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肖君秀 深圳报道
万能险忽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周之内，证监会主席刘士余痛斥野蛮收购行为；前海人寿被叫停万能险新业务，前海人寿、恒大人寿在内6家公司互联网保险渠道被叫停；保监会进驻前海人寿、恒大人寿检查，12月9日，保监会宣布暂停恒大人寿委托股票投资业务……
“万能险产品资金来源合法，到二级市场增持、举牌行为本身也合规合法。”12月8日，一家寿险公司的资产管理公司总裁对《华夏时报》记者称，现在要看背后是否存在经营管理上的违规，或者资金运用上的问题。
事实上，险资已成A股市场最活跃分子，今年以来在A股市场举牌18次，涉及10家上市公司。前海人寿先后举牌万科A、南玻A，并与对方管理层激战；如今其对格力电器增持又逼近举牌线，引发董明珠着急上火；恒大人寿也参与了万科的争夺战，在梅雁吉祥上玩举牌概念快进快出。这些被举牌公司的股价，往往在以万能险为主打的买买买中一路攀升高高在上。
对此，保监会副主席陈文辉称，保险公司绕开监管的套利行为，严格意义上就是犯罪。一面是现行法规之下万能险举牌合规，另一面被举牌的实业公司激烈反抗甚至引发争斗，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少数寿险又是如何利用万能险冲破“马奇诺防线”，在A股市场频频举牌？
举牌风口跌落
天上人间，仅在一周之间。这是万能险主导险资举牌概念股的集体遭遇，如今风停了，相关股票遭遇重挫。
12月3日，刘士余在会议上将某些资产管理人怒斥为“土豪、妖精、害人精、野蛮人、强盗”。随后的12月5日开盘险资举牌概念股集体重挫大跌，格力电器、南宁百货、吉林敖东等均以跌停报收，中国建筑收盘大跌9.15%，万科A跌幅也达3.59%。
此前，险资举牌概念股涨势凶猛，安邦保险持有的中国建筑股份已达10%，股价随之涨幅超过100%；前海人寿11月下半月几天之内将格力电器股份买至4.13%，股价拉升近30%；阳光产险举牌的吉林敖东持股达5%，股价也大涨近50%。
如今监管风暴来了，一些万能险二级市场激进增持并与管理层激战的寿险公司，遭到了严格规范措施。前海人寿被叫停万能险新业务，同时前海人寿、恒大人寿在内的6家公司互联网保险渠道被叫停。
记者了解到，此次保监会兵分两路奔赴恒大人寿与前海人寿，主要检查包括公司治理、财务、产品合规及资金运用等多方面。
前海人寿方面称，12月5日公司接到保监会下发的监管函，已经第一时间成立整改小组，暂停万能险新业务，并落实万能险账户分拆的整改落实工作，力争在12月30日前完成。《华夏时报》记者在前海人寿网站上看到，相关产品都已下架，仅剩两三款健康保障类或赠送的意外险。此外，前海人寿上海地区银保渠道万能险新业务已全面停售。
那么，万能险的举牌到底有没有错？
“万能险产品上市前都经过监管审批没有大的问题。” 南开大学保险系教授朱铭来对本报记者称，举牌也符合规定，问题在于监管需要进一步规范。太平洋人寿保险董事长徐敬惠也认为，险资有利于优化投资主体结构、增强市场活力。保险无论是传统、分红、万能还是投连，都是较为成熟的主流业务，也是保险资金的正当合法来源。
但万能险激进举牌已经引起强烈关注。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吴晓灵指出，万能险产品作为短期理财产品，用于长期投资加大了流动性风险；其次社会资本投资于保险，应该为社会负责，不能够把保险公司作为大股东自己的融资平台。
12月3日，保监会副主席陈文辉在一会议上说，保险公司如果通过各种金融产品绕开监管，偿付能力监管、资本监管就变成了“马奇诺防线”，修得再好也没有用。绕开监管套利行为，严格意义上就是犯罪，关键是能不能发现得了。
暗度陈仓
那么，保险公司是如何利用万能险绕开监管，在股市上兴风作浪的呢，甚至冲破“马奇诺防线”的呢？摆在寿险公司面前的是，万能险资金来源合规，险资举牌同样合规，有了这两件合规的“制度外衣”披在身上，部分中小保险公司开始长袖善舞。
“将万能险变成了类似融资的工具，将保险的保障保险属性改变，变成投资功能。”一位华南券商保险业分析师称，利用高收益的短期万能险做大规模，从而进入股市频频增持、举牌变成长期投资，这是万能险风险的起点，即资金错配风险。
从保户投资款新增交费占比来看，少数的寿险公司最高达80%-90%上下。这一指标更多反映的是万能险比例，有的中小险企以万能险为重头的投资型保费收入高企，而保障类保费占比很低。可见这类寿险公司主要从事的是投资，而非保险提倡的保障属性，将“保险姓保”变成了“保险姓投”。
资金错配还只是风险的一种，更大的风险来自于杠杆。首创证券分析师邵帅在最新研报中称，部分中小保险公司依靠销售万能险产品迅速做大资产规模，积累了数倍于公司资本的巨量资金。而这部分资金本质上是保险公司的一种负债，是保险公司进行杠杆收购的资金来源。
“本来偿付能力监管、资本监管都有相应的规定。”上述华南券商保险业分析师说，但是大股东可以通过股权质押获得资金，来对寿险公司进行增资，扩大业务规模，从而获得更多保费，在资本市场撬起更大的杠杆。也就是说，无论是资本金，还是万能险的钱，都是外部的负债，而且通过这种方式快速放大负债，高杠杆收购便是从此而来。
上世纪80年代，美国也曾兴起并购潮，在垃圾债与利率市场化、资产荒时代，出现杠杆式收购和门口的“野蛮人”；然而，后来催生了垃圾债泡沫及违约，以及储贷机构倒闭危机。
近年万能险冲进股市举牌，与美国当时环境类似，即保险产品费率市场化、资产荒……方正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任泽平分析称，万能险和美国当时的垃圾债共同点就是募集资金的成本相对比较高，这种资金成本则会倒逼万能险去配置高风险资产或者通过放宽担保、拉长杠杆等手段来提高资金收益，这本身就可能存在着资产与债务不匹配、期限不匹配、流动性风险过高等问题。
于是，万科成为了保险资金的囊中之物，而格力电器也处于险资举牌前的“危险线”。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试图以百亿定增、购入新能源汽车资产来狙击恶意收购，但股东投票未能通过。董明珠称，资本如果成为中国制造的破坏者，他们会成为罪人。
事实上，目前只有少数保险公司在股市上频频举牌，引发了被举牌公司管理层的强烈反对，被称为不受欢迎的收购。而其他险资收购行为，在双方相谈甚欢的情况下进行，市场认为险企充当了价值发现者和资本市场稳定器的作用。
监管急需升级
万能险合规合法之争，犹如利剑之争，正义的人用来保护正义，而别有用心者则用来对付他人，甚至制造风险。眼下，则有必要对现行监管制度补漏。
“万能险产品销售和险资用于举牌用途，在现行的法规下都是合规的。除非出台新的法规，否则无法阻止恶意举牌。” 上述华南券商保险业分析师说，现在整个金融市场环境已经改变，经济底部以及低利率环境，导致万能险频频举牌蓝筹股，其中不乏恶意举牌。
正常举牌并无不妥之处，但是恶意举牌会对实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可投资权益市场保险资金余额达数万亿，轻易就可以把优秀的上市公司收完，目前市场上优秀企业也不过100-200家上下。”上述华南券商保险业分析师称。
过去保险市场上，以国有保险以及治理和经营完善的股份制保险公司为主，而最近几年民营保险公司加入，经营风格发生了根本变化，其中经营上不乏激进的寿险公司。
朱铭来认为，为了防止中小保险公司激进经营，应该对万能险的产品期限进行修改，如将1至3年的短期险取消，全部变成5年至10年的中长期限，以防止利用短期万能险产品在股市上拉抬股价，侵犯中小股民利益。此外，对万能险举牌的意图进行限制，确定为长期性的财务投资属性。在其看来，即使是第一大股东，也仍应作为财务投资，因为保险作为金融资本，与实业存在天然区别。
保险公司缺乏实业经营能力，强硬介入公司管理，“会将实业很快搞死，也会给自身投资带来高风险。”上述华南券商保险业分析师也说，应该明确规定险资作为财务投资者，不能介入公司经营；同时反对恶意收购，以防止收购带来更多风险。
作为监管部门，对险企举牌哪方面需要进一步规范呢？“保险资金同样是通过公众募集而来，应该与基金公司同等待遇，比如举牌上市公司股份不能超过10%。” 一家基金公司投资总监认为，这对保险资金控制风险也有好处。
当下，无论是经济环境、利率环境，还是保险主体都与过去几年截然不同，监管法规往往滞后于市场的变化。在他看来需要监管部门尽快完善法规制度，避免行政手段“叫停”，而以制度来限制和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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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永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