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参与两届奥运会开闭幕式的制作，水晶石曾一度蜚声世界。急速扩张，曾令水晶石成为国内最大CG企业。随之却是整个企业面临分裂。如今，这个CG行业曾经的标杆还能否重新树立，未为可知。

　　　新金融记者 孙瑞丽 曹晓龙

　　　标杆将倒？

　　　中国外文大厦的平面图上，北京水晶石数字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水晶石”）无疑是最抢眼的商户。从A座的5层到B座的4、8、9、10、12层，庞大的规模让外来人很容易就能注意到它的存在。不过，在其内部，部分办公区的灯可能再也不会亮起。

　　　自3月25日起，随着一篇名为《别哭，水晶石》的帖子在网上流传，这家曾经以国内最高水准CG（计算机图形）制作公司示人的企业，其内部问题开始渐渐被众人所知。传奇形象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停产、裁员和破产的消息。

　　　水晶石相关负责人告诉新金融记者，正如这篇帖子中所提到的，水晶石的确有停产裁员的情况。但并不是全部，而是占据中国外文大厦12层的水晶石影视动画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水晶石影视公司”）。

　　　“我们公司在数字领域涉足比较广，但很多是为了满足客户需求才做的，并不是我们的专精，现在把不是我们主营的业务撤掉。”她说，水晶石影视公司涉及影视相关的，本来就不是水晶石的主营业务，可能要逐步减少。

　　　“网上疯传的停产待岗，也是这个公司旗下的一些部门。”该负责人表示。

　　　官方资料显示，水晶石业务主要涉及影视、建筑、汽车、展览展示等，但唯独影视成立了专门的公司，并且占据外文大厦B座的整个12层。

　　　一位业内知情人士向新金融记者表示，水晶石在这一部分的确涉足太广，导致内部管理有些混乱。水晶石离职前高管则坦言，经过北京奥运会和上海世博会，水晶石在业界声名鹊起。而2012年伦敦奥运会更使得公司蜚声海外。尽管这些项目都不赚钱，但是在巨大的名气下，水晶石管理层开始骄傲，同时，水晶石在业绩激增的过程中，逐渐将业务从原有的建筑效果图和三维动画制作，延伸到场景搭建等方面。业务摊子铺大，不仅增加人力成本，还削弱了自身的优势。

　　　据了解，半个月前，水晶石影视公司部分员工陆续接到书面通知，被告知“所在的部门因业务不饱和以及部门结构调整的原因进行重组，部门已不再保留其目前的工作岗位，后续工作将由公司统一协调安排，并在通知书中给他们三种后续处理方式供选择。第一，调转到其他部门；第二，成立独立承包工作室，自负盈亏，责权利险统一；第三，成为外部合作供应商（行业内俗称外包），自负盈亏，公司收取一定比例销售费用和管理费用。”

　　　而另外一部分没有收到这份“待岗”通知的员工，则被告知公司已到了运营急转直下的危难时刻，几个月内随时可能面临倒闭，并需要员工终止原先与公司签订的合同，在1-2个月内全部转签到“北京水晶石数字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这是一个注册于2007年7月份的公司，注册金额仅为100万元，员工表示，之前对这个公司一无所知。

　　　因为在即将签订的新合同中，不少员工因为合同期满或者甲方出现破产、被吊销营业执照等情况而面临失业。在水晶石内部员工看来，这份突然降临的通知触动了合作商、硬件商和即将被裁掉员工的利益。

　　　3月24日中午，水晶石的会议室甚至被人挂上了“水晶石还我血汗钱”的条幅。

　　　随后，水晶石董事长卢正刚向即将待岗和拒签新合同的员工举行说明会，并坦言，水晶石影视公司现在遇到了严峻的危机，因整体市场环境影响，公司的收入和毛利均在下滑，而春节前后的淡季收款不足，公司的资金周转出现了严重问题，资金已基本断流。为避免给公司和员工造成更大的损失，经公司股东会董事会决议，北京水晶石影视传媒科技有限公司自2014年3月25日起停产停业员工待岗。

　　　巅峰之后

　　　虽疑云难消，但2013年之前的水晶石，是公认的行业翘楚。水晶石的官方网页上，高水平的效果图和建筑动画、世界级的奥运、国字头的大项目比比皆是。

　　　2000年，仅有50人规模的水晶石还曾参与了北京申奥。从2006年起，原来仅为建筑等制作三维图像的水晶石，进入到了三维影像制作的影视领域，并先后为电影《疯狂的石头》《故宫》《新丝绸之路》《大国崛起》等作品提供电影特效服务。

　　　随后，这个仅靠三个青年、几台电脑和一个出租屋起家的企业，通过短短几年的发展，成为连续两届奥运会的服务商。至今，作为CG行业（计算机图形制作）规模最大的企业，水晶石一直被业内称作传奇和标杆。

　　　在《伦敦奥运会开幕式观众席影像创作揭秘片》中，项目负责人讲解开幕式中所展现的世界上最大的展示屏是如何制作的。开幕式上每一个观众都有一个含9个LED像素的手板，全场所有观众和这些像素组在一起，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一块屏幕。水晶石为这块独特的屏幕设计和定制了所有的数字内容和影像。

　　　这是水晶石发展历程中达到的巅峰，获得了全世界的认可。

　　　然而，2012年伦敦奥运会后，问题开始显现。CG行业人士、亚明工作室负责人刘亚明告诉新金融记者，从伦敦奥运会后，水晶石上海分公司突然传出裁员30%的消息。

　　　这次裁员的时间点是在2012年8月份左右。彼时水晶石已经开始尝试转型外包，将制作部门萎缩。

　　　一年后，这个局面在北京总部再次上演。有内部员工表示，2013年水晶石北京总部开始裁员，以前不觉得会有变动的几个总监居然也惨淡离开，而两三年前大家都还踌躇满志。

　　　不过，虽然公司经营下滑的消息竞相传开，但当时离职的员工都得到了丰厚的奖金和可观的补偿，裁员的事情并没有形成像现在的僵局。

　　　“看到这样一家行业知名的标杆企业没落，实在是惋惜。”刘亚明告诉新金融记者，对于水晶石来说，伦敦奥运会是一把双刃剑。在这个活动上，水晶石虽然达到了自身名声的巅峰，但也付出很大的代价。

　　　据卢正刚介绍，2012年伦敦奥运会业务的不断投入让公司亏损很大，想要赔钱赚吆喝，“但是现在看来是有点早了”。

　　　事实上，2013年前的水晶石一直在追求高速扩张。

　　　1999年前后，当水晶石已经是建筑效果图行业最大的一家公司，卢正刚认为自己已经触碰到行业的天花板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在跳出建筑效果图行业之后，他便将公司的业务延伸到影视制作、商业演示、在线三维展示和电脑图形技能培训、文化传播、大型活动及城市数字化建设等方面。

　　　2000年参与北京申奥时，“水晶石”的人员规模不过50人左右，而到2012年一度发展到了3000人，除却这些，其在香港、洛杉矶、伦敦、东京、新加坡等城市都设立了分公司和办事处。

　　　截至2014年3月，在“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网站可以查询到：以“卢正刚”为独立法人注册的仅限北京的“水晶石”企业就共计10家。

　　　“如果你说我摊子铺太大的话，我承认。以前什么项目都做，每遇到一个新项目，学习成本和人员成本都是巨大的。”卢正刚对外表示道。

　　　面对现状，他也有所反思。

　　　据了解，在一封致员工的内部邮件中，卢正刚提及，“2013年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艰难的一年。在创造了2012年参与伦敦奥运会的品牌高点之后，2013年我们遇到了急转直下的市场变化，并带来了内部累积问题的集中爆发——包括因快速发展而留下的烂尾项目、因管理疏失而出现的腐败现象、因规模扩张而造成的企业文化稀释等等。”

　　　“水晶石之前高速扩张过程中，招揽了大批不需要太多高技术含量的员工，造成人力成本急剧上升，为此水晶石裁员的重点也是这部分员工。”刘亚明表示，此外在规模、名气不断增长的过程中，水晶石自身也膨胀起来。一个很显著的现象就是，一些小的项目水晶石渐渐不放在眼里，甚至是几百万的项目，水晶石都不愿意去做了。

　　　“行业高峰一过，水晶石这种心态下，业绩自然下滑”。他表示，在中央限制“三公消费”等政策影响下，演艺公司受冲击非常大，很多企业倒闭或者停业。市场格局变化也给水晶石带来冲击，原来有可能接到的一些事业单位展演订单，很多都被砍掉了。

　　　当然更致命的是，由于项目尾款的拖欠，对水晶石的现金流造成很大风险。

　　　据了解，由于水晶石接到的多为大型工程项目，很容易出现项目尾款难以及时收回的情况，有的项目尾款甚至会长达十年之久。

　　　“这个问题在CG行业普遍存在。”刘亚明表示。

　　　上市失败

　　　高速扩张的背后，或缘于水晶石对于上市的渴求。

　　　2007年，水晶石引入了君联资本（原联想投资），当时水晶石与君联资本共同成立水晶石影视动画科技有限公司，新公司着力发展3D影视特效动漫业务。此次合作，双方把上市做进了未来五年的规划。

　　　由于创业板对企业有盈利连续增长的硬性要求，水晶石为求业绩增长，在随后几年大量承接项目。水晶石相关负责人告诉新金融记者，这其中包括一些水晶石本身并不擅长的项目。

　　　此前引起大量转发的《别哭，水晶石》一文中也提到，为了品牌上市，2008年后，水晶石拼尽全力拉高签单额、融资、世界范围增加分公司办事处。

　　　2012年下半年起，因为国内形势的变化，以往跟水晶石合作的大型项目减少。没有新的大型活动支撑，水晶石业绩出现下滑。

　　　有资料表明，水晶石在2013年1月31日进入初审阶段，2月16日进入落实反馈意见中，但最终因为盈利指标不达标，于3月13日即宣布终止审查。对于水晶石撤回上市材料一事，有投行人士表示，根据创业板相关上市规则，水晶石公司业绩未能持续增长或为上市遇阻的主要原因。

　　　业内人士指出，水晶石上市未果的原因是公司在2010、2011年接单太多，导致2012年业绩下滑，造成企业盈利指标不达标。水晶石保荐人在提到水晶石撤单时表示可惜：“这家公司的质地和潜力好于很多已经上市或者拟上市的文化传媒类公司，但2012年恰好处于一个周期的尾部，也就被刷掉了。”

　　　有水晶石内部员工分析，水晶石周期性的业务模式，导致了此次创业板IPO“终止审查”。该人士表示，水晶石核心业务是制作服务，主要客户为政府和房地产商。宏观经济不佳及行业调控措施等，必然对水晶石成长性带来负面影响。

　　　“上市失败后，公司处于一定时间的阵痛期”，一位知情人士向新金融记者透露道，此前为了上市，总部给其他分公司提出很多比较苛刻的要求，导致资金和管理方式的改变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关键是最后上市失败，导致先前一系列努力最后付之东流，最后买单的当然主要是基层员工。”该人士说道。

　　　对于水晶石上市失败，相关员工曾担心水晶石因此申请破产，而损害客户及员工的利益。财经评论人士叶檀[微博]曾这样评价，水晶石不会说倒下就倒下，他们最主要的问题是此前规模做得太大，因为要冲规模冲业绩，本质上是为了上市，来弥补资金链上的不足，或者获得源源不断的资金渠道。但是当上市梦破之后，而且创业板上市公司有了不同的上市要求，这家公司必须要另起炉灶了。她认为，水晶石上市失败的教训，表明现在很多公司，冲规模冲业绩，但事实上并不好。

　　　“对于任何公司来说，盈利能力对于内部的管理机制都是最重要的。”她表示。

　　　事实上，在上市失败前夕，卢正刚也已察觉公司的问题，他曾对外表达过自己的烦恼，当时公司尚未建立起来商业模式，又因为公司快速发展，导致不得不承受人员流失的压力。

　　　“过去的几年水晶石发展太快了，我和一些管理者有些飘，速度太快，规模失控，现在我们在还以前的管理账，还得很辛苦、很压抑。”现如今，卢正刚如此反思。

　　　出路何在

　　　困兽犹斗，卢正刚正谋划着转型。其现在将水晶石的出路定位在重组改制，“2011、2012年我基本都在英国，在沟通（伦敦）奥运项目的事情，结果等到2013年回国一看，发现公司存在很多问题，只能狠心重组改革。”

　　　这也是前文所述停产裁员传闻的导火索。

　　　卢正刚的重组，便是推动水晶石未来的业务转向外包。

　　　他对外回应称，北京水晶石改制，简要说，是把大公司拆小、私有化，大家“打土豪分田地”，高管做独立子公司，中层和基层做工作室，解决长期以来的内部发展天花板以及官儿太多的问题。

　　　“公司在转型，员工也应该转型。借这个机会鼓励大家创业。”据了解此次水晶石重组改制提出的工作室制度，早在去年11月份便开始推敲，历时4个月基本讨论成型，目前已签署两个外部合作工作室，即将在月底签署4个内部工作室。

　　　“管理很简单，类似于承包，工作室只上交一部分管理费用即可。”卢正刚说道。

　　　“卢正刚表态，水晶石现在只是改制，并不是破产，但据了解，上海水晶石已经申请破产保护。目前上海员工的工资发放成问题，对原公司职员愿意留下的转入分公司或子公司（比如水晶石展览展示和数字传媒公司），不愿转到新公司的则给最低保障等待下一步处理，今后业务都由新公司接手。”一位知情人士向新金融记者透露道，水晶石这种操作，使得老公司留下的亏空、坏账可能随着破产一笔勾销。其提出内部员工成立子公司或工作室的改制方式也有可能是为摆脱制作部门的各种问题，从而转变为一家有名无实的空壳公司做出的准备，然后依靠它多年的品牌效应和积累的关系继续开展业务。

　　　事实上，在刘亚明看来，外包虽然短时间可以解决一定程度的人力、管理问题，但终究不是正途。

　　　“创意服务公司，核心优势就是制作人才，但这一行业出现了畸形，就是不养制作”，刘亚明认为，很多公司能够招揽到项目，但纷纷选择把项目外包给其他的小团队，这样一来质量难免出现差别。

　　　此外，大公司只负责收钱、转发项目、提意见，但甚少对制作团队负责。虽说这样一来养活了一些小公司、小团队。但一方面转包公司从中提成过高会阻碍小公司发展，另一方面也容易被这些小公司绑架。

　　　无论如何，虽然外界对于卢正刚“打土豪，分田地”的改制方案看好的并不多，但水晶石最终的发展方向就此已定。

　　　面对业界悲观的看法，另一CG行业知名企业负责人程功则认为，后水晶石时代的文化创意、设计创新行业依然坚挺，并表示，卢正刚给后水晶石时代的同行们留下了许多好东西，比如专业单品。“如果水晶石坚持高端建筑设计、高级别影视制作，以专业设计制作思路领导市场，它是不会倒下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