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剖解货币政策五大变化 通胀考验央行智慧

　　本报记者 杜 艳

　　上海报道

　　新一轮的宏观调控下，中国经济前景如何？货币政策又将走向何方？

　　诸如此类的疑问，不仅萦绕在全球投资者心中，也考验着中国央行决策者的智慧。本报记者于6月24日在上海金融学会组织的研讨会上，采访了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李扬。

　　问：当前我国的宏观经济形势是怎样的？

　　李扬：相当程度上，宏观经济形势可以通过物价走势反映出来。最近两年，物价指数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主要表现为四个数字：

　　GDP缩减指数。这是最宏观的反映物价指数的指标。2003年是2.1，由负值转为正值(2002年是-1.2)，冲击强烈。

　　企业商品价格指数。突出表现为结构性的问题。物价指数上涨首先是由煤、油、电的拉动。但我国还没有核心通货膨胀的数据，即扣除了粮食和石油等数据的影响后的通胀数据，因为主导这些产品价格变动的不是经济因素而是政治因素，不能通过货币政策来调控其价格，通俗地说，粮食的产量多少、价格高低，货币政策不能产生直接的作用。

　　CPI指数。居民消费品价格的上涨在2004年得到了继续，主要以食品为主。单纯地看CPI可能认为需要加息，但是分析一下结构就会犹豫了，为什么？和食品的连年减产有关。上涨是以粮食为主的，现在夏粮增收了，粮食价格会下降，CPI马上就变成负数了。食品的权数太大，且成为CPI上涨的主要原因，所以不得不小心。

　　商品零售价格。5月份已经是正的了，在4月份之前一直还是负的。

　　这些经济指数的变化反映了我国的物价上涨具有明显的结构性特征，也就是上游产品价格涨幅远远大于下游产品价格涨幅、物价上涨大于工资上涨。

　　问：这种宏观经济形势特点的集中表现，即物价上涨的结构性特征，对我国货币政策的未来可能产生怎样的影响？

　　李扬：有两种发展前途的预测。第一种是，如果价格传导顺畅，一段时间后，生产价格的上涨会最终传导到消费价格上，并因此而引起工资上涨，于是物价与工资轮番上涨。

　　另一种是，最初和中间产品价格传导受到最终消费的约束，形成某些行业或某些生产环节的产能过剩，导致通缩，使经济萧条。

　　目前中国后一种可能性更大。我们已经看到在中国大量的制造业从去年11月开始亏损。许多公司的赢利状况普遍下降。比如电力，去年以来电很紧张，因为投资多了，但就在电最紧张的时候，我们发现一家接一家的火电厂却停工不发电了。为什么？因为煤电62％的成本来自煤，但是煤涨价了，电却不涨价或者涨价微小，所以电的投入价与产出价不匹配。这是行政性控制导致的价格传导不畅。还有市场约束而导致价格传导不畅的。如汽车行业，钢价上涨了，而汽车受市场竞争压力价格上涨不上去。

　　问：这种结构性调整会对未来经济产生什么影响？

　　李扬：结构性调整对经济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现在是两种担心。一种担心是价格会出现反弹。但越来越多的人是另外一种担心——怕就此冷下去。油、煤价格已经开始下降了，但最可怕的是贷款不放下去了，现在即使是好项目拿到贷款也有难度。

　　对后一种情况的担心引起我们一些更深入的思考，很多事情看起来是那么回事，但仔细分析又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我们要对这些矛盾现象产生的根源、背后的事情进行分析。我们想借用一个词：非典。

　　问：怎么理解经济“非典”？

　　李扬：上世纪末以来，最能概括中国经济特征的词汇就是“非典型”。通货紧缩和通货膨胀都是非典型的，如果我们的通胀不是典型的通胀，你用典型的手段去治的话，一定会治死的。问题是现在与过去相比，哪些没有改变，哪些变了，这个变化我们并没有充分的认识。现在人人说话都要留三分，因为情况不典型。

　　问：为什么说我们的经济特征是“非典型”？

　　李扬：我认为有六个方面的因素值得分析。首先是经济全球化。现在我们的国际收支是顺差，但是分析结构就会发现，我们对亚洲国家是逆差，对欧美国家则是顺差，那人民币是要升值还是贬值呢？很难决策。这种状况使利率调整既要看过美国的变化还要看香港的变化。

　　其次是科技革命和“新经济”。科技对于经济的影响有提高产值、促进经济增长的作用，但是对于就业却没有贡献。

　　再次是体制变动。一来民营经济走上了经济活动的舞台，所以这一轮过热就是两个轮子，一个轮子是政府，一个轮子是民营经济。二是这几年外贸的变化，外汇储备的增加，贸易顺差的不断扩大，每年的结果都是出乎我们预料的，主要因为民营企业获得了直接的对外贸易的权力。

　　第四是工业化和城市化。城市化与市政建设有关，市政贷款现在都是打包贷款，下一步市政债券呼之欲出，投资怎能不热？这次的热和以前的冷相比，就是增加了一个市政建设。路、车、城市化方面，以前的估计是不足的，现在看银行的贷款也主要在这些方面，集中表现就是中、长期贷款比重太高。

　　第五是人口变化和“人口红利”。中国正出在人口最年轻化的阶段，而这些年轻的劳动力都是可以带来储蓄的。那么储蓄究竟和利率是不是相关？从人口结构角度说，储蓄根本不是利率的函数，储蓄率是人口结构的函数，是GDP的函数。

　　第六是宏观经济政策的变化。在十六届三中全会上，谈到货币政策讲了三个地方，现在货币政策的目的是保持金融稳定，这和以前保持币值的稳定及保持经济增长的目标是不同的。

　　所有这些变化都造成我们现在经济运行的这些状况不能用老办法来解决。

　　问：在当前的宏观经济形式下，货币政策发生了哪些变化？

　　李扬：我们主要从五个方面来看。从货币供应情况看，今年5月末，货币供应量增长的速度开始减缓。现在相关方面正在密切关注下个月的货币供应变化，如果六七月份继续走低可能采取一定的措施。

　　从贷款情况看，5月以来，贷款量跳水太厉害了。2004年5月新增贷款1132亿元，同比少增1404亿元，

　　从存款情况看，企业存款增长较快，而储蓄存款则增长缓慢。居民储蓄存款下降，钱去了哪里呢？股市？股市没有火起来。基金？现在基金卖不掉。压箱底了？M0(现金)没有增加。这就说明“经济下来了，收入下来了”。而如果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引起很复杂的问题。

　　从存贷款结构看，存款“活期化”和贷款“长期化”的矛盾在进一步恶化。中长期贷款增多表明银行的潜在风险风险很大。今年有可能不良(贷款)率会跳回去，一是由于宏观调控的项目产生，二是由于五级分类的严格。

　　从利率走势看，债券回购和同业拆借的加权利率在今年二三月出现下降，主要原因并不是流动性减少了，而是怕央行有进一步的政策出台。4月加息的传言导致利率开始上扬。5月有所下调，银行间同业市场拆借利率为2.21％，比上月下降了0.06％，同业拆借的加权回购利率为2.17％，比上月下降了0.04％。

　　(以上内容未经李扬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