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平：广义货币需要保持合理增长

　　连平：广义货币需要保持合理增长

　　文/本刊记者 张砚

　　近期，上半年好坏参半的经济数据密集出炉。上半年GDP同比增长6.9%，但6月末广义货币M2的增速仅为9.4%，比5月末的9.6%进一步回落，创下历史新低。与此同时，一二线城市房价同比涨幅继续回落。

　　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在接受《陆家嘴》杂志采访时深度解读了错综复杂的经济数据，并对下半年经济形势做出预判，他认为2017年经济将呈现上半年稍高、下半年稍低的平稳态势，对全年GDP的预测是6.8%左右。他同时指出，M2增速如果持续处在一个很低的水平，必然会对未来的经济运行带来影响，所以需要加以重视。

　　去杠杆是一个长期任务

　　《陆家嘴》：最近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着重强调了深化金融改革，还提到设立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您如何解读？

　　连平：设立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是为了更好地实施金融监管，使得金融监管协调的能力能够得到很好的提升，弥补目前监管框架和体制中间存在的一些不足，使得未来的金融能够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同时也能更好地防控金融风险。

　　全国金融工作会议提出了三项重要任务，一是服务实体经济，二是防控金融风险，三是深化金融改革。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的成立其实也是金融改革深化的一个方面。这次会议主旨是比较明确的，即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和更好地防控金融风险，成立金稳会也好，深化金融改革也好，都是为了达到这两个目标的具体路径和方式。

　　长期以来，“一行三会”运行了分业监管的体制。任何体制总会有些不足，在长期运行有了惯性之后，问题往往还会强化。近年来各方面都已充分认识到“一行三会”的分业监管体制存在不足。但要打破它目前条件还不成熟，目前亟需加强统筹，加强协调，更多地增加监管的协调性。下一步，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成立之后可能最主要的任务，是怎么样通过委员会功能的发挥更好地来实施统筹监管、协调监管，增加监管的统一性。除此以外，把机构监管、功能监管和行为监管能够很好地加以平衡，尤其是发展功能监管和行为监管，使得从各个维度不同的监管都能很好地落到实处，最终实现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和更有效地防控金融风险这两个目标。

　　《陆家嘴》：去杠杆目前仍然在进行当中，您如何评价去杠杆的效果？为什么全国金融工作会议要把去杠杆对准国有僵尸企业和地方政府？

　　连平：去杠杆在企业部门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推进，也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成果，但是我们认为这可能是一个长期的任务，短期内一口要吃成一个胖子恐怕也是有风险的。去杠杆需要稳妥地加以推进。

　　目前将国企作为一个重中之重，同时又将地方政府的债务，作为一个重要问题来加以监管。国企长期以来由于种种原因，跟政府有着密切关系，还可能有一定的政府背书，商业银行对于国企的风险认定标准相对低一些。总体来看，目前国企的杠杆率确实偏高，去杠杆的主要任务从长期来看也应该是国企部门。

　　地方政府的债务同样也是这个问题。中国的政府债务总体水平不算高，还是属于能够接受的范围，尤其是中央政府的债务水平是比较合理的，但地方政府债务水平却偏高，在未来需要加以控制。这并不是说在短期内强有力地来压缩它，而是长期内将负债的增长速度控制住，使得它的负债水平逐步地降下来。

　　这次会议我觉得非常重要的是提出了问责制度。对金融管理的失职和渎职做了界定，采取问责制，对于过去也要进行追溯，这是非常好的一个制度，应该尽快落实。这样做有助于控制好地方政府债务增长。

　　M2持续低水平会影响经济

　　《陆家嘴》：去杠杆会对下半年实体经济造成冲击吗？

　　连平：经过上半年政策的推出，以及市场的反响和波动之后，大家更多地形成一种共识，就是去杠杆也需要有稳妥步骤来加以推进，要明确实施的方向，同时要安排好推进的路径和步骤，不要使得去杠杆又成为“处置风险的风险”，这显然是市场所不能接受的。整个市场也好，监管部门也好，已经逐步形成这样一种共识。我相信，随着政策的稳步推进，再加上货币政策在稳健基调下的不紧不松，市场的运行可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未来三点十分重要，去杠杆应有合理的力度和节奏；强监管应有序和稳妥；货币政策不松不紧，切实防控好流动性风险。

　　《陆家嘴》：国家统计局近日公布的数据显示上半年GDP同比增长6.9%，这一数据是不是超过你的预期？下半年经济形势如何？

　　连平：基本在我们预期范围以内，我们的预期6.8%左右。确实是超出了一般市场的预期，整个市场预期是在6.7%左右。6.9%的出现，主要是四方面因素所推动的，一是出口状况不错。二是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增速保持在较高的水平上。三是房地产投资增速虽然有回落，但8.5%的增长还是属于相对比较高的。四是消费的贡献比较大，消费的增速在前两季度来看总体是加快的，房地产对消费各方面的拉动，在未来还是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这种状况下半年应该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但是确实要注意有些方面增速可能会有所回落。比如说基建投资，现在对PPP管理趋严了，对地方政府举债也开始要严格地加以控制了，尤其是问责制度的出现。地方政府官员过去毫无顾忌地举债，上级只看到大工程一个个建成，却难以看到官员任期内债务的大幅增长，这种情况未来可能会受到抑制。国家对于地方政府的总债务水平已有一个明确的数字，人大给的数字大概是17万亿多一点。这对债务增长会起到抑制作用，从而会对基建投资会带来一些影响。

　　按照周期来看房地产投资，逐渐回落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外需和出口可能也会有一些不确定性。从美国新政府运行的情况来看，各项政策推进也是 是

　　有难度和变数的。

　　总体来看，我认为，经济增长进一步上一个台阶，即增速加快，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倒是稍有回落的可能性大一些。我们对全年GDP的预测是6.8%左右，呈现下半年稍微低一点、上半年稍微高一点的态势，但总的来说经济运行还是比较平稳的。

　　消费也好，出口也好，投资也好，三驾马车总体来看比较平稳。这一次公布的数据里面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工业生产制造业出现了一些明显的变化，工业制造业的数据是向好的，增速有所加快，包括制造业的投资也有所加快，企业的盈利状况也在改善，跟去年同期相比是大幅度改善。

　　由于高新技术产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快速发展拉动了制造业，同时部分消费品市场一定程度的出清，也给制造业的投资带来拉动，而出口增速平稳加快，国际市场的需求扩大对出口的增长也带来了不小的拉动。总体上分析，下半年制造业还会平稳增长。

　　《陆家嘴》：6月末广义货币M2的增速只增长了9.4%，比5月末的9.6%进一步回落，您觉得令人担忧吗？

　　连平：对此我认为应该要加以重视，而不能轻描淡写地用一句简单的话加以评判。当然对此也不必忧心忡忡，但确实需要认真加以对待。

　　M2增速放缓具体表现为同业、资管、表外及其他等影子银行活动高度相关的银行科目扩张的放缓，表明由此派生的存款增速的下降。短期内出现这个现象问题不大，但如果说是持续处在一个很低水平的话，那么必然会对未来的经济形成影响。它实际上是说明整个货币和流动性状况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即处于一种快速收缩的状态。这种收缩如果力度较大、持续时间较长，可能会对下一步的经济运行会带来压力。从一般的经济金融原理和我国长期运行的经验总结来看，基本上也是如此。尽管M2指标近年来其构成和内涵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但其作为货币运行重要指标的反映这一点仍基本未变。在宏观经济运行方面来看，货币金融属于先导指标。M2明显偏低必然伴随未来2-4个季度的经济下行压力。更何况目前M2之水平为2000年以来最低水平。

　　M2的增速很低，在短期内与去杠杆和金融业阶段性缩表是联系在一起的，似乎并不奇怪，也是市场预料之中的。但我认为M2急速走低可能是不合适的。国家定的目标是年末12%的增速，今年看来要实现这个增速是很难了，降低些是合理的。但从各相关关系来看，持续处在10%以下可能是需要加以关注的问题。如果说不想让经济增速出现明显的回落，尤其是明年不想让它出现更大的压力的话，那么当下还是需要广义货币保持合理增速。

　　下半年货币政策不会进一步收紧

　　《陆家嘴》：M2增速放缓对于各类资产价格会带来什么影响呢？

　　连平：总体上来说，M2增速下降表明市场的流动性会受到影响，会有收缩的效应，但不等于说全局都是如此。因为市场有可能东方不亮西方亮。某个市场可能冷淡，另一个市场却可能会热起来。有些市场是政策调控希望它能够冷下来。比如说同业业务、表外业务、通道业务需要它的增速明显放缓，比如说表外业务需要回表，回表之后可能表内有些业务的增速还是不错的，比如说6月末整个信贷的增速比市场预期要高得多，放了1.5万亿，市场预期大概就1万亿多一点。这种状况出现可能是表外业务受到严格的监管之后需求转到表内，这可能还是一个比较合理的状况。所以，未来可能还需要看结构，而不只是看总量。

　　《陆家嘴》：上半年各期限收益率都有一定幅度的上行，比如说Shibor一年期已经升到4.4%左右，各类银行理财产品的收益率也是水涨船高，下半年你认为还会持续攀升吗？

　　连平：上半年确实货币市场利率整体水平不管短期中期都有比较明显的上升，这个现象的出现其实并不奇怪，也是政策所希望看到的。因为政策需要适当地收紧流动性，流动性收紧，利率水平肯定会相应地上升。去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稳健中性的货币政策，其实想要达到的目标就是把充裕的流动性适当收紧一点，利率水平适当抬高一些，以达到稳健偏紧的目标。

　　今年上半年以来可以说政策继续在朝这个方向走，而同时监管明确要求加强控制金融风险，这种背景下市场的流动性就紧张了。在这个阶段可以看到，央行为了保证市场流动性基本平稳，利率水平不要出现太高的波动，对市场进行了维护，一些阶段都是净投放。

　　经过这一轮流动性的收缩和利率水平的明显上升之后，我个人认为阶段性的政策目标可以说基本上已经接近或达到了。货币当局官员也曾经表示，政策调控目标已经见到成效。当然，去杠杆是长期的目标，未来仍需要稳步实施。在这种情况下，下半年继续收紧货币政策，使得流动性进一步趋紧，利率水平大幅度上升，我认为基本上不可能。政策会在目前这种状态下来保持平衡，兼顾稳增长、调结构和控总量。当然流动性可能有些波动，比如季末或者月末稍微紧张一点。

　　总的来说，我认为下半年货币政策不会再进一步收紧，也不会采取更为严厉的监管措施，目前的政策框架会继续付诸落实，相关的监管政策推进应该会有审慎的安排。

　　《陆家嘴》：最新的数据显示一二线城市房价同比涨幅是继续回落，您觉得是短期的调整还是长期的拐点？三四线城市的房地产成交活跃，你认为是一种虚假的繁荣吗？

　　连平：一二线城市房价回落，主要还是调控的效应，需求这一头被严厉控制，同时也调控了金融。在一线和部分二线城市，有买房资格条件的人是越来越少。从整个市场的状况来看，出现需求明显收缩以后的价格小幅度回落，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就此说它已形成一个大的拐点，目前还难以下这个结论。拐点的形成必定是市场政策和体制都出现了重大变化，现在来看基本上还没有显现。相关的长效机制至今还没有推出来，而且未来两年内恐怕像房产税全面推进的可能性也不大。在这种情况下所出现的调整我认为可能还是短期的。如果没有有效的长效机制推出的话，一旦将来政策松动，恐怕房价在一二线城市依然还有上涨的动力。三四线城市总的来说目前是处在一个去库存的过程中，最近出现的成交比较活跃，价格也略微有所上涨的状况并不见得是件坏事。全国大部分三四线城市的房价总体还是处在一个合理的状态，所谓不合理的主要就是一线和二线城市，还有少数在城市群里面的三线城市，这些都是未来管理的重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