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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依他而起到不知所谓 国学概念再检讨(2)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04日 02:50 21世纪经济报道

  对“国粹”的概念赞成也好,不赞成也好,何以要用“渣”这个不甚雅驯的概念来和“粹”相对应?而且并非许地山一人,包括鲁迅、胡适在内的许多文化身份显赫的批评者,都有此想。关键是国粹一词传到中国,它的词义已发生变化。日本明治维新时期以志贺为代表的本国主义者,是将“国粹”解释为民族性的,或者他们更愿视为一种无形的精神。如果把这样的解释移用到中国,我认为会发生困难。因为我们无法把中国或者中华民族的精神,用最简洁的话语来加以概括。以往人们常挂在嘴边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吃苦耐劳”,以及“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或者现在说的“中庸为大”、“和而不同”、“天人合一”等等,当然都是有根据的好语词,但如果说这就是中国的无形或者有形的精神,这就是中国的“国粹”,我们自己能认可吗?我们的历史太长了,其间民族与文化的变迁太频繁了。本来是汉族为主体的社会,可中间却多次被少数民族客换主位。因此唐朝、宋朝的精神和元朝、清朝就大不一样。尤其清朝,已经让民族精神的托命人知识分子没有了精神。另外的一些概括,例如说中国传统社会是以家族为本位、家国一体,儒家思想是中国传统社会的核心价值,三纲六纪是中国文化抽象理想的通性,这倒是真实不虚,学术界未尝有疑义。但这些可以称做我们的“国粹”吗?

  清末民初以来,随着传统社会的解体,现代社会的始建,“家国”早已不“一体”了。儒家思想的核心价值地位已经崩塌。“三纲五伦”在没有皇帝的社会里,还能够发用吗?孔、孟、荀,易、老、庄,管、孙、韩,的确是我们的伟大的思想家,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民族的荣誉,是中华文化的经典之源,但他们是我们的,也是整个人类的,如果我们仅仅视为自己的“国粹”,不是太小气了吗?况且学术思想就是学术思想,哲学就是哲学,作为文明体国家,那都是题义之中的事情,无非你有我也有,我的和你的“心理攸同”,思想的理性表现型态却不相同——何“粹”之有?

  所以,自太炎先生开始,中国早期谈“国粹”的学人,已经悄悄把“国粹”的内涵,置换成与中国传统更相吻合的内容。章太炎的语言文字、典章制度、人物事迹“国粹”三项说,已经不能简单用民族精神或中国的无形精神来范围,与其称这三项为“国粹”,不如叫“国故”更为恰当。事实正是如此,章太炎最喜欢的语词是“国故”,而非“国粹”。所以他自己颇看重的一本书是《国故论衡》,而没有叫《国粹论衡》。“国粹”一词来到中国以后,如同明以后的儒学,走的是下行路线(余英时先生的观点),其精神价值层面逐渐淡薄,物化的价值大大提升。这就是为什么许地山尽量想举一些可以称做“国粹”的例证,却只举出书画、雕刻、丝织品、纸、筷子、豆腐等少数几项的原因。而吴稚晖则说:“这国故的臭东西,他本同小老婆、吸鸦片相依为命”。此本不学之诳语,不作数,但思考的方向,是下行而不是往精神层面走应是事实。如今有把京剧、中医、国画作为我们的“三大国粹”的流行说法,也体现了同样的意思。当然京剧、中医、国画这三项,我想是可以叫做国粹的。也可以再加上中国功夫。这样看来,许地山也许说对了,是否活着还真的是构成“国粹”的一个要件。光是作为遗产保存的文物,比如甲骨文、青铜器、秦砖、汉简、兵马俑、宋版书、武则天墓,还真的没有人叫它们“国粹”。

  现在来说“国故”。这是章太炎先生发明的概念,解释起来比“国粹”、“国学”都容易。易言之,我们中国、中华民族所有过去时代的典故和故事,都可以叫做国故。典故和故事有口头的,有纸面上的,当然纸面上的多。所以谈国故离不开文字。太炎先生是货真价实的文字学家,他最有资格谈国故。可是国故这个词,现在也几乎不用了。你听哪一位以传统资源作为研究对象的从业人员,自称自己是研究国故的。其实章太炎先生也没有向别人说他是研究国故的,而是纸面行文,他选择了这个特殊的词汇。所以传扬开,是由于两个特别的契机:一是1919年年初,傅斯年办的《新潮》出刊后,刘师培办了一个旨趣相异的《国故》月刊,两刊就国故问题展开过讨论,傅斯年、毛子水一起上阵;二是1920年胡适在他那篇纲领式的文章《新思潮的意义》里,响亮地提出:“我们对于旧有的学术思想,积极的只有一个主张,——就是‘整理国故’。”他说:

  “这叫做‘整理国故’。现在许多人自己不懂得国粹是什么东西,却偏要高谈‘保存国粹’。林琴南先生做文章论古文之不当废,他说,‘吾知其理而不能言其所以然!’现在许多国粹党,有几个不是这样糊涂懵懂的?这种人如何配谈国粹?若要知道什么是国粹,什么是国渣,先须要用评判的态度,科学的精神,去做一番整理国故的工夫。”(《胡适全集》第一卷,页699)

  试想胡适在五四过后的新文化运动的当口,是何等权威地位,他这样睥睨一切的大叫大嚷,能不发生影响么。何况两年之后北大国学门就成立了,“整理国故”成为国学门的基本旨趣。

  胡适不同于章太炎的地方,是他明确提出了用科学的方法“整理国故”的口号。但对太炎先生,他不忘给予尊礼。他说:“自从章太炎著了一本《国故论衡》之后,这‘国故’的名词,于是成立。”(《研究国故的方法》)顾颉刚也说:“整理国故的呼声倡始于太炎先生,而上轨道的进行则发轫于适之先生的具体的计划。”(《古史辨》第一册自序)尽管如此,上世纪20年代还是因了“国故”两字而有许多讨论,单是许啸天编的《国故学讨论集》,就有足足的三册。大家一致的看法是,国故就是我们以往历史文化的那些东西,对国故进行研究,就是国故学,也可以简称为国学。如同胡适在《国学季刊》的“发刊宣言”中所说:

  “‘国学’在我们心眼里,只是‘国故学’的缩写。中国的一切过去的文化历史,都是我们的‘国故’;研究这一切过去的历史文化的学问,就是‘国故学’,省称为‘国学’。”

  胡适之先生果然讲得明白,我想我们对国学这一概念的义涵,完全可以达成一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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