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萍
下决心租住在这幢不起眼的楼房,是因了那串风铃。
那是初秋的一个午后,穿过无数条街巷,叩响无数扇冷冰冰的门扉,跑遍大半个小城仍未找到合意的房子,又累又急的我忽然就像烈日下的绿豆壳“啪啪”炸开来,满腹牢骚
化为浊浊黄河水汹涌而下,先是咒天骂地,为缴了房款新房却“犹抱琵琶半遮面”,至今仍需疲于奔命而恼羞成怒,继而不顾一切攻击他:“小公务员!自己没本事,连带着老婆受苦受穷!”泪雨说下就下。
忽然听到一串细细的音乐,“叮铃、叮铃铃……”如直冲高空的云雀的欢鸣,四处看时,却是不远处人家阳台上的风铃唱得正欢。这是一串特殊的风铃,将普通的药瓶漆成浅绿、粉蓝,参差地从阳台上挂下来,远远望去,宛如半空里开出一大片勿忘我。诧异间,泪水已阑珊。
为了喧闹尘世中这份难得的优雅而闲适的心情,遂决定租住于此。
自此,便免费享受这天籁之音。微雨拂晓,一觉醒来,听那似乎被雨水打湿的乐音隐隐从百叶窗里飘进来,恍如盛唐,庭院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梳羊角双髻的侍儿从墙外荡进来,洒下一串莺声燕语;衾中人娇柔懒起,细细梳洗,悄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秋意稍浓。不知何时,从楼上阳台探出一朵婴孩拳般的红蓓蕾,撒娇似地扭动着柔嫩的头,俏皮地望着我,神气活现,似在嘲笑我的慵懒与倦怠。“啊,牵牛花!”我好惊好喜,被秋阳晒蔫的精神为之一振。
在我脉脉目光的滋润下,牵牛花一径疯长,没几日,便直直垂下一藤繁花嫩叶,像是眨眼间,从墙头倏地溜下来似的,向我“嘟嘟”地吹响红喇叭。我将花盆装上沃土,隆重地欢迎它光临我家阳台。将牵牛花引至盆中,留住了一份初秋的浪漫。
牵牛花长势喜人,我将蔓茎长长地垂下去,任它一下一下去敲楼下那铝合金封住的阳台。等到我家的牵牛花喧哗着鼓噪着热热闹闹挤满阳台,我发现,垂下的藤又被楼下主人盛情挽留在一盆盆发财树、凤尾竹间。
一日,不经意抬头,哇,牵牛花正举着红酥手,自高高的楼顶浩浩荡荡一路燃烧下来。我分明感到一种情绪在潜滋暗长。
在彩霞满天的黄昏时分,楼上楼下会探出许多牵牛花一样甜美的主妇的笑脸,是谁最初将牵牛花分赠给邻人?或许人人都是受惠者,人人又都成了惠赐者!
一缕微笑、一次回眸、一番拨开云雾见月明的良言、一次济危扶贫的义举……想必亦如牵牛花与风铃,一旦生了根,便牵牵连连、枝枝节节开出一蓬蓬、一沓沓艳丽的爱心之花,奏出一首首优美的心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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