好时代重叠在了一起，他们对投资中国股票市场很有信心。

　　投资中国的信心来自哪里？

　　6月4日，在东京召开的中国股市讨论会上，野村证券金融经济研究所山口正章做了长篇发言。他分析了日本投资者看好中国股票市场的原因。山口说，“中国的国民收入在上升，日本企业投资中国的理由开始向取得中国市场方面转变。同时日资企业由过去那种单纯使用中国廉价劳动力向开拓中国市场方面做了调整。”

　　日资企业的变化，给日本投资者的影响很大。日本企业大举投资中国，让日本的投资者看到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希望。中国消费市场的迅猛发展，让日本投资者把对中国的期待和中国的现实发展叠加到了一起，使他们有信心投资中国。

　　慢步东京街头，手中的报纸说“失落的十年”也好，说“经济开始复苏”也好，我们既看不到衣着褴缕的老人、妇女在地铁里要钱，也看不到满街的尘土、林立的建筑用吊车。在信息、服务产业高度发展的社会里，GDP数值的减少与微增，不会立即在街头上显现出来。

　　而对比之下，北京人对建筑工地造成的交通堵塞、对搬入新居没完没了的装修噪音会立即烦躁起来，但对一个不居住在北京的日本过客来说，他看到的是北京成了一个大工地，会感到热气腾腾的经济建设，看到希望。中国还处在传统经济中，中国的每一个发展都是能用眼睛看到的。贫穷及为改变贫穷而做出的努力，在投资者那里就是一种希望。

　　况且中国有4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让日本投资者看到了中国的巨大魅力。山口认为，“中国货币的影响力在提升”，“中国内地游客赴香港旅游，让香港经济一下子好转了起来。”外汇储备、中国经济力量的增长，是让人有目共睹的。

　　狂热的心，成熟的手

　　打开日本报纸杂志的经济版面，我们能看到大量中国经济方面的消息、评论，正面报道又在其中占了绝大部分。看我们自己出版的中文报纸、杂志时，我们还能不时地看到揭黑新闻，让读者对经济中的种种恶劣行径忿恨不已。日本没有这些，他们把中国经济描绘得有些粉红色了，这和他们在政治上对中国的批评形成很大的落差。

　　野村证券金融经济研究所山口正章统计了《日本经济新闻》及其子报对中国经济报道的具体数据。去年5月对中国及中国股票的报道为100条，今年5月1日到26日，则为190条，增长了近一倍。山口说，2004年3月中国经济、中国股票的消息在《日本经济新闻》及其子报中的数目已经超过200条，5月并不是报道最多的一个月。

　　逛日本的书店，人们会发现这里的中国股票方面的书籍比比皆是。一个又一个的成功故事，似乎让人觉得投了中国股票就能赚大钱，投机的铜臭味甚至盖过了投资目的。这样的煽动性文字比比皆是：某人退休时拿出300万日元(约20万人民币)买中国股票，他本人又不会经营，多少年以后去证券公司查询时，才知道那300万涨了30多倍，现在已经过亿了(约750万人民币)，云云。一一读来，不少故事让人捧腹喷饭。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日本读者需要看中国经济方面的新闻，日本人买中国股票时，做的是长线投资，他们没有像中国证券公司里的那些大爷、大妈那样眼睛紧盯着股价板，一喜一忧，忽买忽卖的。日本的投资人已经过了那个阶段，而且深刻的历史教训让他们知道投机的人大多数吃亏，当一个投资的人才能有好的收益。

　　日本人的眼光

　　从日本经济的内部机制看，投资者也只能把资本投到国外，投到能保值、增值的国家。

　　6月10日，《经济》杂志采访了大和证券北京事务所总代表丸山义雄。丸山是今年4月由英国转赴北京工作的，是国际证券方面的专家。和那些在北京工作时间比较长，喜欢对媒体说没有时间接受采访的其他日本证券公司的职员不一样，丸山很忙，问记者能否在没到上班时间的早晨8点半来他的办公室采访。记者按约好的时间赶到他的办公室时，丸山早已等在那里，并已阅读了当天的主要报纸、报告了。

　　丸山认为，让日本投资者把眼球盯上国际社会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日本的零利率政策，再一个是对日元汇率今后会走低的一种预测。”

　　澳大利亚的利率为5%，美国最近降低了利率，但也在3%左右。日本这些年基本上是零利率。而日本人的金融资产中57%是以现金的形式存放在银行、邮局的。日本人不可能把所有钱都拿出来投资带风险的股票、外汇市场，但拿出一部分来投资是可以的。日本的个人金融资产数额为140兆日元(约10兆人民币)，就是其中一小部分拿出来，也能让股票市场振作起来。

　　不少日本人觉得国际社会对日本经济的评估过高，导致日元汇率过高，过一些年日元汇率会降下来的。因此日本投资者愿意现在购买国外的股票、债券。股票等的收益自不必说，当过了5年、10年后，把国外股票卖出时，将外汇兑换成日元，还可能因为日元贬值，得到一个外汇方面的特别收入。

　　所以日本人要把中国股票拿到底。1994年，日本对中国的股票投资只有151亿日元(约10亿人民币)，以后到1997年发展到375亿日元。1997年有一个小的回落后，到2001年突然猛增了起来，达1153亿日元。2003年是2570亿日元，2004年1月已经到达3754亿日元。目前似乎像日本书店中的议论中国股票的书籍一样，增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2001年以后，日本人手中的中国股票有增无减，说明日本人在对中国股票进行长线投资，他们长期看好中国股票市场。

　　在基金方面，大和证券有很大的动作。丸山向《经济》介绍说，“2004年，大和证券所设的中国股票投资信托的余额已经突破1000亿日元(约75亿人民币)。”日本投资者十分看好中国基金，大和证券准备为中国人寿募集3000亿日元的基金，但刚一招募，数额已经达到4000亿日元，远远超过了准备发行的数额。

　　2004年刚刚过半，基金方面且不去说，由于日本热卖中国股票，今年年底日本人手中的中国股票的纯资产余额将增加到什么程度，实在难以推测。

　　不过，也不是所有日资企业都看好中国股票市场。在中国取得QFII资格的一家日本证券公司在电话里回答《经济》的采访时说，“我们在十分慎重地投资中国股票市场。关于我们没有使用完中国政府给的额度是传说，实无此事。”(详见《经济》杂志7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