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三大地下钱庄的终结 招安能否成为治本之策

　　见习记者彭鹏

　　深圳报道

　　12月4日，深圳警方一举捣毁当地三个特大地下钱庄，当场缴获各类货币折合人民币近200万元，并冻结银行帐户资金1620万元。据悉，仅犯罪嫌疑人陈创文(人名系由别处查证 获得)一帐户一年发生资金往来约3亿元，而现已查明并冻结的帐户共有100多个，其资金流转总金额难以估算。深圳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察局(下称深圳经侦局)有关负责人在接受本报独家采访时称：“这是深圳近年来破获的一宗特大地下钱庄案件。”

　　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正是这一个个钱庄，造就了广东每年通过地下钱庄洗钱2000亿元的吞吐量。”某研究机构人士说：“只要有市场和利润，就有钱庄存在的可能。仅仅通过个案的捣毁是不行的，必须有一个系统的治本措施。”

　　三大钱庄一日蒸发

　　12月初，深圳警方接到群众举报：“某地下钱庄4日在其办公地深圳粤海花园与华东地区某公司有一笔秘密交易，华东某公司来人持1110万元银行汇票，通过该钱庄兑换成港币，用途不详。”

　　获此消息后，深圳警方即于4日上午紧急出动，一举将该窝点捣毁，同时搜查的还有福源大厦、兴隆大厦等窝点。其中，粤海花园地下钱庄为陈创文所开，福源大厦、兴隆大厦两处地下钱庄分别为陈某、苏某所开。在三处钱庄(均为住宅房)，当场缴获现金人民币159万元、港币2万多元、美金6000多元，各类货币折人民币近200万元，并查获电脑、传真机、公司印章等一批涉案工具，另冻结包括1110万元银行汇票在内的账户资金1620万元，共冻结账户100多个。当场抓获正在秘密交易的陈创文等24名犯罪嫌疑人，并刑事拘留6人。截至发稿日，本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三大钱庄相互独立，但又关系密切。如一处资金不够时，另两处则予以支持。”深圳经侦局有关负责人在接受本报独家采访时透露，目前三大钱庄资金往来总金额尚难以估算，这还不包括正在查处中的以雇佣马仔名义开立的帐户。

　　据介绍，三家钱庄中，以陈创文的粤海花园钱庄规模最大，日交易量估计上千万元，提现量也较大。据资料显示，两年前，由陈仲明夫妇操纵的香港最大个人洗钱生意，5年洗黑钱500亿港元，日往来资金是3000万港元。据可比较数据，陈创文等三人也毫不逊色。

　　另悉，深圳经侦局在某银行调查中发现，自2002年10月至今，仅陈创文一帐户发生资金往来约3亿元。在被冻结的100多个帐户中，陈创文占有六七十个。一内部人士推测，三大钱庄一年资金往来总金额在数十亿元左右。

　　陈创文，何许人也？

　　据该大队负责人介绍，陈创文，40余岁，广东潮州人，个人资产近千万，持香港身份证，拥有豪华奔驰3辆(其中1辆有深港两地牌照)，另有房产数栋(其中，深圳银湖别墅1处、百仕达花园复式房1栋、荔景大厦房产1栋)。平时以做医疗器械生意为掩护，暗地则操纵着惠灵达、德兴、富华等3家贸易商行(均正式注册，但系空壳公司，法定代表人非陈本人)，并以3家商行名义在银行开有多个帐户进行地下钱庄交易。

　　陈某、苏某系陈创文老乡，也各有自己的商行数家。其中，苏某，50岁左右，经营地下钱庄多年。但该负责人称“两人情况在进一步核查中，不便透漏”。

　　据介绍，由于华南地区以前走私较多，所带来的黑钱需要洗白，地下钱庄应运而生；当地来料加工企业也不少，为降低营业额，需要通过地下洗钱；另外，中小企业融资需求迫切，而银行贷款难，求助于地下钱庄；内地企业、个人来港炒股，也多通过地下钱庄划转资金。受利益驱动，数年前陈创文、陈某、苏某陆续投入其中。

　　粤海花园芙蓉阁28D，目前已是房门紧闭，写有“吉星高照”的门联横批也没有“罩”住居住者的命运。该花园物业管理公司一管理员说：“前几天刚被公安机关查封，室内只剩下几件家私而已。”据介绍，该房由香港的曾先生于10年前购得，并于两年前转租给陈某。

　　向南的“钱”途

　　“在华南，形成了三对地下钱庄区：深圳-香港；珠海-澳门；福建-台湾。”某研究机构人士说：“除市场需求和经济特征外，广东、福建地区在港澳台有广泛的人脉联系，使钱庄运作起来十分方便。”该人士称：“深圳地下钱庄规模不可小视。地下钱庄不是深圳的特有，但一桥之隔的香港吸引了深圳的目光，其强烈的人民币现金需求也在刺激深圳地下钱庄的变速发展。”

　　据介绍，“香港每年需要的人民币现金缺口约为460亿元，这恰好与深圳每年的现金投放量基本吻合。这一缺口比深圳的现金投放额略大，是因为深圳周边地区如东莞、惠州的现金投放，有相当一部分也流入了香港。”(文见本报2003年7月21日《深圳：450亿现金净投放香港买单》)。相比之下，澳门、台湾对人民币的现金需求则小得多。

　　“截止到11月底，香港的人民币现金流量约为700亿元”。深圳大学金融系主任汪争平说：“目前政策下，其来源有三种：一是通过地下钱庄，二是通过银行划转，三是通过旅游等其他方式带出。其中，地下钱庄方式具有相当规模。内地资金经地下钱庄入港炒作股票的，也占钱庄交易的一部分。”汪争平说：“港股升跌诚然更多受到国际金融市场影响，但内地流入资金所占比例虽小，也有一定影响。”

　　庞大的市场需求量和利润驱动“滋养”着地下钱庄。据介绍，地下钱庄利润来源有二：一是赚取外汇利差，二是手续费收入。据介绍，银行换汇手续费为5‰，而粤海花园陈创文则是1.5～2‰。另外，外汇主要是以港币为主，汇价只要双方讲妥即可，而手续费收入在1～30‰不等，这要看资金的来源和性质。

　　在深圳罗湖商业城某门面，售货员说：“这里所有商铺，没有几家是不能换汇的。”深圳布吉镇新三村新兴路2号，地处闹市，周围店铺林立，人流量大。一烟酒店老板说：“附近店铺均可兑换港币。”在深圳，像罗湖商业城、新兴路2号这样的小规模找换点不知有多少。然而，上规模的换汇则要通过陈某等人的地下钱庄进行了。

　　据深圳经侦局有关负责人介绍，粤海花园等三大钱庄有较发达的组织网络，形成了专业化操作。以粤海花园钱庄为例。首先，在深圳注册成立公司，开立银行账户，配备各种工具，聘请5个马仔帮忙，各有分工，形成了流水线操作。其次，在香港寻找数家人民币兑换点为合伙人，并开立多个外币帐户，另有几人助其操作。如通过银行间完成交易，在关键的资金划转时，则由陈本人独立完成。

　　据介绍，三钱庄的操作流程是：先由客户将现金或汇票转给钱庄，钱庄收到后指示其在香港的合伙人，把等价外币汇入客户指定的香港或内地账户，这样一笔交易就完成了。如果是熟悉的客户，钱庄甚至可以先将客户需要的外币存到客户的指定账户上，待客户确认到帐后，钱庄再收取等值人民币。

　　据警方推测，深圳地下钱庄将现金运输到香港的途径很多，其中包括：通过“水客”分批过境；直接偷渡运送；与香港走私公司配合，通过假订货合同、假单证把钱汇出等。“如果想调查运作过程，除非到地下钱庄内部，否则很难知悉全貌。”一位姓林的烟酒店老板说：“听说深圳地下钱庄口碑很好，很少吞掉洗钱者的钱。他们多为家族式运作，投入成本也低，往往一台传真机、一个电话就可以操作了，较低的手续费被巨额流量一冲，依然利润丰厚。”这直接带给陈创文的自然是奔驰和别墅。

　　治本之策

　　某银行人士分析说：“在早期，地下钱庄曾起过周转贷款作用。一些民营企业因贸易对外汇需求量很大，但外汇管制政策严格，只有找钱庄帮忙。”汪争平说：“广东每年洗掉的2000亿资金，和700亿在港滞留现金，一度在银行体制外流转，就像一颗毒瘤一样在侵蚀着国内本不完善的金融体系。要根本解决这一问题，就是实行人民币资本项下可自由兑换政策。但考虑多方面因素，短期内不可能。”

　　某研究机构人士说，“在国内，则要改善投资环境，加大体制性创建。一是尽快建立人民币现金回流渠道，同时要扩大反洗钱覆盖范围，从金融机构扩大到非金融机构主体。二是实行廉政建设，严堵贪污、贿赂等腐败行为，并将是项列入《刑法》范畴。第三，建立专门反洗钱机构，进行专项打击。四是加大投融资改革力度，基本解决民营企业融资难等问题。五是海关等部门要协力严打走私犯罪。六是规范企业财务管理。”该人士建议：“深圳能否和杭州一样，对地下钱庄实行招安？”

　　据了解，民生银行杭州分行于2002年7月推出了个人委托贷款。该业务属于中间业务，该行收取手续费，该业务不仅不反映在资产负债表上；而且委托存、贷款帐户资金也不计入银行存、贷款总量。“按照一年5.31%的基准利率并最多上浮30%，委托人可以获得最高6%多的收益率。”这是该行推出该项业务的基本承诺。

　　据悉，该项业务推出后，部分以民间借贷形式游离于银行之外的资金迅速回笼，一些个人的委托贷款金额竟达1000万元以上，在客观上打击了地下钱庄的上游资金来源。此举被媒体称为银行“招安”地下钱庄。深圳也有少数银行开展了类此的个人理财业务。

　　据了解，此次冻结的100多个账户涉及到深圳的半数以上银行，其中也包括两家国有独资商业银行。“部分银行也难脱干系。可以肯定的是，钱庄和部分银行有关人员很熟。否则，100多个账户，巨额提现和资金划转，没有查不出来的。这至少说明银行对资金流转监管不力，同时也不排除钱庄和银行内部员工勾结的可能性。”某银行人士分析说，银行不能贪图小利，应该看得长远，稳健经营，更好地起到应有的社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