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院长姚洋：中国应该从勤劳致富转向适度享受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

　　北大院长姚洋：农民工是侮辱性的词 希望大家不要用

　　新浪财经讯 中国经济与国际合作年会暨新“巴山轮”会议·2017于10月28-29日在中国人民大学举行，主题为：十九大后的中国与世界。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出席并演讲。

　　其认为中国今后建立现代化经济体系要确立一个新的指导思想，我们过去70年的发展基本上是勒紧裤腰带这么样一种勤劳致富的指导思想。“工作七天，中国人这么干，世界别的国家真没办法比，太勤劳了。”姚洋认为未来的30年我们应该改一改，应该从勤劳致富转向适度享受。

　　他表示这跟经济转型是有关系的，如果还继续按照勤劳致富来发展，那么经济增长还是第一位。这也是为什么报告我觉得不提经济增长目标，而是要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问题。

　　以下为演讲实录：

　　姚洋：今天我们在这里讨论“十九大”报告里提出来的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建设问题，我觉得讨论这个问题可以把我们的目光再方长远一些，用比较历史的眼光来看这个问题。习总书记在“十九大”这个报告里头也提出来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对我们新的社会矛盾重新做了一番定义。

　　我觉得这两个提法有历史深度的，我们来理解这样一个转变，应该从一个比较大的宏观历史的角度来理解，当然如果我们要放长远一点，应该从1840年以来中国对现代化的追求来理解，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新时代这个概念。这个可能超出了我们今天特别是这场的讨论范畴，但是要讨论现代化的经济体系，至少我们应该回顾建国以来70年的历史。否则我个人感觉是不太容易来理解我们要做什么样的转变？因为建国以来这70年，基本上可以分成两段，1978年的30年，1978年之后的40年。

　　那么1978年以前的30年我们做了什么？习近平总书记很早就提出来两个三十年的概念，我觉得这个提法是有深意的，当然如果你纯粹看经济增长这个角度来说，改革开放1978年是一个节点，我们主要经济都是在1978年产生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就否定1949年以后做的事情呢？我觉得那三十年也没有白费。我们党在那三十年里头犯了很多错误，但是从一个宏观大历史来看，500年后历史学家重新写这段历史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写？我们得有这样的高度，如果站在那个高度，我觉得历史学家可能会那么写，就是建国的前三十年是完成了中国社会革命的最后一级，中国旧有的那种社会结构完全给它翻了底朝天，一个新的社会结构产生了，一个比较平等的社会结构产生了。

　　另一方面，我们通过牺牲一代人，或者一代半人为代价，我们建立起来了雄厚的经济的基础，改革开放前20、30年，其实我们这个基础的力量显现的不够，因为我们那时候主要搞出口加工业，劳动密集型。但你今天回过头来看，中国现在产业的竞争力在哪里呢？然后发现是重新回到我们前30年，就是机器制造业。我们今天回来了，你看我们最大的出口是什么？我们最大的出口是机械产能，但是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我们电子行业又发展起来了，所以真正实现了我们互联网+的是什么？是制造业，制造业的脊梁是这30年奠定的，但是那30年是非常痛苦的，我们勒紧裤腰带建立了我们雄厚的经济基础。

　　改革开放后的40年我们的经济增长非常快，但是不可否认我们也是以部分的牺牲一代人和一代半人取得的，这些就是我们所谓的农民工，我不喜欢用这个词，我曾跟张维迎教授交流过，他说如果说是他们是农民工，我一定叫农民教授，因为他也出身农民教授。我们都应该叫农民教授，因为我也是在农村住，这是一个侮辱性的词，我希望大家不要用。这是我们一代人到一代半的新工人，他们创造了海量的财富，我们今天的财富其实有他们的贡献。

　　这恰恰就是我们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来这个新矛盾，就是不平衡不充分，什么叫不平衡不充分？我们的增长是无与伦比的，但是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那么我们要做什么？2020年的目标至少从收入这个角度，应该来说我们没有问题，2035年我们全面实现现代化，当然应该说提前了15年，本来说是2049年我们应该实现，现在提前了15年。2049年我们要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我的理解什么叫全面现代化？如果从收入这个角度来讲，大概我们国家2035年的收入水平应该赶上现在东欧国家的水平，东欧国家在2035年的时候他们也在增长，2049年我们应该划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也就是进入高收入国家的俱乐部，我用的标准是美国人均收入的45%，这个基本上是进入OECD国家的门槛。

　　这个目标能不能实现？我觉得是比较容易实现的。哪怕是以我们2016年的增长速度6.7%，我们匀速的下降到2%，就是30多年间我们下降了2%，美国的增长速度，你算一个平均的速度，我们以这个速度来增长，我们就应该很容易实现我们的收入目标。所以这次报告里面没有提增长速度的问题，我觉得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举措。

　　前面几位都提了很多经济方面的问题，我个人觉得这些问题都是发展中的问题，我们也都在做，我们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解决的问题。今天因为是谈现代化经济体系，我想提出来一点，我们今后建立这个现代化经济体系可能要确立一个新的指导思想，我们过去70年的发展基本上是勒紧裤腰带这么样一种勤劳致富的指导思想。就像今天大礼拜天我们在这里开会，昨天我在我们院里举办了一天的活动，今天又一天，工作七天，中国人这么干，世界别的国家真没办法比，太勤劳了，别的国家说周末来开会，他们觉得怎么可能呢？中国人勤劳致富。但是我觉得啊，未来的30年我们应该改一改，应该是我们的指导思想从勤劳致富转向适度享受，还不是我们躺下来就享受了，我们适度享受。这跟我们整个经济转型是有关系的，如果你还按照我们以前勤劳致富来干，我们恐怕好多经济问题是经济不了的，因为你经济增长还是第一位。这也是为什么报告我觉得不提经济增长目标，而是要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问题。

　　具体来说，我们应该做什么呢？到2035年我们要全面现代化，全面现代化的标准是什么，至少有下面几个，除了收入，收入是比较容易达到的。

　　第一个，全民社保。我们要实现全民社保，我们的医保覆盖率现在大概90%左右，这个覆盖率是比较高的，但是是不充分的，特别在农村地区非常不充分，我们农村地区的贫困问题其实是个医疗不足的问题，你跟地方的干部谈一谈除了深山老林里边实在没办法，一般来说致贫返贫都是因为生病，大家可能读过华中科技大学贺雪峰他们那个小组的调查，我们农村地区还有一些老人生了病，有一个习俗啊，老人生了病应该自杀，你不自杀，你不符合乡规民俗，很残忍，怎么造成的？因为没有医保，农民人没有医保。所以我觉得首先我们应该医保的质量提高。养老保险，农村不用说了，我们整个城市地区养老覆盖率只有60%，差的非常大，我们现在养老的个人账户欠账非常多，有人提出来我们个人账户应该变成名义账户。我觉得这个是走回头路，我们过去20多年的社保改革不全作废了嘛，我们重新回到了现收现付的这些状态，我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办？我们老去的时候，我们这一代年轻人负担太重了。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把个人账户做实，4、5万亿的缺口并不是很大的一个数，国家应该通过变卖一些国有资产，把个人账户做实。

　　第二个，消除城乡差距，消除地区差距，城乡一体化，我们从最高峰3.5%，现在变成2.7%，这个下降是非常快。但是农村地区我们享受到的公共服务跟我们城里人差的好几个数量级。去年10月份我回江西他们跟我去，他们都看不下去了，他说新农村建设一定要把你们纳入范围，看不下去了，他们是现在几乎把那个村子推平了，没钱修了，还要投入。我们的地区差距仍然非常大，我们现在鼓励走出去，有些地方说要建立多少家跨国企业，我说你有这个劲儿还不如把你的企业引到我们内地去，我们应该走进去，应该对内开放，对内开放不足，我们广大的内陆地区还有很大的强力。

　　第三个，恢复环境修复生态，各个地方，特别是有钱的城市现在都在做，而且投入量非常大。习近平总书记基本上以他个人的努力在推动这件事情，我觉得这件事情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我希望到2035年我们用18年的时间恢复到1980年代我们的生态水平、环境水平，这就是现代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

　　第四个，应该把我们的经济政策从注重生产改变为注重福利的提高，这一点我觉得是一个观念性的转变，其实我们好多问题都跟这个观念有关系，这个地方政府为什么忙的那么厉害？因为他天天都在想我们怎么把生产搞上去？连我们政协都要每个季度开会讨论宏观调控，政协管这个事干啥？对不对？你政协就应该管老百姓的福利提高，怎么去协商、政治协商，你管什么经济？为什么管？因为每个人都在管，每个人都在忙，就忘了我们搞经济建设搞生产是为了啥。这是一个观念性的转变，这个转变是非常难的，其实我在人民大学国际金融所也讲过这个问题，得到的反映呢你怎么能光提福利的改进，不提效果。比如我提出来能不能给我们三、四线的老百姓每平米补贴1000块钱让老百姓买房子。但他们首先就问花钱效益在哪里？首先他问的是效益。我认为你政府就应该花给老百姓，福利提高。

　　我这里想提一个具体的建议，我们国家这些年从大概2008、2009年就开始讨论的一个问题，我们要不要开放市场？我们所谓的更高阶段的对外开放，怎么去开放？习近平总书记在去年达沃斯会议上很好的亮相，中国是自由贸易的旗手，我们怎么解读这个？当然我们可以说全世界人民跟着我们到“一带一路”赚钱去，我们现在基本上是这样，跟着我们干“一带一路”赚钱去。但是我觉得全世界人民都看好中国市场，是不是？

　　你想大众40%的利润来自中国，GM恐怕也是40%以上的利润，中国是最大的市场，发展最快的市场。从中国老百姓的角度来说呢，我们一出国都是很辛苦，大包小包就买东西，也不去看景色，为什么？因为中国实在是太贵，中国在进入老龄化社会，很多人说老龄化来了，我们的生产，我们的劳动力、供给要出大问题了，我不这么认为，我估计未来10、20年我们面临的应该是失业问题，而不是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老龄化最大的影响是什么？消费不足，老龄化了，你看日本老人要存更多的钱，因为老人啊，预计未来，那根本没收入，他要活到80岁90岁，他宁肯今天少消费一点，要保证未来的消费。中国恐怕再过15年、20年跟日本一样，没人消费了，我们现在把自己憋着，我们现在消费者的价格是非常高的，你看看我们的服装试车，看看我们的汽车市场，凡是这些保护的市场，我们的价格起码比国外要贵50%，衣服稍微奢侈品，我们大概是两三倍的价格。

　　可是这些其实现在都变成了老百姓的必需品，汽车已经变成老百姓的必需品了，所以这次报告里头提出来要增加鼓励中高端的消费，我觉得这个提法是非常正确的，但是要落实到行动上，我们国家这个关税必须降下来。降下来之后不仅仅说我们价格偏移，而是通过你降低关税以后会创造一个中产阶级的市场，现在我们没有中产阶级市场，特别是服装，你要么是很贵的服装，要么是地摊上的服装，没有给中产阶级穿着的服装。汽车行业是个很好的例子，通过降低关税以后我们国产汽车就活过来了，因为有了中产阶级市场，我们国产汽车才能为我们的老百姓生产。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例子，我只是举一个例子，就是我们开放我们的市场，如果我们能通过这次大会确立一个新的这种指导思想，从勤劳致富走向适度的享受，那我想实现我们的全面现代化就有了希望，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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