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人大就经济社会发展和宏观调控问题招待会实录 (3)

　　[台湾经济日报记者]:请问周行长，我们非常关注人民币和台币直接兑换的问题，因为现在人民币和台币不能直接兑换，在两岸人民和经济往来这么密切的情况下很不方便，比如我们到大陆，要先把台币换成美金，然后再把美金换成人民币。胡总书记多次强调说，凡是对台湾人民有利的事情，大陆都会尽力去做。请问人民币和台币直接兑换什么时候实现？现在大陆的存款利率低于通货膨胀率，但是美国还在降息，请问今年人民币还有多少升息空间？

　　[周小川]:你这个问题中间有一点不太清楚，究竟是想说利率还有上升空间还是汇率还有上升空间？第一，关于台币问题，我们一直积极研究，同时通过一些渠道设法进行商讨和探讨可能性。像胡锦涛主席讲的，对两岸人民有利的事情，我们确实会积极推动的。事实上，你来大陆并不需要把所有的台币都换成美元，因为海峡西岸有很多银行网点是接受台币兑换的。台湾现在也有很多机构，包括有一些旅游网点也都接受人民币使用。当然还要进一步推进便利化，这些便利化也是需要有诚意和政治方面的条件。总之，这方面是有空间的，而且我们也已经做了不少工作。

　　[周小川]:至于说中国的利率上调的空间，我个人认为利率上调的空间肯定存在，但是利率这个经济杠杆用起来要考虑它的利弊，就是什么时间、什么幅度去调整也是很有艺术的。当然，美国利率的下调对中国利率政策是有影响的，但这个影响只是一部分，还有国内的一些考虑。大家都知道，我们这几年一直讲中国经济增长要更加依靠于内需，要减少对出口拉动的依赖，内需中特别主要的一条就是扩大消费内需。因此，我们必须考虑和衡量利率变化对于消费内需的影响。所谓增强消费内需也是希望国内减少储蓄率，扩大消费。因此，利率政策对这个措施的执行是会有影响的，需要考虑。

　　[周小川]:另外，2004年，国务院出台了大力发展资本市场的决定，当时叫国九条。也就是说要大力发展资本市场，鼓励直接融资。利率政策对这个也是有影响的。也就是说利率稍微低一点的时候，居民自愿会选择看资本市场有什么产品可以购买，这样有助于调整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的比例关系。但从总量来讲，目前我国资本市场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的比例关系还是不尽合理的，仍然需要大力发展资本市场，鼓励直接融资。因此，在考虑利率政策的时候也要考虑这些因素。除了您刚才说到中美利差、通货膨胀，此外还有若干因素需要考虑，需要经过综合比较来选择。同时，货币政策还有一些其他措施，究竟哪件事用哪个措施对当前更好一点或者它们之间如何搭配，有多种考虑，我们会争取把这个工作做好。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请问马凯主任，我国南方地区今年初遭遇了罕见的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出现大面积的停电、停水、停运，造成的经济损失达到了上千亿元。因此，有人认为这件事凸现了政府的应急能力不足，请问您对此作何评价？中国在完善应急机制方面还有哪些举措？这场灾害会不会影响我国经济的基本面？

　　[马凯]:正如这位记者同志所说的，这场突如其来的低温雨雪冰冻灾害是非常严重的，一些地区是50年一遇，一些地区是百年一遇。当地的群众都说，是有气象历史资料以来最重的。但是，中国政府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害反应是迅速的，应对是及时的，措施是有力的。

　　[马凯]:从去年12月10日开始，到今年1月19日，国务院有关部门根据气象预报，连续5次发出通知预警，要求各地做好暴雪天气的应对准备。1月中旬，针对灾害的发生和发展，各地和各有关部门也立即启动了应急预案，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周密部署、果断决策。大家知道，中央常委的领导同志、国务院的领导同志都深入到灾区前线，指导工作。

　　[马凯]:各地区和各有关部门，领导同志都亲临一线，靠前指挥。军队、武警、公安干警以及广大的人民群众紧急动员起来，投入到救灾抗灾工作，国务院也适时成立了由29个部门组成的应急指挥中心。在中央领导下，在全国共同努力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了抗灾救灾阶段性的重大胜利。

　　[马凯]:比如交通，无论铁路、公路，经过努力，在春节前基本上都畅通了。我这里有一个最新数字，从1月23日到3月2日，40天的春运时间，公路完成客运20.17亿人次，铁路旅客发送量累计完成1.96亿人次。这些都是天文数字，哪个国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这么多客人？电力、电网倒杆倒塔也很多。目前，已恢复了92.3%，因为很多在高山峻岭，恢复起来还有一个过程，但是通电任务都完成了，基本上都做到了中央和总理要求的，春节可以看到春晚。这也是不简单的。

　　[马凯]:电煤紧缺，当时直供电厂的存煤最多只够7天，有的电厂因为缺煤就停机了。但是经过抢运电煤的战役，目前直供电厂的存煤已经达到了2700多万吨，够14天使用。事实说明，中央政府和各地政府的反应迅速、措施得力，效果是显著的。

　　[马凯]:至于这场灾害对中国经济会发生什么影响，我想讲三层意思。第一，灾害对受灾地区的影响是严重的。特别是农业、林业、基础设施受到很大影响，工厂停产面也比较大。大家在电视上可以看到，森林损害极其严重，阔叶林很多地方基本上就成了“光杆”，真是惨不忍睹。灾害对当地的工农业生产和群众的生产生活带来很大影响。

　　[马凯]:第二，灾害的影响对全年来说是阶段性的。因为在全国上下的努力下，短短十几天就取得了决定性的重大胜利，开始进入灾后重建阶段。电力都恢复了，交通也恢复了，工厂别看停产面积比较大，主要是由于停电和交通运输阻塞，原材料送不上来。但是机器、厂房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害，所以一通电、一通路，马上就会恢复生产。工业生产基本上都恢复了，农业生产恢复还有一个过程，但总体来说还是阶段性的。

　　[马凯]:第三，灾害对于全国来说还是局部性的。比如农业，这次受灾的结构性特点非常明显，从受灾区域来看，主要是南方。从受灾品种来看，主要是农业中的畜牧业、蔬菜、瓜果以及林业等等。粮食生产受影响不大，有些地方由于下了雪，空气湿润，墒情改善了，病虫害可能还会少一些。从投资来看，一月份历来都是投资的淡季，灾后重建也要增加一些投资，所以对于投资的影响不是太大。特别是灾害没有伤及经济总量比较大的一些地区，所以对全国来说还是局部性的灾害。总之，灾害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是有限的，不会改变中国经济发展的基本面或继续增长的趋势。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记者]:请问周行长，您刚才提到，美国次贷危机是今年中国宏观调控面临的一大挑战。近一段时间以来，美国次贷危机对美、欧金融和经济都产生了很大的冲击，您认为美国次贷危机对中国的金融机构和经济发展会有什么影响？中国的货币政策会不会因而作出调整？

　　[周小川]:次贷危机从去年夏天开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见底，所以不可小视。对我们的影响，现在能够看到的：第一，对金融机构的直接影响。中国的金融机构在次债方面也是有一些投资的，这些投资也会有损失的，但是总的来讲，数量和比例都不大。也就是说中国金融机构次债投资所占的比例比较小，能够消化。还有就是中国金融机构规模都是比较大的，经营状况也是比较好的，少量的损失他们也是可以承受的。

　　[周小川]:第二，间接的影响。美国经济带动全球经济会产生哪些变化，包括在国际贸易方面产生的变化，这些对中国经济会有进一步的影响，这个影响究竟有多大还有待观察。另外，这个影响有可能是一轮一轮的，美国的经济可能第一轮会影响到其他国家，比如说欧洲等方面，欧洲又间接的对中国经济有影响。所以对此要有充分的估计。

　　[周小川]:第三，从政策层面来看，美国通过降低利率来应对可能出现的经济衰退，美国降低利率以后，对中国的利率或者中国的货币政策是会有影响的。我们需要看到，当今的全球经济，相互影响比以前大多了。过去在一定前提条件下，利率政策都是比较相对独立的，你有你的利率政策，我有我的利率政策，但是现在各国利率的相互依赖性比以前增大，对我们来讲也是需要观察的挑战。

　　[周小川]:再有，美国还采取了其他一些政策来防止经济衰退，这些政策会不会在当前或者今后一段时间使全球性的流动性过剩问题变得更加突出，也是有可能的。比如说它放松银根，采取一些财政补贴或者救助的措施。中国的流动性过剩本来就和全球的流动性过剩有关系，如果全球流动性过剩的问题还可能进一步加深的话，那对中国的货币政策也会有进一步的影响。总之，现在还不能全部都能看得清楚，但我们要密切跟踪。

　　[周小川]:在全球化深化的局面下，有很多影响是超出我们以往的经验和以往的分析套路的，所以我们需要给予密切关注。

　　[马凯]:刚才记者问到抗灾救灾问题，有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就是中国在完善应急机制方面还有哪些举措？实践是非常宝贵的，我们总得打一仗、进一步。这次抗灾救灾确实非常成功，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但也有一些教训，也暴露出来我们在经济体制建设或者是生产力布局、行业管理等方面，还有一些弱点和不足。最近根据中央指示，应急指挥中心已经发了通知，请各地区、各部门、各方面都珍惜这次宝贵的实践，认真总结经验，认真查找薄弱环节，进一步完善我们已有的应急预案。包括要完善抗灾救灾体系，完善突发事件的预警、预测、信息报告、紧急处置等方面的措施。认真总结以后，一定会使我国应对重大自然灾害和突发事件的能力有新的提高。

　　[澳门记者]:请问马主任，CPI上涨紧紧牵连到澳门，但是1999年的通货膨胀得到了有效控制。您说历史不能重演但是可以比较，能不能比较一下这两个失控环境有什么不同？宏观调控之外，能不能增加政府定价的比例？请问周行长，中资银行房贷比例在去年超过了三成，真是不能出现完全类似美国的次贷危机吗？请问谢部长，关于农业保险，截至12月20日雪灾理赔不到1%，未来能不能成立大金融部？成立一个巨灾风险机制呢？

　　[马凯]:刚才这位女士提出来，我们要控制物价过快上涨，会不会强化行政对价格的管制，会不会扩大政府定价的范围。实际上如何控制价格总水平过快上涨，总理讲了九条，我刚才又重复概括成“一个根本途径、三个重要环节”，这些都是以经济手段为主来控制物价的过快上涨。

　　[马凯]:现在对政府采取的一些必要措施，比如说针对一个时期以来一些市场上个别经营企业串通涨价、不合理涨价，中国政府采取了一些临时干预措施，像这些临时干预措施，实际上和过去完全的价格管制和冻结价格是完全不同的。首先，这些措施具有合法性，因为价格法规定，在一定时期特殊情况下，对市场可以采取临时干预措施。许多国家也都是这么做的，我想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国家都会这么做的。

　　[马凯]:现在对政府采取的一些必要措施，比如说针对一个时期以来一些市场上个别经营企业串通涨价、不合理涨价，中国政府采取了一些临时干预措施，像这些临时干预措施，实际上和过去完全的价格管制和冻结价格是完全不同的。首先，这些措施具有合法性，因为价格法规定，在一定时期特殊情况下，对市场可以采取临时干预措施。许多国家也都是这么做的，我想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国家都会这么做的。 　　

　　[马凯]:第二，它具有合理性。从范围上来说，只是对一些对居民生活最基本的必需品、少数个别品种采取了临时干预措施，像提价申报、备案等等制度。这种方法在操作上，不改变企业定价的自主权，不冻结价格，合理的涨价还是允许的。第三，具有辅助性的作用。我们根本措施还是促进总需求、总供给的基本平衡，临时干预措施是辅助性的措施。 　　

　　[马凯]:第四，具有临时性。当特殊情况消失以后，根据法律程序，报国务院或者当地政府批准以后，就可以解除。所以不要把我们采取的临时价格干预措施误解为政府要加大行政管制价格的力度。

　　[周小川]:关于房贷问题。中国的房贷，特别是住房消费方面的房贷，目前发展比较健康。首先，你的数字需要核对，在中国银行业汇总的资产负债表中，资产方房贷的比例没有到三分之一。另外，中国的房贷起步时间还不太长，因为只是在进行房改以后才有住房消费贷款，或者说真正意义上启动了住房消费贷款，因此这项业务开展的年头还不长，虽然这些年增长速度比较快，但总的比重还不算大。从商业银行的角度来讲，还要重点发展住房消费的信贷业务。

　　[周小川]:住房信贷业务的质量怎么样？无论是政策层面还是各家商业银行在掌握住房信贷风险控制和条件上，中国掌握的都不错。首先，绝大多数住房消费贷款首付比例在30%左右，当然，根据不同的条件也会有差别，但我们从来没有搞过零首付。再有，按照规矩来讲，对偿付能力都要有明确的审查，住房贷款必须查询个人征信系统。再有就是利息，我们也没搞过什么首期零利率。从这个角度来讲，住房信贷总体质量还是比较好的。在此基础上，如果发展信贷产品或者信贷衍生产品，也不会出现太大的质量问题。当然，有没有问题呢？有。

　　[周小川]:有的机构为了抢客户，做了一些不符合操作程序的贷款，或者在表面上符合操作程序要求的条件，但实质上这个操作程序是有舞弊行为的。这些贷款，目前来看，比例还不是太高。这是商业银行自身要关注的事情，即属于内控风险或内部合规性做的不好，但是他们都在不断纠正。监管部门也做了很大的努力，政策方面也做了很大的努力，在中国各项银行业务中，这块业务实际上是质量比较好的业务，而且有进一步的发展空间，和美国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谢旭人]:近年来我们也积极推进农业保险制度的改革，不断加大对农业保险保费的补贴力度。去年财政部在内蒙古、吉林、江苏、四川、湖南、新疆等六个省区开展了水稻、小麦等重要农作物保险保费补贴的试点工作。之后又将能繁母猪列为保费补贴品种，对中西部地区的能繁母猪保费补贴比例上升到50%。去年中央财政累计为农业保险安排的保费补贴达到了21.5亿元，极大地调动了农户投保的积极性，也增强了农户抵御自然灾害影响的能力，缓解了一些农户因灾致贫、返贫的情况。

　　[谢旭人]:在这次南方雨雪冰冻灾害抗灾救灾的过程中，农业保险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年我们将在充分总结试点经验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农业保险制度改革，进一步加大对农业保险保费的补贴力度。将油料作物以及奶牛纳入补贴品种，提供保费补贴。稳步推广保费补贴试点省份，对于有积极性、有能力、也有条件开展农业保险的省份，特别是一些生产规模化、组织化程度比较高的粮食主产区，给予积极支持。同时，提高保费补贴的比例，将中央财政对种植业保险的保费比例提高至35%。与此同时，研究逐步建立巨灾保险体系，更好地发挥农业保险的作用。

　　[曹卫洲]:谢谢马凯主任，谢谢谢旭人部长，谢谢周小川行长，也谢谢各位的光临。记者招待会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