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宇:关于当前城商行发展若干问题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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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宇:关于当前城商行发展若干问题的思考

　　文/曹宇 中国银监会党委委员、副主席

　　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6年第10期

　　对于当前城商行面临的信用风险，要从两个方面采取措施。一是支持多种方式化解不良。通过信贷资产流转、不良资产收益权转让、核销、市场化债转股、债务重组等措施消化存量，采取贷款重组、重签合同、收回再贷等方式减少增量，通过信贷资产流转平台批量转让不良贷款，利用市场化手段处置不良资产。二是支持加快补充资本。支持城商行引进合格股东进行增资扩股，支持发行新型资本工具和二级资本工具，支持符合条件的银行在境内外上市融资。

　　关于城商行的地位

　　城商行是由城市信用社改制而来。21年来，经过化解风险、更名转制、引资重组、转型发展，城商行的综合实力、市场竞争力以及社会影响力均已发生深刻变化，站在了新的历史起点。城商行的发展，丰富了我国多层次金融机构体系，促进了银行业竞争，为服务地方经济、服务小微企业、服务城乡居民作出了重大贡献。

　　第一，城商行是我国银行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城商行机构多，分布广，定位明确，是我国银行体系中最具活力和成长性的机构之一。近五年来，城商行一直保持快速发展态势。截至2016年6月末，全国133家城商行资产规模达25.2万亿元，较五年前增长近1.9倍，年均增速近40%，资产总额在商业银行中占比为15.4%，较五年前提高4.6个百分点，年均增速近8.5%。各项贷款余额9.5万亿元，各项存款余额15.6万亿元，较五年前均增长近1.4倍，年均增速近30%。主要监管指标保持良好，主要经营指标增速好于商业银行平均水平。全球前一千家银行按一级资本排名，入围城商行已达73家，占我国商业银行上榜总数的61.3%。城商行营业网点1.4万个，县域机构覆盖率63%，从业人员37万人。这些指标及其变化，显示出城商行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劲的市场竞争力。

　　第二，城商行是服务小微企业的生力军。小微企业是带动社会就业的主渠道，也是城商行的主要目标客户群。多年来，城商行紧紧围绕小微金融服务，建立六项机制，落实四单原则，设立专营机构，创新产品模式，改善信贷流程，建设技术平台，提升风险管控能力，已经探索出小微金融服务的有效模式。有的银行通过加强基层银行与基层党组织“双基联动”，借助基层政府，降低信息成本，为客户增信，为银行降险，有效推动普惠金融发展。

　　截至2016年6月末，城商行小微企业贷款余额4.2万亿元，占商业银行小微贷款总规模的22%，小微企业贷款占其各项贷款的43.6%，高于商业银行平均水平，小微企业贷款增速、户数及申贷获得率持续多年实现“三个不低于”目标。特别是在扶贫工作方面，城商行充分发挥地缘人缘优势，完善网点布局，创新工作机制，开发扶贫产品，让利于民，补短板、建机制、破难题，主动打通金融服务“最后一公里”。如保定银行围绕做好金融扶贫这篇大文章，探索建立金融扶贫长效机制与可持续模式，坚持了5年，成效显著。习近平总书记在保定阜平县考察扶贫开发工作时指出：“我们看到顾家台村，在保定银行驻村干部对口帮扶下，发生了一些可喜变化”。这是对城商行金融扶贫工作的高度肯定和极大鼓励。

　　关于城商行的发展

　　近年来，经济快速发展，为城商行提供了良好的发展机遇。银监会高度关注和支持城商行发展，积极呼吁各方面给予城商行平等的发展机会。同时，在监管政策方面积极予以引导，支持城商行从投贷联动、综合化经营、不良资产收益权转让等多方面探索试点，实现多元化发展。当前，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经济发展长期向好的基本面没有变，经济韧性好、潜力足、回旋余地大的基本特征没有变，继续增长的良好支撑基础和条件没有变，经济结构调整优化的前进态势没有变。城商行要看清形势，顺应大势，在坚持“立足当地、服务当地”这一基本定位的基础上，按照尚福林主席提出的转型路径，加快转型发展。

　　第一，要与时代发展同步。互联网时代需要与之相匹配的金融服务。随着互联网、大数据、移动支付等新技术发展，人们的生产、生活、消费方式均已发生深刻变化，经济运作方式改变了，对银行业服务的需求也相应改变了，银行服务手段、方式、效率必须进行相应调整。城商行要适应时代变化，保持与时代同步，利用电子信息和互联网技术，改造传统服务，提供新兴服务，提升服务质效，拓展服务时间与空间，提升服务便捷性、及时性和可获得性。

　　此外，互联网技术为城商行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互联网技术的运用突破了传统银行经营区域的限制。如江西银行合并设立后，推出手机离线支付产品，在当地公共交通领域实现了手机银行闪付功能，广受好评。微众银行推出小额消费贷款产品“微粒贷”，产品通过网络覆盖了全国31个省市、300多个城市。目前，131家城商行开设了网上银行，118家行开通了手机银行服务，44家开通了直销银行业务，占比分别达到98.5%、88.7%和33.1%。当前，银行服务电子化、网络化、自动化趋势明显，城商行要继续加大科技投入力度，整合科技资源，大力发展网上银行、直销银行、电子银行、手机银行等新服务，提升服务效率，降低服务成本，扩大服务空间，拓展服务的广度和深度。中国银行业协会要继续发挥平台作用，组织城商行群体进一步深入研究行业发展转型问题。城商行、特别是城商行中的“领头羊”也要继续加大对协会工作的支持，共同做好研究工作。

　　第二，要与政策导向同步。城商行发展要主动适应政策变化，提高政策敏感性，做到与政策导向同步。

　　一是适应发展方式转变，发展消费金融。中央强调，要发挥消费的基础作用。当前，我国国民经济增长已由投资和外贸拉动为主，转变为内需消费为主。2015年，消费对国民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66.4%。城商行要主动适应经济增长动力的变化，充分发挥地缘、人缘优势，创新产品和服务，大力发展消费金融，助推消费升级。目前，城商行个人消费贷款占个人贷款的比重达到45%。银监会支持符合条件的城商行设立消费金融公司，发挥协同效应，拓展消费金融服务功能。

　　二是试点投贷联动，支持创新驱动。创新驱动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核心，城商行要主动适应产业政策，支持创新驱动。前不久，银监会会同有关部门在5个地方开展了投贷联动试点，城商行发挥特定区域经营的优势，成为参与试点银行法人数最多的板块，城市银行部要继续协调做好这项工作。随着试点范围的扩大，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城商行投入到投贷联动试点中来。相关银行要积极探索，通过设立投资功能子公司、科技金融专营机构等形式，或者利用已有渠道，开展科创企业信贷、投资等金融服务，以投资收益抵补信贷风险，为科创企业提供持续资金支持。风险分担和机构隔离是投贷联动的关键，要及时总结试点经验，研究探索投贷联动有效模式，充分发挥银行对技术创新的助推作用。

　　三是积极服务三大区域发展战略。城商行要积极参与服务“一带一路”“京津冀协同发展”和“长江经济带”三大区域发展战略，探索服务地方经济与服务区域经济的有效结合点，支持铁路、公路、高新科技园区、棚户区改造、保障性安居工程等国家重点建设项目。要积极推动城商行之间的合作，打造层级更高、服务范围更广阔的合作平台，通过参与银团贷款、业务合作等方式，在立足服务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积极参与到国家区域发展战略中来。

　　第三，要与自身能力同步。将本求利是商业活动的基本规则。“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金融是高风险行业，银行发展的规模和业务复杂程度，要与自身的实力和管理能力相匹配。

　　城商行的特点是机构多、差异大，有的银行资产已近两万亿元，有的不到一百亿元资产，不同银行具有不同的比较优势，应当选择不同的发展模式。具备条件的城商行，可以探索多元化发展，审慎试点综合化经营，发挥协同效应，拓展服务功能。不具备条件的城商行，可以通过联合发展，克服单兵作战能力不强的缺点，分享行业发展的红利。目前，部分城商行已建立了流动性互助、信息交流、业务合作等多种互助合作平台，如浙江、河北等地的流动性互助平台、天津银行环渤海银银合作平台、山东城商行合作联盟、哈尔滨银行中俄金融联盟和青岛银行“一带一路”金融联盟等。

　　银监会支持城商行之间开展多种形式和更深层次的合作，抱团发展。要探索运用市场化手段，推动互帮互助、联合发展，实现共同进步。一是流动性互助合作。在地方性流动性互助平台试点基础上，要探索建立区域性流动性互助平台，提高区域性风险防御能力。二是技术合作。IT技术和系统是城商行的短板，投入不少，但低水平重复建设多，有必要搭建信息科技合作平台，加强技术交流与共享，提高技术保障水平，避免重复建设。中国银行业协会发起的城商行金融科技合作平台倡议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争取早日开花结果。这方面部分具备条件的银行走在前面，要推进市场化的合作，不搞行政摊派。三是产品合作。搭建产品合作平台，共同推动产品服务创新。目前银行普遍反映可贷项目少，存在“资产荒”，城商行既要加强资金方面的互助，又要加强资产方面的合作。

　　关于城商行的管理

　　合规经营是城商行稳健发展的前提。目前，城商行合规管理存在一些不足，包括合规理念偏差、底线意识不强、规章制度形同虚设、管理技术存在短板、整改问责失之于宽，等等。前不久，银监会专门召开推进银行业合规管理长效机制建设座谈会，对加强合规管理长效机制建设提出了明确要求，结合“两个加强，两个遏制”回头看工作，强调要强化合规管理长效机制建设，夯实合规制度文化基础，树立自觉合规导向，加强关键环节、薄弱环节管理，坚持监管问责到位，建立主动合规文化。

　　第一，加强股权规范化管理。近年来，城商行整体业务发展较快，部分城商行业绩较好，特别是一些新近进行改制重组的城商行，改革红利大，对投资者有较强的吸引力。一些城商行上市后，成为社会资本运作标的。银行业是高杠杆、高风险行业，出于保护存款人利益和维护银行体系稳定的需要，世界各国都对银行股东设定了资质要求，监管者要对股东的资金来源、财务状况、资本补充能力和诚信状况进行审查。

　　根据现行法律法规，城商行的股东应当符合一定的资质条件。对股东的管理，主要有几个方面：一是审查主要股东资质。入股资金应为自有资金，不得以委托资金、债务资金等非自有资金入股，法律法规另有规定的除外。变更持有资本总额或者股份总额5%以上的股东应当经监管部门批准，单一股东及其关联企业持股比例原则上不超过20％（民营银行发起人不超过30%）。二是坚持“两参或一控”。一个股东入股同类银行机构不超过2家，取得控股权只能保留一家。对取得控股权的判断，法规有专门规定。三是履行书面承诺。银行股东要承诺不干预银行的日常经营事务，5年内不转让所持银行股份，持续补充资本，不向银行施加不当指标压力。对上市银行，实行更为严格的监管制度和披露要求。比如，持股达到已发行股份5%的，要严格履行“举牌”程序；持股比例达已发行股份20%的，要补充披露投资者及关联方关系结构、交易价格、资金来源、后续计划等；当收购股份达到已发行股份的30%时，应发出全面收购要约。监管部门和城商行，要主动向社会、向股东宣传相关监管政策，提高工作的主动性，防止股东不合规变化影响城商行稳健发展。最近存在部分投资城商行股权不规范的行为，对出现股权异动的，要第一时间报告地方政府和监管部门。

　　第二，提高制度执行力。内部管理只有更好没有最好。2015年以来，城商行发生的案件中，有好几起涉及银行内部管理问题，涉及票据、非法集资、信贷诈骗、存款柜面、违规担保等多个领域，反映出城商行在制度执行力方面有待加强，主要是管理不到位、监督不到位、制度执行不到位、责任追究不到位。这些案件为我们敲响了警钟，各行要引以为戒，要大力加强内部管控，完善业务制度，提高制度执行力，加强合规文化建设，切实防范案件的发生。

　　第三，加强员工管理。近些年，城商行发展很快，新入职的员工不少是80后、90后的年轻人，这些“新新人类”逐步走上历史舞台，成为城商行发展事业的重要力量。由于部分城商行发展速度快，新员工的教育和培训相对不够，加之管理跟不上，员工内部作案增多。如何管理员工特别是年轻一代，需要引起高度重视，要研究员工心理和行为，加强理想信念和规矩意识教育，探索有效管理模式，使年轻人尽快成长，为银行健康发展贡献力量。

　　关于民营银行的发展

　　民营银行作为一个新板块，社会、监管、市场都很关注。自2014年开展试点以来，首批5家民营银行起步平稳，业务模式、治理架构、系统建设、风控体系初步构建，整体运行审慎稳健。截至2016年6月末，5家民营银行资产总额1149亿元，各项贷款512亿元，主要经营指标快速增长，监管指标基本符合要求。关于民营银行发展，有三点需要强调：

　　第一，定位不能变。民营银行在设立之初，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业务定位，如“个存小贷”“特定区域”“公存公贷”“小存小贷”等，聚焦特定领域，与现有商业银行实现互补发展、错位竞争。试点以来，民营银行发展基本上是符合设立初衷的。如果定位不清，把民营银行办成一家传统的单点机构，很难在市场上生存发展，社会价值、在金融体系中的价值不大。民营银行要不忘初心、找准定位，特别要保持定力、创新服务，成为一家特色化银行。

　　第二，探索不能停。中国不缺传统的商业银行，银行业总体上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设立民营银行，主要是为了改善银行业的结构，拓展银行业功能，通过设立民营产权、特色定位的银行，弥补传统银行不足，改善对中小微企业、“三农”和社区金融服务。民营银行是新生事物，要与时俱进地加强产品、服务和管理模式的探索，拓展互联网金融、普惠金融、科技金融、消费金融等新的蓝海，探索出一条可持续的商业模式，这种探索不能停。首批试点的民营银行已经做了一些探索，比如有的开展运营系统创新，搭建了独创的运行系统架构，运行维护成本降到传统银行的10%，有的建立批量化流水线式贷款模式，服务种养殖户和农村小微经营者，有的探索推进科创金融服务等。创新是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风险大，失败概率也高，监管部门和民营银行股东要转变观念、提高容忍度，允许试错、容忍失败，支持民营银行大胆创新。针对试点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各监管部门要及时进行研究和回应，适时总结试点经验，完善体制机制，为民营银行发展创造良好的制度环境。

　　第三，风险不能松。民营银行运作时间不长，也暴露出一些风险隐患和问题，目前看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股权不稳定。有的股东短期入股后即出售银行股权，有的股东在银行获批后立即转让股权，改变民营企业属性，有的股东面临司法纠纷，存在强制拍卖执行银行股权的隐患。要加强股东管理，提高股权稳定性。二是业务不稳定。一些民营银行表外业务增长过快，盲目开展理财业务，负债来源过于依赖同业与股东，资产负债错配严重，投资远远高于贷款，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操作风险以及信息网络安全风险隐患较大。要遵循银行的基本规则和规矩，加强业务稳定性管理，坚守风险底线，确保可持续发展。三是管理层不稳定。个别银行高管变换频繁，说明民营银行的企业文化、经营理念仍需磨合。高管班子相对稳定，才能坚守战略定位，才能一张蓝图绘到底。办银行是打造“百年老店”，要从容一些，保持战略定力。不是“看谁跑得快”，而是“看谁跑得远”，实现长期稳健发展。

　　关于城商行的监管

　　近年来，银监会持续推进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不断提高监管水平。同时，注重保持监管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坚持法人监管，坚持属地监管，坚持风险监管，坚持依法监管，努力为银行发展创造良好的监管环境。当前，机构和市场快速变化，城商行发展面临不少风险隐患。要继续坚持寓监管于服务之中，坚持风险为本，强化分类监管，严守风险底线。

　　第一，强化信用风险管控。信用风险是城商行面临的主要风险。从账面数据看，城商行不良贷款比例还不算高，但从动态趋势看，资产质量下降的压力相当大。

　　对于当前的信用风险，要从两个方面采取措施。一是支持多种方式化解不良。通过信贷资产流转、不良资产收益权转让、核销、市场化债转股、债务重组等措施消化存量，采取贷款重组、重签合同、收回再贷等方式减少增量，通过信贷资产流转平台批量转让不良贷款，利用市场化手段处置不良资产。近日，江苏银行通过银行业信贷资产登记流转中心，开展了首单不良资产收益权转让业务，就是很好的尝试。下一步，对地方资产管理公司的管理会进一步放开，丰富功能，成为化解不良的新渠道。城商行要在此方面加强与地方政府、机构的合作。二是支持加快补充资本。截至2016年6月末，城商行的平均资本充足率为12.29％，低于商业银行平均水平0.85个百分点。资本补充是增强风险抵御能力的重要手段，通过多渠道补充资本，可以增强城商行发展后劲，提振市场信心。要支持城商行引进合格股东进行增资扩股，支持发行新型资本工具和二级资本工具，支持符合条件的银行在境内外上市融资。

　　第二，强化高风险机构处置工作。目前，城商行共有6家高风险机构，既有历史形成的，也有新风险所致，但与2011年的27家相比，高风险机构数量明显减少。6家高风险机构资产风险大、资本实力弱、公司治理和内部管理不规范，需要联动政府、股东等各方力量，一行一策，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推动解决。主要办法是三个字：一是“保”，保储户利益。要加大高风险机构的流动性等风险监测力度，积极运用存款保险等制度，严守风险底线，维护社会稳定。二是“增”，增资扩股。重点要协调地方政府和主要股东，解决资本补充问题，增强自身抗风险能力。三是“推”，推动重组处置。目前，从政策面上，城商行还是不允许跨区域发展的，但参与化解高风险机构的除外。各地银监局要利用现有政策，推动地方政府解放思想，做好增资扩股和新的战略投资者引进工作，通过开展股权合作，化解银行风险。同时，探索适合本地的重组方式，不求所有，但求所在，实现地方金融的长治久安。本文原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6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