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Carson Block：要投资中国公司 需要做大量尽调

　　6月7日，在香港金钟正义道9号的亚洲协会里，聚集了众多投资大佬，在会议已经开始了几分钟后，一位身穿西装的微胖年轻人低调匆忙进入会场，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做空机构浑水创始人Carson Block。

　　跟很多做空大佬不太一样，尽管Carson Block神秘得连一张商务名片也没有，但他对于记者的态度却非常坦诚，也显得很有耐心。而他在与第一财经在内的媒体群访时，字字珠玑，时不时蹦出一些金句。“做空的人混得还不如闭着眼睛买股票的人”、“很多企业家都认为，圈钱（wealth transfer）跟赚钱（wealth creation）一样正当”等。

　　尽管Carson Block全程都在用英文接受访问，但他还是用中文回答了一个问题，他说他的中文是在来中国的时候学的，尽管可以与普通人交流，由于文化差异，还是让他曾经碰过钉子。

　　以下是Carson Block在接受包括第一财经在内的媒体群访实录：

　　问：你是如何挑选公司的？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公司有做空的可能性的？

　　答：一般来说，一家公司如果存在欺诈问题，那么很可能会表现在损益表、资产负债表里，我们会看公司的资本开支是不是很大，但是在敏华控股这个例子，我们看了这家公司之前的年报，在2016财政年度，敏华控股的资产负债表很不错，账面现金很多。

　　中国公司有很多方法可以让现金情况看上去不错，比如有一些理财产品，但实际上这些理财产品就很容易造假，让账上的现金看上去不错。尽管敏华控股并没有很多理财产品，但是敏华的问题是夸大了其盈利能力，如果这家公司真的作假，肯定是跟现金有关的。

　　在我们开始研究后不久，我们还发现了敏华有很多未披露的债务，而且未披露的债务比披露的高了48%，这更肯定了我们对其盈利能力的怀疑，我们认为敏华的盈利能力是“不真实地好”（too good to be true）。

　　之后，我们在敏华的销售现场看到，甚至在很多一线城市，实际的销售情况并没有报告中的那么好，敏华在上海的销售点感觉像是“灾难”，调查员们跑遍了敏华自有的57家店铺，加上经销商总共96家店铺，发现有15家店铺已经关门了。

　　问：如果管理层能够快速回应，你怎么看的？

　　答：我觉得这是敏华控股的一个重要的问题。在过去的两天内，浑水还没有发布任何报告前，敏华控股已经召开了两场投资者会议，昨天开的是英文的，今天的是中文的，如果一家公司在没有任何人指控他的情况下，就开始为自己辩解，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

　　问：你是如何开始关注香港上市公司的？

　　答：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手把手教我分析股票的技能，在2009年的时候，我在上海工作，我爸爸要我帮他查一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因为他很想投资这家公司，其实当时我并不是很想帮他，但是等我真的研究这家公司，我就发现这家公司完全地造假，这让我很惊讶。

　　在我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很多公司都存在造假情况，也让我们有一些损失，我们发现上市公司的审计工作并不是为了确保这家公司没有造假，然后我就开始我的事业。我只是调查公司，发布一篇30至40页纸的报告，然后发给市场上的人。

　　问：你觉得中国的公司主要问题是什么？和美国、香港的公司又有什么区别？

　　答：很多中国公司上市是为了“圈钱”，用市场上的钱来造富自己，很多企业家都认为，“财富转移”（wealth transfer）跟“赚钱”（wealth creation）一样正当，一旦很多钱涌进资本市场，这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很多管理层都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如果真的出事了，你把钱投给我了其实是你的错。实际上，要投资中国的公司，你需要做大量的尽职调查。

　　问：那你觉得监管层能够做什么来保护投资者呢？

　　答：对于监管层来说，这是个非常困难的工作。资本市场可以吸引很多聪明的人，但是监管层要一直跟这些绝顶聪明的人斗智斗勇，对于香港的监管部门来说，这工作量真的很大。而监管部门因为要搜证的关系，无法实现实时监管，他们已经尽其所能在保护投资者了。

　　问：很多人说你的报告就是很多公司的“死亡通知书”，你是怎么看的？

　　答：我研究的公司都是在做不好的事情的，管理层都在欺骗投资者，对我来说，调查这些公司都是正当合法的，我很喜欢我做的事情。

　　问：你会担心自己被一些公司控告吗？你收到过威胁吗？

　　答：实际上，我们会计算做空的收入是不是能付得起法律诉讼的费用，实际上，我们确实可以赚不少钱，而且如果你在市场上做空，那肯定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么这就是你做空的代价，我可以坦然面对。

　　问：你有没有看错过公司？

　　答：做空很容易让我们面对法律诉讼，错误的成本太高了，所以我必须正确。实际上，我们大部分的研究都是追溯过去，我们会调查2015财年、2016财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举证会比预测未来更加容易。我不可能把所有造假的公司都调查完，但是过去调查的造假的公司中，我们都是对的，这不意味着我们每一单都会赚钱，因为做空也需要时机。

　　问：作为一个外国人，不熟悉语言环境的你，会觉得做空中国公司会困难吗？

　　答：你以为我不会说中文吗？我很早就来中国了，不过我现在说的少，程度不是很高，但跟普通人沟通是没有问题。但文化差异，肯定是有的，当时我们做空传媒，背后其实有很多内幕，我们根本不知道，最后让做多的一方赚了钱。

　　问：根据你的经验，做空更能赚钱还是做多更能赚钱？

　　答：传统来说，做空的人都不太积极，比较低调，但这些年这些人的日子都过得非常糟糕，因为市场操纵行为太严重了，而且流动性泛滥不让做空者的日子好过，2012年以来，很多做空的人都亏了很多钱，有时候做空的人还不如那些闭着眼睛买股票的人。

　　尽管做空的人结论是对的，但是上市公司有很多途径去融资，他们可以回购，也会乱花钱去买一些不该买的公司，比如说惠普7年前收购英国软件公司Autonomy的例子，早在收购前就已经有人写信给惠普，称惠普即将收购的公司存在造假，但是惠普还是买了这家公司，并且出现了损失。这就是市场流动性大增的副作用。

　　问：下一个目标会在哪？

　　答：可能几周后就会有新的想法，但是应该不会是中国的公司了。如果从公司管治的角度，其实Snapchat是值得留意的，比如说股东并没有投票权，而一名曾经在Snapchat工作过的员工称，Snapchat在2015年创业投资的时候误导过投资者，我们对这件事情做了尽职调查，我们对调查结果很惊讶，投资者也应该关注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