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黄一帆
与自身财富、名望、地位紧密相关的新财富从一开始，就是一台分析师舞台感十足的新财富拉票秀。
“投票倒计时1天！为您心中的研究王者加冕”。当10月17日新财富杂志发出这条微博的两个小时后，一年一度的新财富拉票选战的硝烟也随之腾起。
在每年深秋的此时，卖方的各大券商分析师便会使尽各自的“洪荒之力”。这些平日里做研究、写报告、做路演的各路分析师——为了拉票必须使出压箱底的宝贝，呕心沥血写研报，吟诗作赋拍电影，再不济就感叹人生苦情戏、短信路演到脸盲，只求寥寥一票。
不过，不少买方机构也呼唤券商卖方研究所拿出真本事。摩根士丹利华鑫基金董事长于华明确提出，研究实力是我评价你的唯一标准。
与新财富选战火热相对的另一端是，如今颇有些尴尬的A股二级市场。这关乎分析师的价值究竟寄于何处？天风证券研究所所长赵晓光曾感叹，“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周五到现在微信上所有报告统计了一下，发现80%的报告只有200阅读量，甚至不少只有几十阅读量。大家都应该集体思考，卖方的报告与价值，意义何在？”
新财富江湖中的众生相——到底映射出怎样的人性与研究价值取向？
拉票秀
已运转十三届的新财富评选，早在6月就吹响了号角。“很忙啊，现在已经是求生存状态了。”一位券商策略分析师在8月底向经济观察报抱怨道，尽管距离往年竞争白热化阶段的十月还有一段时间。
据新财富官网显示，截至8月29日，共有来自40家券商研究机构的1600余位分析师/销售服务经理已完成报名。而从以往来看，过去12届新财富评选累计从10500位候选分析师中评出了1238位最佳分析师，获奖比例不足12%。有近2000家机构1万多位机构投资者申请参加。最后1000余家机构的4000多位机构投资者获得评选投票权。“今年拜票的动静相对于往届小了许多。今年的宣传总体而言比较常规，也就是推一推研究所各团队的报告，介绍介绍团队”一位沪上券商内部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
不过，从10月18日新财富正式开始后，五花八门的拉票秀还是免不了上演了。
天风证券在wind平台首页投放了拉票招贴，天风阵容可谓强大。近日，赵晓光正式加盟天风证券，任研究所所长历时一年，天风证券筹建的研究所已见强大阵容，从安信、广发、华泰、国信、国金等券商网罗了近10位新财富分析师，意欲打造一流卖方研究机构。
而此前，海通证券研究所煤炭、钢铁、化工、地产、石化、有色研究团队联合出品一张喜感十足的拉票海报：“用青春验证周期，用岁月淬炼逻辑。”
而国泰君安证券研究所公众号亦推出了类似海通证券和申万宏源证券的团队介绍，《国泰君安——新财富王者之师》国之重器：2016年资本市场奥斯卡新财富最佳分析师评选荣耀逐鹿；泰岳之巅，研究深度高度广度，度度尽心，主题策划、个股精选。时点观点热点一网打尽；君临天下，金牌研究团队不忘初心，价值为本成就新丰碑；安心之选，全行业最及时的观点推送，最专业的报告解析，服务最优之选。
光是海报招贴，怎能玩转新财富？华东某券商有色分析师之妻写的文章《结婚两年，我成了卖方分析师的“小三”！》，在朋友圈疯转，说的是：因为他忙，我辞去了原本忙碌需要加班的工作，进入了公务系统；因为他想拼新财富，久不提笔的我还想着帮他写这种心（la）路（piao）（ruan）程（wen）……。
文案之外，颜值来凑，东北证券推出了商务着装篇《NESC中秋特辑：先定一个小目标》，因为“颜值已经登峰造极，只能靠才华&服装来装点我们的奋斗史了！”，教你如何用西装“告别屌丝，秒变东北F4”。上班不想穿西装？没关系，东北证券也准备了休闲商务装的‘“dress code”，文章还附上了“‘潮’指南”，为的就是“新财富请支持东北证券华东机构销售”。
只要有需要，分析师可以是“画家”、是“诗人”、是“歌手”。还有的分析师在网络上出道了，乐视网《榴莲财经》就来了兴证研究所的李跃博、孟杰、吴磊。也有秀才艺，唱歌的，华创传媒的一曲《算天下》。还有的分析师原创撰写了一篇《红楼梦新篇》，解读“金陵十二钗”判词。
虽然2016年三季度市场不佳，但是并不妨碍卖方分析师和销售部门的拉票热情。“现在这几天，天天都能接到很多条短信拉票短信，有些互相之间都不认识。”一位沪上基金经理告诉记者。
然而，新财富对于强打“鸡血”的分析师来说，也未尝不是折磨。“新财富季，每天累成狗，压力大如山，失眠、厌食、情绪波动很大，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结果，却控制不住去想上不了榜怎么办？越想越绝望。”在被称为“暗黑朋友圈”的社交软件无秘中，无奈、焦虑、拉票、吐槽，有关于这一场年度大考，买方和卖方以及旁观者、“守城者”与“攻城者”，这一群围绕在新财富评选生态下的种种生态角色，交织成一张张不同于以往的面孔。
新财富众生相
累，是记者这段时间和卖方分析师交谈时的第一印象。“我们团队今年报名了，但是因为刚刚成立不久，明年才会拿到名次吧。”一位券商分析师向记者表示，尽管如此，写研究报告、拜票还是占据了他不少的精力。“基本上最近都是两三点睡。”“所谓拜票，一般也就是过来路演的形式来体现，这段时间会比较密集，基本上也就是过来刷刷脸。”一位公募基金经理表示。
与此同时，微信名、研报、微信路演，都成为了新财富刷脸的小型广告台。“新财富请投某某团队”、“新财富请支持某某第一”。
一位基金经理表示，这种刷脸方式并不怎么奏效。“作为一个公正的基金经理，投票的先后是：先让我赚钱的，踏实研究的，服务好的，有交情的。”
然而，对于一些平时行情比较寡淡或者不太受关注的行业如煤炭、钢铁等行业来说，一位华东券商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也只有好好做研究，等待行情变好了。”
层出不穷的卖方分析师奖项，不仅仅是对研究水平和综合实力的认可与肯定，更与个人薪酬和职业规划等都息息相关。
杀入新财富对于分析员而言，意味着名利双收。据业内人士透露，一般而言，进入新财富前五研究所就会有激励，此外收入也会有大幅的提升。
此前，提出“5000点不是梦”、“对熊市的最后一战”、“改革牛、转型牛、水牛”等著名言论的任泽平即在今年6月离开国泰君安，加盟方正证券。据公开资料显示，任泽平2014年加入国泰君安，当年并未上榜新财富宏观研究的前五名。次年，任泽平拿下新财富宏观研究第一名等多个奖项。除奖项外，由于曾在疯牛顶时精准预警，任泽平在买方机构中也名声大噪。
有如此魅力，自然使得分析师竞相而上，密集“拜票”。悲情体、噱头的研报标题，乃至于此前，某证券举办了一场内衣及泳装模特走秀活动，请了十余个千元十分钟走秀的高级模特，做了一个大型泳装秀。
此外，对于卖方分析师“新人”而言，压力也着实不小。“有些行业的奖项排名变动并不大，占据在前几位的就是那么几个。”有新人券商分析员即吐槽“如果事先约好要电话或者面谈，如果没空至少也回复一下信息……刚入行的卖方研究员觉得新财富季真觉得生活好没尊严。”
然而，彼者也有自己的苦恼。“周末还被一堆卖方电话骚扰求拉票，烦不胜烦。”有市场人士无秘中抱怨，“平时给我赚钱的人根本不用拉，直接投第一了。”下面有评论表示，“周末和深夜骚扰卖方服务的卖方不要太多。”
火热票选下的低迷行情
10月21日，周五，上证综指盘中冲上3100点后回撤。从去年牛市最高点5178.19点跌落，上证综指在3000点附近已横盘数月之久。低迷行情在消耗卖方、买方以及所有市场参与者的耐心。
对于靠推票吃饭的分析师来说，新财富狂欢后难免还需面对这波澜难起的市场。
同时，现实中研究所长期以研究服务换取机构分仓的模式，也与市场紧密难分。Wind数据统计显示，2016年上半年，券商分仓佣金为38.96亿元，同比下滑27.409%；而且基金分仓基本被一些大券商“割据”，2016年上半年，排名前十大的券商分仓合计占全部分仓佣金之比，达到44.32%。“有选票再去换更多的钞票。”一位券商人士表示。
不过，“再弱行情也有精彩个股。”从行业来看，申万一级行业的食品饮料从年初至今就涨幅3.95%，家用电器、建筑装饰、有色金属板块涨幅排在前几位。“如果行业整体涨幅比较好的话，就比较容易推出让大家都赚钱的票。”一位券商行业分析师告诉记者。“不过，新财富这段时间大家推票也比较小心，不会强行推一只票。”不过，也有卖方表示，这段时间分析师都开始推行业龙头的票了。
此外，面对低迷行情，有分析师选择坚定看多未来行情。安信证券首席计算机行业分析师胡又文在9月26日A股四季度策略会开场时即表示，计算机行业已经见底，继续大幅下探的空间不大。他表示，目前互联网发展红利已经基本告一段落，但其强调对于长远科技发展方向仍非常有信心。安信非银行业首席分析师赵湘怀则看好第四季度中国经济，8月份的宏观数据比7月份大幅好转，PPI除了石油价格以外，其他大部分价格都在回升；另外，7月份M1高于M2，企业持币观望，活期存款比预想要多；并且他推测短期不会降息降准。
也有分析师选择在此时回顾自身人生经验，思考研究方法，能否把握行情在于自身思维和细节。
国君债券研究张莉在《十年一剑：一名债券分析师的修炼——2016年新财富拉票信》中指出，“在中金工作的中后期，我开始向信用策略研究转型，这一转型是富有挑战性的：一方面抛弃信用分析师根深蒂固的“确定性”情结和保守倾向是非常困难的，另一方面信用分析一般是自下而上，而策略分析很多时候需要自上而下，需要更大的视野和更宽的格局，这同样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参悟，而且更需要个人的悟性。……究其原因与我从事信用分析时间较长、对于现金流的“确定性”过于执着，过于自下而上地看重细节，而欠缺从上而下的策略思维有较大关系。”
已成明星分析师的徐彪则在十月初的新财富发票信中同样回忆起了五年从业经历。“2011年，作为一个银行工作多年的老人，在高薪的诱惑下，一头扎进资本市场。习惯了温情脉脉的招行家文化，陡然面对丛林法则的卖方文化，说适应那绝对是扯淡。入行第一年，几乎每天都在不安和惶恐中度过，那种无形的压力和下岗的焦虑，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现在新财富已经出现了一些异化，”一位私募人士向经济观察报表示，他表示，“本来分析员对行业的研究，找到好公司才是最重要的，但是现在这种依靠主观的评选使得很多分析师把精力用在和买方搞好关系上。”
徐彪笔下的行情与如今横盘行情颇为相似。他在文中直言自己当初的迷茫。“入行第五年，平稳过渡，好事多磨，跟着兄弟们来到新平台，却惊恐地发现： 市场波动消失了。当窄幅波动成为主旋律，市场还需要策略分析师么？除了去年12月26日顶着压力看空有价值，无论二月初看多还是六月中看多，对投资者的帮助都微乎其微，基金经理们怎么可能在两三百点的波动里赚到钱呢？一夜之间，仿佛回到了2013年，大家开始忙着不看指数找个股，那一刻，策略分析师心中的落寞，只有自己知道。”
当然，对于卖方而言，帮助市场看多似乎是不必多言的。不过，“投资其实是一件挺个性化的事，一般其实很少会去参考别人的意见。”一位公募基金经理告诉经济观察报，他表示，他个人其实极少看券商的研究报告。不过，有些深入的行研偶尔还是会看，只不过比较少。
在十几年前首创券商研究所模式的和君咨询集团董事长王明夫曾对本报记者表示，“如果有机会重新带一个研究所团队，我将让这个团队走一条全新的研究道路，这将是以扎实的研究结果去影响市场的研究模式。”
然而，从研究助理到独立写报告，然后争取选上《新财富》。在一些年轻分析师眼中，《新财富》分析师榜单俨然已经成为他们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1996年，王明夫首任君安研究所所长，开创了中国一代券商的研究模式，成为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强的专业证券研究机构；2000年，时任所长李迅雷发了堪称券商研究转型宣言的文章——《让客户改变我们的研究模式》，创行业之先河，这种通过研究服务分享佣金收入的卖方研究商业模式，使券商研究机构获得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并成长为引导资本市场走向价值投资的中坚力量。“研究创造价值”是券商卖方报告的支撑点，在研究创造出价值后还要想办法兑现价值，即被买方采纳并创造利润。此前，渤海证券副总裁李祥林指出，卖方研究报告在通过买方兑现价值时往往容易被扭曲，这其中掺杂了投行利益、佣金利益等。比如研究报告看空的行业股票，如果刚好是客户的重仓股，那么该报告就难以“原汁原味”发布。只写推荐维持与买入，而不谈卖出已成常态。“无论是什么评选，应该最后落脚是使得分析师写出更有深度的研报。”有市场人士向记者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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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金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