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资本大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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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猎资本大鳄

　　桂浩明

　　曾几何时,“资本大鳄”这个词开始在证券界被广泛使用，上至监管部门的掌门人，下至普通投资者，大家都在谈论谁是资本大鳄，资本大鳄又如何危害了市场，以及应该如何惩处资本大鳄等一系列问题。

　　其实，严格来说，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所说的资本大鳄，都只是一种比喻，迄今也没有明确的定义。按照约定俗成的理解，资本大鳄通常是指那些拥有或者掌控巨额资金，并且利用自身在规模、资源、信息、影响力等多方面的优势，在市场上兴风作浪、浑水摸鱼的个人及机构。其行为，或是直接冲撞了法律法规，严重侵犯了广大投资者的利益，从而构成了犯罪；或是钻了法律法规的空子，通过打擦边球行巧取豪夺之实，不但破坏了社会的公序良俗，也败坏了市场气氛。因此，在中国证券界，如今人们形成的共识是，必须坚决围猎资本大鳄，进而打造一个公平的市场环境。

　　中国自有证券市场以来，就出现了“做庄”现象。早期的“做庄”，也就是一些个人或者机构，通过操控一定量的资金，对某个股票进行集中炒作，达到自身在高位顺利套现的目的。在炒作过程中，则不惜使用包括对敲、散布虚假传闻等市场操纵手段，来诱骗中小投资者跟风炒作，为其接盘。现在回头来看，那些“做庄”的个人与机构，就是那个年代的资本大鳄。物换星移，在证券市场的起起伏伏中，当初的那些资本大鳄或因为资金链断裂而爆仓，或因为东窗事发而被查出，到现在大都已经被淘汰，基本退出了江湖。取而代之的，则是在当今环境下滋生起来的一批新的资本大鳄。与他们的“前辈”相比，其所掌控的资产规模更大，本身也有相应的组织与管理体系，而且往往熟悉法律法规，并且了解各种最新的金融工具与手段。因此，他们自然不屑于过去那种简单的靠“做庄”来盈利的模式，而是运用各种方式，通过控制上市公司，借助企业实体来联动虚拟经济，在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这些资本大鳄的财技可谓花样百出，很多操作看上去似乎天衣无缝，以此贪婪地吞噬着社会财富，对中小投资者“剥皮吸血”。也因为这样，最近一个阶段以来，监管部门多次在相关会议上痛斥资本大鳄的行径，并对其展开了严厉的打击，这些做法受到了投资者的广泛关注和衷心拥护。在不少人看来，此举有望让中国资本市场摆脱资本大鳄肆虐的阴影，走上健康发展的良性道路。

　　对于资本大鳄在股市上的种种劣迹，最近有关媒体也不时有所披露。而其中最为常见的，是联合上市公司或者相关人员，通过对公司的虚假包装，在市场上制造企业利润大幅度提升的幻觉，从而为其炒作提供条件。如果说在过去的“做庄”时代，也有人会对公司作一些题材上的渲染，甚至有硬性注入业绩的，那么当下的资本大鳄的行为则要高明得多，他们通常会选择与当时市场热点存在某种关联的上市公司，然后通过一定的方式，让券商研究员进行调研，组织公布公司业绩将爆发性增长的分析报告，并且安排其他基金等机构投资者进行路演，从而在“价值发现”的名义下轮番拉升公司股价。A股市场中曾经有过一只名为安硕信息的股票，在2015年年初的时候，其股价不过30元多一点，到了5月中旬，居然上涨到了236元，涨幅近7倍，俨然成为当时市场上的第一高价股。而实际上，在这段时间公司的业绩平平。更讽刺的是，到了2016年，公司还出现了亏损。而其股价当时之所以能够蹿升，除了那段时间市场投机气氛比较重以外，还与多家著名券商分析师“巧合”地高密度调研该公司，撰写无数篇评级为“买入”的研究报告有关。从表面来看，似乎是券商研究员的吹捧抬高了安硕信息的股价，但其实这些研究员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已，在这背后，人们无疑能够隐约看到资本大鳄暗中操纵的影子。毕竟，一大批受过专业训练的研究员集体产生误判终究是小概率现象，该股短期暴涨的闹剧，折射出当今资本大鳄在炒作股票时，已经把对于公司研究报告的利用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与当年靠资金不断堆砌的“做庄”相比，的确要“技高一筹”。

　　如果说资本大鳄在炒作安硕信息时，基本上还停留在利用研究员对公司进行过度美化与虚假包装的层面，尚没有对整个公司的经营进行过大的干预，还是属于通过信息控制与诱导来盈利的话，那么在实践中，更多的资本大鳄则是想方设法直接掌控上市公司，将它作为自己的资本运作平台，用于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这方面的一个典型是匹凸匹。该公司是从事房地产开发的，原来叫多伦股份。后来在资本大鳄的掌控下，突然改名匹凸匹（P2P的谐音），号称要成为“中国互联网金融第一股”。虽然当时公司一无相关的人才储备，二无相应的资金准备，三无必要的项目准备，但资本大鳄还是利用了对公司的控制力，一手进行了改名，一手则展开了炒作。在当时互联网金融热不断升温的背景下，匹凸匹股价一飞冲天。但是，改名后的公司在业务上终究仍然与互联网金融无涉，不用多长时间，其马脚自然暴露，股价必然下跌。而此时，幕后的资本大鳄早已赚得盆满钵满，而那些善良的投资者，自以为买到了一个搞互联网金融的好股票，此时却不得不面对一地鸡毛。而今，匹凸匹因为业绩亏损，将被戴上ST的帽子，泡沫破灭的背后，还有市场基本规则的被践踏。

　　不过，虽然匹凸匹是被资本大鳄玩坏了，但它的处境绝对不是最惨的。2016年，沪市退市了一家叫博元投资的上市公司，它的最前身是凤凰股份，20多年前是作为“老八股”上市的。由于经营平庸，公司多次调整主业，同时也不断改名。后来其控制权落到了资本大鳄手中，干脆将其更名为博元投资，变身为直接从事资本投资的企业。然而，对于控制人来说，在借助上市公司的优势地位从事投资之余，事实上还是干着掏空上市公司的勾当。几年下来，公司不断亏损，到最后偌大的上市公司账面上只剩下7万元现金。眼看已经难以维持，资本大鳄又编出“董事长同学无偿捐献巨资拯救公司”的故事，这个“中国好同学”的奇葩行为受到了市场的一致质疑，最终自然没有能够成功。于是，公司也就无奈地走上了退市之路。作为一个被掏空并最终搞垮掉的上市公司样本，博元投资给人们留下深刻的教训。以往，还有一些普通投资者对于资本大鳄的行为并不太感冒，以为他们会拉高股价，自己只要操作得法，也能从中分得一杯羹。但是，博元投资的遭遇告诉大家，在贪婪的资本大鳄面前，这种侥幸恐怕是难以实现的，普通投资者所面临的，只能是血本无归的结局。

　　有了博元投资的教训，一些普通投资者对于那些资金来历可疑、操作行为凶悍的资本大鳄，不得不退避三舍。但是，即便是正规的金融机构，有的却也在扮演资本大鳄的角色。2015年下半年以来，保险公司加大了投资二级市场的力度，这本身是件好事情，有利于为股市引进长线资金，倡导理性投资。可是，事实上却是有些保险公司，不甘心于在“保险姓保”的轨道上踏踏实实地进行长期投资，而是想利用各种财务技巧，在冲撞政策框架中实现收益的爆发性增长。它们频繁举牌上市公司，动辄要求改组公司董事会，蛮横干预企业的正常经营，甚至大言不惭地表示企业搞实业赚不了多少钱，不如干资本运作。其行为的指向，除了觊觎被举牌公司的有形与无形资产以外，还是为了更多地占有社会财富。至于保险人的利益、保险公司的社会责任以及市场的公平性原则，则根本不在考虑之中。这种行为，不但对中国的实体经济带来了危害，同时也败坏了资本市场的氛围，更是让国家有关金融支持实体经济的要求彻底成为一句空话。而与此同时，还有的保险公司借助自身的影响力，在市场上短炒个股，其行为在梅雁吉祥上表现得最为典型。也许，在保险公司刚开始举牌上市公司时，由于股价上涨，不少普通投资者还乐观其成，甚至将其视为股市的“救星”。但梅雁吉祥被“始乱终弃”的案例告诉大家，那些已经沦为资本大鳄的保险资金，在对普通投资者进行掠夺时是毫不手软的。而由于它们使用的是社会资金，其种种行为不但扰乱了市场，也给自身的经营带来了极大的风险，成为一个阶段中证券市场的严重不稳定因素。

　　多行不义必自毙。以上这些资本大鳄的行径危害了市场，侵犯了普通投资者的利益，有的构成了违法犯罪，有的则挑战了法律法规的底线。在当前加强监管、打击违规的大背景下，终于一个个受到了惩处。但是，此刻人们是否还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资本大鳄在股市上不断得以兴风作浪？除了我们的法律法规不够健全以外，是否还存在有法不依、执法不严的问题？有些资本大鳄的行为尽管隐蔽，而且也善于利用政策，但仔细分析还是存在很多蛛丝马迹的，那么我们的监管是否应该提前介入呢？进一步说，对一些有不良记录的资本力量控制上市公司的行为，能不能及早地加以阻止？民营资本大举投资保险公司以后，对保险公司能不能实施更为严格、全面的监管？这些问题，都是非常值得认真研究的。应该说，打击资本大鳄是一项长期的工作，用监管部门的话说，金钱的诱惑太大，金融家与资本大鳄只隔半步之遥。因此，不断加强法制、强化监管，对资本大鳄的行为零容忍的原则，必须坚定不移地推进下去。而广大的普通投资者，也应该认清资本大鳄的真实面目，共同抵制资本大鳄对证券市场的染指，进而群起围猎，为打造一个公平有序的市场环境共同努力。■

　　作者系申万宏源证券研究所市场研究总监

　　（责任编辑 张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