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烨

　　4月4日，《国际金融报》记者从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下称“国资委[微博]”)的官方网站获悉，国务院国资委[微博]日前在北京召开中央企业负责人会议。根据官网的新闻稿，会议强调，国务院国资委和中央企业要积极稳妥推进国资国企改革。

　　“全面落实中央2014年改革工作要点，按国务院国资委制定的具体路线图和时间表，认真抓好各项改革任务的落实，特别是要抓好国资国企改革顶层设计和涉及全局的重大改革方案制订工作。”上述新闻稿称，要用改革办法破解发展难题，既要对一些全局性、需要探索的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又要对一些看得准、亟待解决的问题，特别是制约企业发展的突出问题抓紧推进。

　　“这么多年来，国务院国资委方面一直在积极推进混合所有制经济。”国务院国资委有关人士今年2月底曾对《国际金融报》记者介绍，截至2012年底，中央企业及其子企业控股的上市公司共378户，上市公司中非国有股权比例已超过53%；地方国有企业控股的上市公司681户，上市公司非国有股权比例超过了60%。

　　从上海杨高南路秀沿西路的中国电信[微博]上海信息园区大门，走到园区内的研发大楼，大概需要15分钟时间。能以这样的时间到达大楼，并不慢——由于地下光缆等战略资源的存在，对于非园区内的人来说，他们进入园区不得不排队、花时间登记、拍照等。

　　园区外的人要等待，园区内的年轻创业者们，何尝又不是要在苦恼中寻找机会。作为中国电信号百LBS(基于位置的服务)事业部业务总监、翼周边产品经理，一方面，刘波面对的是充满朝气的“80后”员工团队，可以很快调动起团队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基于种种考虑，刘波不得不在制定公司策略的时候，要考虑如何使用中国电信总部资源等问题，并顾及到总部的感受。

　　但刘波还是乐观的，用他的话说，这些“小苦恼”并不妨碍“光明的前途”。因为，他看到了在体制内创业的机遇——央企的混合所有制改革。

　　“我个人最关注的一项内容就是关于央企混合所有制的改革。虽然看似遥远，但我却希望，翼周边的团队能率先在中国电信公司的集团内部成为混合所有制的突破点。”据刘波介绍，“实际上，我们已和部分PE(私募股权投资)和VC(风险投资)接触过，也不排斥民营资本成为我们的战略投资者。”

　　在刘波眼中，短期内，愿望可能难以实现，但改革的信号正愈发明显。因为，官方今年以来仍在不断提及央企的改革，肯定将为公司的发展形成“政策动力”。

　　事实上，刘波可能不太了解的是，截至目前，包括中国石油化工集团(下称“中石化[微博]”)、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下称“中石油”)、鞍钢集团[微博]、武钢集团、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等在内的多家央企已经采取行动，有的甚至成立了改革领导小组。业内乐观预计，下一步，电信行业、电力行业内的央企，可能也会跟上“兄弟”央企的步伐。

　　然而，多位专家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说，央企的改革，要做的还是实质性行动，真正让民资等外来资本进入到企业，在混合所有制的优势下发挥作用。与此同时，国资委和央企也要把握好度，避免出现国有资产的大规模流失。

　　“油改”先行

　　身在“系统”里创业的刘波认为，虽然前年和去年就在讨论央企改革的话题，但真正让他关注的“标志性事件”还是中石化2月的行动——今年2月19日晚，中石化旗下上市公司中国石化[微博]股份公司发布公告称，公司全体董事审议并一致通过了《启动中石化销售业务重组、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实现混合所有制经营的议案》。

　　“董事会同意在对中石化油品销售业务板块现有资产、负债进行审计、评估的基础上进行重组，同时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参股，实现混合所有制经营，社会和民营资本持股比例将根据市场情况厘定。”公告称，“投资者、持股比例、参股条款和条件方案将后续确定和实施，社会和民营资本持股比例不超过30%。”

　　4月3日，市场又传来了一则新消息。彭博社称，中石化正在就出售零售资产股权事宜与高盛展开合作。彭博社还援引知情人士的话称，“中金公司也是中石化的资产重组顾问。”消息还称，通过出售该业务的30%股权，中石化最高可得到300亿美元，并成为“中国国有公司最大的资产出售交易”。

　　“这意味着，中石化正在加快引入民资及推进混合所有制的步伐。”4月3日下午16时，能源专家林伯强[微博]在第一时间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称。

　　在林伯强看来，上述消息“还是靠谱的”。一方面，高盛在金融市场中的地位无可比拟，之前也成功地担当过很多的资产承销顾问，中石化与之合作，能提高专业度；另一方面，通过高盛的运作和推介，或能让民资更好地了解到“中石化下游资产未来将继续盈利”的事实，以加快中石化引入民资的步伐。

　　但猜测始终是猜测。几经辗转，《国际金融报》记者4月3日晚间联系到了中石化集团公司新闻发言人吕大鹏。他明确对《国际金融报》记者强调，“截至今晚(4月3日)，中石化没有公布下游成品油的合作对象，更不是将下游的资产卖给高盛。”

　　“可以明确，高盛到目前为止还不是中石化的合作对象。高盛只是竞聘中石化财务顾问中的一员，且我们并没有最终决定到底选哪家企业作为我们的财务顾问。”吕大鹏强调，“最终的具体消息，还是以上市公司中石化的公告为准。”

　　根据3月24日中石化集团公司董事长傅成玉公布的时间表：今年6月底，完成审计和评估，公布引资方案，紧接着，力争第三季度前完成融资。“混合所有制改革全面铺开要按照公司的操作能力。”傅成玉说，“仗要一个一个打，饭要一口一口吃。中石化现在还在准备‘早餐’。”

　　傅成玉还透露，中石化将优先考虑战略投资者，“也就是能为中石化带来增值的投资者”，其次，才是财务投资者。“改革红利优先国内资本，但不会拒绝国际资本。”傅成玉说。

　　央企“攻坚”

　　中石化是今年第一家实质性推动混合所有制的央企，但绝不是惟一一家，有的甚至专门成立了改革领导小组“攻坚”改革事宜。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国际金融报》记者就了解到，中石油亦在将混合所有制作为自己改革的突破点。与中石化不同的是，中石油的改革目标是上游的油气资源。

　　“未来，将在新疆三大油气盆地推进与社会资本、民营资本的合作勘探开发。”中石油集团董事长周吉平3月7日在全国政协小组讨论会间隙对记者透露，“目前，中石油正在做方案。由于矿权合作需要很多手续和过程，所以今年能落实多少，尚不能预测。”周吉平强调，中石油的有关方案“要体现互利共赢、风险共担”及“保护和支持地方企业参与”，且中石油控股地位不会变，股权“一定在51%以上”。

　　中电投总经理陆启洲也对记者透露，该公司将在今年启动混合所有制改革，“允许民资参股部分中电投旗下子公司和建设项目，民资参股比例将达1/3”。

　　“三桶油”中的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下称“中海油”)董事长王宜林3月28日在业绩发布会上称，下一步，我们愿意和国内外新成长起来的公司一起扩大合作，“公司管理层也倡导和国内的兄弟公司搞好合作，只要是合作双赢的事，都可以做”。

　　王宜林此前在总公司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上称，改革具体任务主要由各专项小组承担，“目前先设立计划投资体制改革、资产优化、炼化与销售改革、人力资源改革和科技改革5个专项小组”。

　　中国中冶董事长国文清在业绩发布会上也称，中冶已开始在市场化选聘高管方面进行一些尝试，今年将会继续扩大这个改革范围，“其中，公司考虑将率先在子企业或者三级公司中进行员工持股改革尝试，主要是科技人员和业务骨干，初步计划持股比例将不少于20%”。

　　“中冶集团曾做过混合所有制的尝试，对于怎么规范，怎么放大国有资产收益，公司正在研究。”国文清透露，公司的操作原则是“大项目和小公司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造”。

　　财经评论人叶檀[微博]则撰文透露，央企武钢集团的改革重点是探索试行股权激励和职工持股等混合股份经济，灵活采用增资扩股、吸收合并、股权置换、股权转让等多种形式，推动相关产业投资主体多元化，发展国有资本、民营资本、外资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经济。而鞍钢集团将重点放在战略结构调整、体制改革、运行机制改革和“三项制度”改革上。

　　民资外资渴望

　　不止如此，《国际金融报》记者近阶段调查发现，央企的行动正吸引着来自市场的广泛关注，一些外资和民资也在觊觎央企的混合所有制改革，甚至主动寻找与“国”字头企业的合作。

　　“现在，翼周边不止有来自集团公司的资金支持。未来，或许也将有外部资金的支持。”刘波透露，“我们已在和一家较大的投资者进行接触，一旦成功，可能会让企业上个台阶。”

　　天津民营企业荣程集团人士3月26日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荣程集团“探索由生产制造向生产服务转型升级”的成果——天津联合冶金商品交易中心正与“央”字或“国”字头企业寻求战略合作，如宝钢发起成立的上海钢铁交易中心有限公司及河北国资企业冀中能源国际物流集团有限公司等。

　　一家美国全球500强企业的中国区部门业务负责人3月中旬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时刻关注着央企改革的动向，“一方面，我们期望能以股权合作的形式与央企一起在市场中分羹；另一方面，假如中国的民企能真正进入到央企‘系统’里，可能会进一步提升我们的业务。”

　　“因为，与十年前进行比较，当时，我们的业务对象主要是央企和地方国资企业。但最近两三年，我们却发现，公司的服务对象80%至90%来自民营企业。”上述负责人对记者说，“乐观的情况是，民资进入到央企之中，将搭建一个‘桥梁’或‘平台’，让我们的公司更多地获得央企的关注，进而又能扩大我们在中国市场的业绩。”

　　红利谁享

　　在刘波看来，不管是民资还是央企，他们的合作都是冲着“共赢”去的。而且，就目前情况看，混合所有制产生的共赢效果可能比单独的一体化资源，要好上一倍。“以我们公司为例，一旦民资介入，我们能利用两方面的资源：首先，可以利用集团公司的资金、人脉等资源。其次，借助民资投入的资金，既可以加大研发，也可以缓解企业本身的资金之渴。”刘波认为。

　　吕大鹏也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开放产业链中最赚钱的一块资产，表明了中石化的诚意，也是贯彻中央关于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有关精神的具体行动。同时，引入民资，也可以盘活资金，提升市场运营水平。”

　　“要改革，首先要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这是国有企业改革发展的方向和路径。”宝钢集团董事长徐乐江3月22日在中国发展论坛上说，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有利于国有资本合理流动和进退，有利于资源和资本的市场化配置，从而促进国有资本保值增值。

　　但徐乐江坦言，混合所有制改革在实际操作中存在难点。首先，国有经济体量大、消化难，“国有经济与非公经济体量上的差异可能会导致混合所有制推进无法快速实现”。其次，对国有资产的估值难，本轮国企改革必然要涉及国有资产的交易(包括转让、清算和灭失)，迫切需要完善和规范国有资产的估值和交易。

　　事实上，针对本轮央企的改革，央企本身不乏担忧之声。比如，3月9日，华电集团公司原总经理云公民在全国政协小组讨论上说，“民营企业进入国有企业持股，其实这个改革的过程很难。如果民营企业参与混合所有制改革，一旦有项目亏损，那就完了，因为完全交代不清楚。”

　　“所以，我们对民企入股不是不想干，而是有顾虑。”云公民称。

　　国家电网[微博]公司董事长刘振亚也表达了“一提混合所有制改革，很多国企心里都害怕”的顾虑。

　　“不可否认，民资总是逐利的。”林伯强对记者说，“这就可能会产生一旦项目亏损，撂挑子不干的情况。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一方面，监管部门要进行及时的监管，并进行风险把控；另一方面，在引入民资前，央企本身也该进行各方面考量，尤其是对民资本身的资质，进行综合考评，避免未来出现问题。”

　　林伯强同时坦言，现在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出现大范围风险的可能性并不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民资在央企中并没有、暂时也不可能有绝对的话语权，这本身就是抑制风险最大的保障。

　　对此，国务院国资委副主任黄淑和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具体每一个企业，国资股权比例到底是多少，“首先，要考虑该企业在国家战略中处在什么位置，国家对它要不要控制，控制到什么程度；其次，是根据企业发展需要，包括机制需要、资金需要来确定股权比例”。

　　与此同时，有评论担心，在对混合所有制经济的认识上还存在定义不明、概念不清等诸多问题，尤其是国有资产本身还存在产权并不明晰，而权力的暗箱操作依然还在成为近乎本能的潜规则的情况下，“对于那些一股独大的国有企业，尤其是官本位形同于权本位的央企来说，以改革的名义‘一混就浑’，很可能把国企改革变成侵吞国有资产牟取暴利的机会”。

　　“关于混合所有制的一系列担忧，来自于根深蒂固的观念，来自于以往的失败经验，重塑国企改革的信心，只有靠法治市场。”叶檀说，法治市场的精髓，“是利益各方经过磋商制定游戏规则，并且遵守共同游戏规则，各方严守底线，不越雷池半步”。

　　徐乐江则认为，发展混合所有制的目的，不是为了混合而混合，而是为了使国有企业通过改革，提升竞争力与活力，且“需要从根本上建立透明、公正、法治的竞争环境，进一步完善公司治理结构，让不管谁的资本都可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