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纺织产业 保卫配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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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有配额制度的保护，美国纺织业也难以扭转颓势。如果真的继续对中国实行纺织品配额制，也未必能使美国纺织业柳暗花明。中国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文 | 蒋蕴

　　9月中旬，美国商务部副部长阿尔多纳斯来华访问不过数日，却抛下一个实实在在的强 烈暗示：如果美国纺织业能够提出解除纺织品配额后将会受到威胁的证据，美国政府将会切实执行贸易法律。也即对包括中国在内的纺织品进口设立限制。

　　美国是目前世界最大的纺织品与服装进口国。

　　2003年，美国制造商进口了超过770亿美元的纺织品，其中610亿美元属于配额品种，包括裤子、衬衫、裙子、毛巾以及床单等等。

　　这些配额将于2005年取消。

　　根据世界贸易组织规定，实行多年的全球纺织品配额制度将在今年年底废除。届时，美国的零售商将可以自由地从任何国家进口不限数量的纺织品和成衣，这将使大批订单转向生产成本低廉的中国和印度地区。

　　《华尔街日报》甚至说：纺织品配额制的取消，将引发历史上规模最大、最迅猛的一次全球性就业和财富的大迁移。

　　但是对于美国本土的纺织产业来说，这却是不折不扣的市场与财富的流失。

　　美国纺织业难以为继

　　虽然美国2003年纺织制成品行业，如地毯、产业用纺织品较上一年增长2%，销售达到350亿美元，但纺织业经营困难，一年内将近有50家的纺织厂关闭。尤其是一些大型企业、知名企业陷入破产境地。

　　美国纺织业有史来最大宗单次裁员案，发生在北卡罗来纳州。因为破产，当地的大型纺织厂Pillowtex在2003年夏天关闭了16间工厂、裁员5500人。据美国劳工部的统计，仅在这一年，美国纺织业就有4.95万人丢掉了饭碗，服饰业的员工规模，也比1994年减少了35%。

　　《纽约时报》用了“病入膏肓”这个词来形容日落西山的美国纺织业。

　　按照美国纺织业协会的说法，自2001年以来，全行业丧失了30万个工作岗位，而“中国产品的涌入是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

　　WTO近期的一份报告显示，在配额制度于今年年底废除之后，美国50%的进口成衣将来自中国，而2002年美国解除部分进口限制时这一比例只有16%。这意味着，从明年开始，中国将成为大多数美国纺织品进口商的供货来源。

　　根据美国工业部门的预测，一旦纺织品配额废除，美国1/3的纺织品市场将被中国占领，全国1300多家纺织厂将被迫倒闭。“70.2万纺织工人中，可能有60万人因此而失业。” 纺织业协会会长卡尔.斯皮豪斯说。

　　因此，多年以来中美两国双边贸易上摩擦不断。2003年底，美国纺织品协议执行委员会(CITA)就曾作出了对从中国进口的针织布、胸罩、袍服3种纺织品设置配额限制的决定。此后，中国政府立即取消了一个计划采购大豆、棉花、化肥和电信产品的赴美采购团，作为报复。

　　经常性地使用纺织品特别限制措施，是美国政府向来的手法。

　　事实上，尽管到2003年整个美国纺织产业减少了约26%的工作岗位，但要证明其与中国纺织品之间存有直接关系，也并非那么简单。

　　“中国纺织品输美增长，只是替代了部分其他国家的对美出口额而已”，据分析，美国纺织行业很大程度上是想阻止中国在《北美自由贸易区协议原产地规定》中获得好处。由于美国许多劳动密集型的纺织工业，迁往了墨西哥和加勒比海地区，美国的纺织品制造商把他们的产品运往该地区进行加工，然后再作为免税进口商品销回美国。中国夺取墨西哥等国的纺织品市场份额，使得以上获利贸易方式变为不可能。

　　即使是有配额制度的保护，美国纺织业也难以扭转颓势。如果真的继续对中国实行纺织品配额制，也未必能使美国纺织业柳暗花明。中国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在1975年至1985年的10年间，美国纺织品生产业的生产率平均每年增长5.6%，高于任何其他制造业。但是近年来，这样的劳动密集型工业，在美国的就业人员日益减少，衰落已经是难以挽回的趋势了。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工业生产率研究委员会的专家指出，美国纺织工业在竞争中的软弱无力，用简单地提高传统的劳动生产率的办法是无法医治的。除了棉纱的自给率在90%以上之外，本土纺织业中的其他产业都在萎缩，包括化纤业、地毯业等。

　　不管怎样，美国的纺织业主一定是寝食难安，因为中国产品的确正在逐步扩大市场。统计数据显示，在2001年美国取消了29种成衣的配额限制时，中国在美国成衣市场上的占有率仅仅是9%，而到了2004年3月，这一数字就增加到65%。这一切，只用了2年左右时间。

　　限制进口无力扭转衰退大势

　　今年6月，布什收到一份有关保护本国纺织产业的申请书。

　　这份申请书来自于北卡罗来纳州全体国会代表，他们要求将纺织品配额的最终期限延长3年。这一申请得到了超过100名国会成员的支持，议员们要求布什政府召集一次世界贸易组织的紧急会议，对原定于2005年1月1日废除的纺织品配额作出重新安排。

　　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约翰.爱德华兹是申请的5名发起人之一。

　　在这封致布什总统的信中提到，“中国通过不公平的贸易实践，将长久垄断世界纺织品和服装贸易”。议员们此举的目的，和不久前通过的《伊斯坦布尔声明》遥相呼应。

　　由于担心取消配额制后世界市场会被中国纺织品所垄断，美国、墨西哥、土耳其等47个国家的纺织品制造商结盟发布《伊斯坦布尔宣言》，要求世贸组织在7月前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将纺织品配额延长至2007年底。尽管召开紧急会议的提议被世贸组织否决，但是《伊斯坦布尔宣言》还是被世贸组织正式列入今年10月1日举行的世贸组织货物贸易理事会会议议程。

　　不过这一回，100多名国会成员的集体要求被布什政府拒绝。

　　美国纺织产业并不甘心就此放弃，7月21日，美国纺织业巨头聚集华盛顿，进行近15年来最大的一次游说活动，100多名纺织业代表对来自25个州的48名参众议员进行了游说，敦促国会说服布什政府采取措施，以阻止中国纺织品冲击美国市场。

　　美国纺织组织委员会(NCTO)在一份声明中说：“历史已经证明，中国可能在一年之内将市场份额提高30%~40%。我们不能够，也不允许中国在尚未取消配额的种类中也如此畅通无阻。”

　　NCTO的统计显示，在美国2002年取消的29种纺织和服装进口配额中，中国现在已经占据72%的市场份额。纺织行业要求限制将来来自中国的进口增长，这种要求有些违背情理，因为通常是在进口损害到国内工业的情况下才要求采取进口限制。

　　“我们不能坐等市场瓦解真正发生，”全美纺织协会会长卡尔.斯皮豪斯说，“这就相当于房子已经烧毁，才呼叫消防队。”

　　然而美国纺织产业面临的竞争对手岂止一个中国，在中国之后，还有印度，还有巴西、巴基斯坦……

　　尽管美国纺织业现代化水平较高，但由于劳力成本过高，迫于竞争压力，全行业不断关闭国内工厂，转而将生产基地移往墨西哥等地，以降低成本。LEVIS于今年1月关闭了美国本土位于德州的最后两个缝制厂，造成约800名劳工失业。该公司在1980年代一度在美国拥有63个工厂，近年来因成衣市场强烈竞争已陆续将生产全部转移至海外，但仍将总部、设计、销售以及多个分销中心留在美国。

　　可预见的将来是，这种关闭-外迁式的调整还将持续下去。除一些高端的精加工产品、其他国家不能生产的功能性纺织产品的生产之外，一般的纺织品制造加工部门在美国本土的生存将难以为继。留在美国本土的纺织产业中将越来越局限于设计、销售等部门。即使采取限制进口纺织品拖延实施取消配额制度，也只能延缓美国本土纺织产业衰退的速度，最终的大衰退是不可避免的。美国纺织业最大的希望在于依托强大的科技实力，在纺织新产品和材料的研发上开拓出新的市场。

　　后配额时代依然存在限制

　　直到目前，还没有一个世贸组织成员国的政府，明确表示支持延长纺织品配额制度。

　　“世界贸易组织的任何决定都必须经过所有成员的批准，要想继续维持纺织品配额，如果得不到中国、印度和其他国家的首肯，最终也是徒劳的，”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言人克里斯.帕蒂拉说，“美国将履行自己的国际责任，这个责任是十多年前就谈判好了的，在今年年底完全取消针对纺织品和服装的进口配额。”

　　美国商务部副部长阿尔多纳斯访华的表态，却传达了布什政府可能在未来几个星期内针对中国的纺织品进口实施限制措施的意图。

　　尽管《华尔街日报》撰文声称，取消纺织品配额，中国是最大受益者。但说中国产品将在美国市场占据统治地位，现在看来也为时过早。

　　中美洲自由贸易协定签订后，墨西哥等国纺织品可以以零关税进入美国，美国还对秘鲁等安第斯共同体成员国实施贸易促进和缉毒优惠法，以零关税从这些国家进口服装和其他纺织品。同时，欧盟和美国、加拿大、日本之间可能达成纺织品自由贸易区协议，以联合应对中国纺织品的竞争。目前，美国已和北非地中海纺织品国家中的摩洛哥和突尼斯洽谈签署自由贸易协议。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即使配额被取消，中国服装可能仍然面临海外市场的限制。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曾与美国达成一项协议，准许美国在进口急剧增加的情况下，实施临时配额制度。即美国保留对中国进口纺织品采取保护措施的权利，以缓和结束配额制度可能造成的冲击。

　　根据纸面上的约定，在2008年以前，美国都有权“在中国进口大幅增加从而扰乱市场”、或是“进口有大量增加”时采取限制措施，将中国纺织品进口数量的年增长率控制在7.5%以下。

　　据《WTO经济导刊》称，美国纺织业游说人士正在寻求一个更广泛的设限方法：如果存在市场扰乱威胁，政府就有权强行设置配额，而不需要等到市场被扰乱的实际情况发生时。

　　目前，美国对来自中国的内衣、晚礼服和针织品实施了进口上限，并考虑对从中国进口的袜子实施类似限制。同时，有消息称可能在近期内对中国的针织衫和斜纹裤提出类似的限制请求。

　　零售商喜中有忧

　　配额制度的终结，会给美国消费者带来实在的好处。美国的成衣及纺织品进口商也乐意见到配额制度的终结。零售商长期以来一直在等待配额的取消，他们以前被迫根据配额下达订单，而不是以最具有竞争力的价格，从质量最高的制造商手中购买产品。在配额取消之后，零售商能够直接同海外的制造商进行接触，避免中介，配额制度的取消至少可以使他们比现在少支付10%~20%的成本。

　　因此，在政府考虑对进口中国纺织品另行设限的同时，美国零售业界则是一片反对的呼声，进口商们希望取消配额。全球最大的商业联盟，美国商会的副会长丹尼尔.克里斯特曼表示，美国商会支持纺织品配额制度的取消，不希望看到延期。

　　根据此前的协定，美国对大约58个国家的2400个具体产品设置了纺织品限制。美国纺服进口商协会执行会长劳拉.琼斯预测，明年像J.C.Penney，Liz Claiborne，Gap等零售商的价格可能下降11%~20%。

　　作为一家美国大型的零售企业，J.C. Penney公司有1/3的商品是从中国购入的，未来1至2年，该比例将达到50%。Liz Claiborne公司的副总裁鲍勃.赞恩认为：“中国能在最理想的条件下以最好的价格提供最好的商品。中国的产品物美价廉，交货也比较准时。”从1984年起，Liz Claiborne就一直从中国进口产品。

　　美国进口商普遍对所谓中国的纺织品将在今后几年内占领50%以上的全球市场的说法感到怀疑。他们表示，不可能让一个供货商垄断销售来源。销售商Philips-Van Heusen的副总裁泰德.萨特勒(Ted Sattler)就说，大多数大型零售商都会采取一种“均衡型”采购策略，不会把所有的订单都集中交给一个供应商。

　　J.C.Penney的采购部门负责人还表示，采购决定将受到一系列因素的影响。首先是美国政府会否采取相关的进口保护措施。其次是人民币汇率的变动，中国产品的出口量和成本会否发生变化等等。

　　销售商们也在担心，美中之间的贸易可能遇到其他形式的阻碍。零售商担心，新的贸易限制措施将在2005年推出，其中绝大部分是用于限制中国纺织品服装大量涌入美国市场。眼下，布什政府正在重新考虑纺织工业的申请，想限制进口中国纺织品，零售商们认为这是政府不讲信用的一种行为。由于纺织工业所在的州，目前正处于总统选举的政治摇摆中，全国零售商协会的副总裁埃里克.奥托觉得，这是总统大选之前出于政治的考虑。

　　纺织品也关乎总统选举大局

　　美国东南的阿拉巴马州、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州、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和弗吉尼亚州种植的棉花约占美国棉花总量的24%，同时也是美国国内纺织业最发达的地区。550万人口的北卡罗来纳州，是美国最重要的纺织品产地。以该州的Charlotte市为中心，周围分布着许多小型纺织工业都市。

　　这里同时也是今年大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克里的竞选伙伴——约翰.爱德华兹的家乡。

　　爱德华兹生于南卡罗来纳州的塞内卡，长于北卡罗来纳州的罗宾斯，这两个地方同为美国纺织品的重要产地。爱德华兹本人，就是一名纺织工人的儿子，他父亲华莱士在当地的纺织厂工作了36年。

　　据统计，在过去的3年里，北卡罗来纳州丧失了14.7万个工作岗位，其中有3.75万名失业工人来自当地纺织厂。去年，光在伯林顿或附近地区至少有12家纺织厂倒闭。当地的纺织业面临着1929年以来最艰难的处境。

　　进口商品的涌入和就业机会的流失，已经成为北卡罗来纳州和南卡罗来纳州很长时间以来的热点议题。这一切，都是在最近几年内发生的。

　　在2000年的选举中，布什曾击败戈尔，拿下了该州的选票。但最近的民意调查显示，这个一般来说倾向共和党的州，在今年11月的总统选举中，也许会成为一个两党争夺激烈的地方。爱德华兹的家庭背景对蓝领工人具有相当的号召力。这一次，克里打出“支持劳工的工作权”的竞选主张，对于白人蓝领阶级选民打出经济牌，利用他们对经济的不安全感争取选票。希望借此扭转上次大选时民主党无法在小城镇与乡村地区取胜的尴尬。

　　克里说自己争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在布什治下失去的300万个就业机会。“我认为是时候选出这样一位总统了：他能够提供惟一真实的经济保障——好的工作”，克里曾经在他的竞选宣言中这样说到。他承诺将在任期的前500天内全力恢复就业机会。

　　在美国的大选年里，就业向来是一个敏感问题。

　　据美国媒体报道，今年1月29日，美国纺织行业展开了一项选民登记活动，目的在于使得“每一个纺织及服装业员工登记并投票”，动员纺织业员工支持2004年大选中主张限制对华贸易的总统候选人。北卡罗莱纳州的一家纺织公司的总裁表示，对于承诺维持对中国进口纺织品配额制度的总统候选人，纺织业将给予全力支持。

　　美国纺织业制造商协会(ATMI)公开声称，如果布什政府不采取行动，协会不会支持布什。“纺织企业和雇员威胁布什，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要求，那么传统的共和党支持者就会在明年的大选中倒戈，这是布什政府急于对中国采取行动的主要原因。”《纽约时报》这样分析。伊利诺斯州共和党众议员唐.曼祖罗也认为，除非总统采取措施，保护国内的就业机会，否则选民们就会“在总统大选中发泄他们的愤怒”。

　　此前，布什政府曾大举增加钢材入口关税，主要是为了保住宾夕法尼亚州及俄亥俄州等钢铁工业重镇的选票。如果有意图限制中国的纺织品进口，同样很有可能是受到北卡罗来纳等州纺织企业及工人的压力。那么，如果布什向中国部分纺织品和服装施加配额限制，也算是对北卡罗来纳州纺织业界的一种示好。

　　目前，布什政府正在努力帮助美国纺织业为即将到来的配额废除作最后的准备，并鼓励那些与美国进行自由贸易的合作伙伴，在向美国进口的服装中添加美国纱线和布料等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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