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冀污染治理，首先要控制河北的煤、北京的汽车、天津的化工企业。

　　优化京津冀环渤海经济圈的产业结构，协调一体化发展是治理京津冀雾霾的关键所在

　　文 《法人》记者 赵记伟

　　一组在显微镜下拍摄的大气雾霾中的颗粒图片，再次让处在雾霾里的网友在微博上纷纷吐槽。

　　3月23-27日，北京连续雾霾，污染不断加重。在27日，AQI指数长时间维持在400上下。空气中细小的霾颗粒到底是什么样子呢？网友张超通过显微镜，将霾颗粒放大1000倍后，发现他们形状各异，有复合体，有生物颗粒，有矿物质的，看上去触目惊心。

　　此前一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来到沈阳铁西区远大科技创业园考察，对企业自主研发的PM2.5过滤、脱硫脱硝设备非常关注，详细询问技术推广实用以及成本投入情况。他鼓励企业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尽快推广应用新技术，一方面治理雾霾天气，同时带动发展环保产业，一举两得。

　　京津冀何以成为雾霾灾害的重灾区

　　“北京的机动车、天津的石油化工、河北燃煤工业，是造成京津冀地区成为雾霾重灾区的主要诱因。”作为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生态系统研究网络大气分中心主任，大气化学与环境、温室气体排放与全球气候变化研究是王跃思的主要研究方向。

　　中科院大气物理研究所是国内最早研究大气污染的学术科研机构，王跃思和他的团队十几年前就开始研究大气中粒子对环境的影响和危害。

　　王跃思告诉《法人》记者：“北京大气重霾污染主要引发于周边工业燃煤污染排放输送，加强于本地机动车交通污染排放，包括交通道路扬尘等。重霾污染的应急控制在于削减周边燃煤排放和本地机动车排放。”

　　早在北京奥运期间，王跃思作为首席科技专家参与了“北京大气环境联合监测计划”项目，通过对北京及周边地区的空气质量监测研究，商讨解决办法。他提出不能单独治理北京的大气，应该和周边省市一起行动。

　　当时的国家环保总局与北京市政府牵头，会同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山东等省市及有关部门，针对空气质量呈大范围区域相互影响的特点，共同制定了“第29届奥运会北京空气质量保障措施”(简称“保障措施”)并经国务院批准实施。

　　“保障措施”规定，奥运会前，北京市和周边5省区市主要在扬尘、机动车、工业和燃煤污染方面采取治理和控制措施。奥运期间，北京采取部分机动车限行、停止在施工地污染工序、重点企业限排等措施，天津和河北部分地区也相应采取部分临时减排措施。通过6省区市的联动，实施各项污染控制措施，确保奥运会期间空气质量良好。

　　时至如今，奥运期间提出的联防联控被重新提上议案。

　　应急的关停排污企业、一刀切式的空气污染治理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奥运前的管控措施并不能长久执行。事实上，奥运后的北京陷入了报复性的雾霾增长，与其相对应的是污染天数的增加和排污企业的增长。

　　王跃思认为，整个京津冀鲁地区占世界陆地面积不到千分之三，就烧了全球11%的煤。数据表明北京每年燃煤2300万吨，天津7000万吨，河北2.7亿吨，加起来是3.7亿吨，标准煤还要乘以1.2，也就是说三四亿吨的粗煤燃烧。山东是3.8亿吨标准煤，燃煤量加起来是7.5亿吨煤，全国才三十五六亿吨，占全国22%，而中国烧煤量约占全球的一半。

　　京津冀地区的工业结构布局不合理，有些企业违法偷排漏排污染物使得大气污染加剧。我国石油化工排在全球第二，京津冀石油化工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河北省的钢铁产量比全球钢产量占第二位的日本超出至少5000万吨，占全球粗钢产量的60%。

　　粗放式的工业化进程加剧了大气污染和其他污染，不独中国，世界各地也曾经或正在经历大气污染的痛苦过程。

　　京津冀污染治理，首先要控制河北的煤，北京的汽车、天津的重化工企业。优化京津冀环渤海经济圈的产业结构，协调一体化发展是治理京津冀雾霾的关键所在。

　　对2013年1月北京重霾污染和清洁时段PM2.5源解析结果表明，重污染时段和清洁时段PM2.5来源有很大不同。重污染时段PM2.5的主要来源则为机动车、燃煤、工业和扬尘，分别约占42%、28%、13%和12%，其它占5%；清洁时段PM2.5的主要来源为燃煤、生物质燃烧、扬尘和机动车，分别约占45%、17%、15%和13%，其它源合计占10%。因此，降低近期北京地区强霾污染事件发生频率和强度的建议是：在极其不利的气象预报条件下，提前限制河北、山东及河南的燃煤、天津的重化工和北京市机动车出行量。

　　对2009-2011年京津冀PM2.5来源解析结果表明，北京、天津、河北保定和唐山四个城市的PM2.5主要来源均为燃煤、机动车、工业和扬尘，其中，河北城市燃煤、机动车、工业和扬尘所占份额分别约为44%、14%、9%和13%，其它排放源(包括餐饮、溶剂、植物、农业和生物质燃烧)合计占20%；天津分别约为25%、21%、18%和12%，其它5种占24%；北京分别约为30%、22%、12%和10%，其它占26%。因此，本区域中长期的空气质量改善措施是：第一，提高燃煤锅炉脱硫脱硝除尘效率。第二，提高燃油标准，提升油品质量(包括河北、天津的油品质量)。第三，建立并完善NH3和VOCS排放标准。第四，完善餐饮业、油印厂、建筑装修和喷涂行业等排放标准。第五，提高农业氮肥使用效率，减少畜牧业氨排放，提高生物质燃料使用效率，杜绝秸秆燃烧。

　　王跃思还认为，北京的地势和城市热岛效应造成了雾霾迟迟不能散去的原因。

　　他说：“北京市上空的污染物从偏南风过来了还带着水汽，到达山谷就上升膨胀，温度降低后就结雾吸附粒子污染了。跑到高处一沉又下来了，然后地面一加热又上去了，如此反复。弱低压或者弱高压或者均压场，这种相对的静稳天气，表现为水平方向的风很小，垂直对流扩散也很弱，逆温、湿度又大，就非常容易造成这种天气。城市大量排放源排放各种污染物，雾也就不是纯粹的水汽了，就形成了雾霾，也就是雾和霾的混合体。北京西部的山谷风原本可以清除掉一部分北京城区的大气污染，但由于高楼大厦太多，风受城市高楼的阻挡影响就会形成涡旋，污染物在城区打转转，出不去。从卫星云图上看，沿着太行山一片的污染，这是不利的地形、加上不利的气象条件所致。另外，堵塞的城市道路交通也使机动车的污染物排放量增加五倍以上。”

　　“城市堵车的时候车速慢，发动机温度低，催化剂根本不起作用，温度达不到，二次燃烧燃点达不到，基本上排放的就是有害的尾气。”

　　国家机动车污染防治专业委员会副主任颜梓清则认为每公里污染排放量在15克以上的车辆占比为5.4%，其污染排放占车辆排放总量的比例高达45.5%。如果对车辆管理实行污染量控制，可更有针对性地控制高污染车。淘汰黄标车政策和污染量控制挂钩，就可以相对减少汽车尾气对大气的危害。

　　雾霾污染物的复合型复杂化

　　根据气象部门历年的雾霾观测资料统计分析显示，2013年我国雾霾日数较常年同期明显偏多。

　　与往年比，在雾霾日数中霾的增加尤为明显。我国年均霾日数为9天，呈逐渐增加的趋势，尤其是2004年以来增长迅速较快，年均值在12至20天，明显超过常年平均；而2013年1至10月全国平均霾日数已达26天。与之相对应的是我国能见度逐年下降，从上世纪60年代为近26公里，下降至近十年为平均22公里。

　　北京目前的空气污染跟国外相比，污染物和污染源都比较复杂。他举了一个例子，伦敦1952年以煤烟性污染为主，只有燃煤排放的二氧化硫和粉尘，没有汽车尾气排放的挥发有机物，氮氧化物也很少。1952年以后把煤烟污染治住了，汽车污染是七八十年代出现的、过了十几年，又把汽车污染治掉了，所以现在的污染都好了，它是分阶段出现，分阶段治理的。洛杉矶汽车工业污染到六七十年代也非常严重，但是没有燃煤污染，也没有我国北方城市的沙尘，比较单一的污染也治住了。而我们国家，燃煤污染远没有治理好，大量的机动车污染又蜂拥而至，导致燃油排放的大量氮氧化物促发了燃煤排放的二氧化硫向PM2.5的转化。污染物的相互作用、叠加上升是发达国家从未遇到的一种特殊现象。

　　王跃思研究员通过对大气霾污染的观测结果分析指出，2014年2月的强霾污染过程与2013年1月强霾污染相比，污染物浓度总体下降10-20%，但大气能见度并没有明显好转，公众直观感觉严重程度与去年1月相同。如此高的污染物浓度，少量增加或减少对感官能见度几乎没有影响。“大气能见度明显好转有一个阈值：100微克/立方米。只有降到了这个阈值之下，大气能见度才能明显好转。如果PM2.5从400-500降到200-300微克/立方米，大气能见度都在2-3公里，公众用肉眼分辨不出任何变化。”

　　2014年2月雾霾污染过程的一个特点是PM2.5中硫酸盐浓度比例下降，但硝酸盐比例上升很快。

　　“硝酸铵的消光性最强，对能见度的影响很大。这说明目前环保措施脱硝亟须加强。电厂、钢厂、水泥厂、重化工等与燃煤和石油有关的生产单位，必须确保全面脱硫、脱硝和除尘，不但技术设备要全面上马，并且要全天候运行，监管到位。”王跃思说。

　　生态恶化和生态红线

　　雾霾天气频繁发生，对城市大气环境、群众健康、交通安全、农业生产等带来的影响日益显著。2 01 1年，雾霾天气第一次入选中国十大天气气候事件，反映出社会公众对雾霾天气关注程度的进一步提高，

　　3月1日，《苏州市气象灾害防御办法》正式施行。江苏省苏州市对这些气象灾害的防御已上升到立法层面。该市气象灾害防御工作的组织由政府至基层再到公众联动进行、建立气象灾害应急志愿者队伍、会同新媒体和通信行业发布气象灾害预警信息。

　　生态的破坏已经造就了多种恶劣天气，一系列灾害性事件成就了中国本土环境NGO的发展。在对付环境破坏的事件中，中国的民间环保NGO始终呼吁公众对恶化环境的敌视和参与减少二次污染。不完全统计，短短20年间，中国的各类环保NGO就达到了近四千家。民间环保组织“绿家园志愿者”召集负责人汪永晨曾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一名记者，长期关注中国的江河水质情况，特别是呼吁并推动公众对环境影响评价法的认知及有关部门对环境影响评价的执行、听证会的召开，并组织了“江河十年行”、“乐水行”、“环境记者沙龙”等公益行动项目。

　　2014年3月的一期环境记者沙龙上，环保研究人士金辉从水循环和自身净化阐述了雾霾的原因。

　　通常认为，雾霾天气是一种空气质量严重恶化的产物，是空气中的灰尘、硫酸、硝酸、有机碳氢化合物等颗粒大量积聚，特别是PM2.5、PM10、SO2、NO2等主要污染物含量剧增，在大气空间内造成能见度模糊的一种天气现象。其中PM2.5是指大气中直径小于或等于2.5微米的颗粒物，也称为可入肺颗粒物。PM2.5粒径小，富含大量的有毒、有害物质且在大气中的停留时间长、输送距离远，因而对人体健康和大气环境质量的影响更大。

　　金辉和金陶陶认为，雾是霾聚集的气象条件。雾，在中国古代分为两类：雾与。2000多年前成书的《尔雅》解释为：地气发，天不应，曰(雾)；天气下，地不应，曰(音盟)。

　　地气发，天自应——晴；地气发，天不应——雾；天气下，地自应——雨；天气下，地不应——。为水循环的四种气象状态。

　　水循环即地球上的水往复于天空、地面和地下，转化于气态、液态和固态之间。太阳辐射使水从海洋和地表及植物表面散发变为水汽，水汽随着气流运动而被输送，再凝结下降为雨雪，产生径流，汇入河川，流入海洋。水的三态转化性质是水循环的内因，太阳辐射和重力作用是这一过程的动力

　　正常循环表现为晴升雨降，为常态，循环受阻则为雾悬浮，为非常态。雾与，皆为循环受阻而不通的产物。雾与本来只是非常态，之所以雾霾成为常态，说明水循环系统整体失常出了大问题。一般情况下大气中污染物之降解与扩散，以本地自我降解净化为主，异地转移扩散为辅。

　　“雾霾只是整体生态恶化的一种表现形式，根治雾霾需要遵从自然规律，以期恢复相对正常的地球自循环体系和生态系统。”金辉说。

　　2011年国务院35号文《关于加强环境保护重点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要在重要生态功能区，陆地和海洋生态环境敏感区、脆弱区等区域划定生态红线。

　　2012年环保部牵头成立全国生态红线划定技术组，并将长期从事区域生态安全评估预警南京环境科学研究所生态中心副主任邹长新纳为全国生态红线划定技术组主要成员。

　　邹长新认为国家划定生态红线的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保护自然生态系统。

　　他告诉《法人》记者，生态红线从生态服务保障线、人居环境安全保障线、生物多样性维持线三线一体划定，是和国务院35号文提出的一些划定区域相对应的。重要生态功能区主要是保障国家和区域的生态安全，提供重要的生态服务功能。比如说水土保持，防风护沙，水土涵养等等。划定生态脆弱区、敏感区，这些区域主要保障人居环境安全的，因为这些区域容易发生自然灾害，对人居环境造成威胁。还有就是要维持生物多样性，保护这些关键的物种和生态系统。差异化制定生态红线。

　　2014年1月底，环保部印发的《国家生态保护红线—生态功能基线划定技术指南(试行)》，成为我国首个生态保护红线划定的纲领性技术指导文件。生态保护红线划定工作进入全国整体推进阶段。

　　按照生态红线的划定，中东部地区大面积的雾霾现象已经触及人居环境安全保障红线。

　　对于空气污染源的解析工作，根据环保部提出的进度表，2014年6月份以前，北京、天津、石家庄完成空气污染源解析初步结果。2014年年底以前三个重点区域，即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区域都要完成源解析初步工作。环保部将把这些结果上报国务院。环保部门将根据源解析结果采取更加有针对性的措施进行污染控制。

　　“中国科学院已经在全国布设了由40个站(点)组成的大气质量联合观测网，覆盖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等重点区域，对中国大气污染开展长期、定位和联网观测。在下一步的工作中，将继续完善观测体系，并将利用立体观测、实验模拟和数值模拟手段，开展大型联合观测研究。未来的几年，或者更久，每年每个季节，仍会出现严重的雾霾污染。因为工业、燃煤、燃油、化工、机动车等污染物排放，近期之内不可能完全消除。”王跃思对短期内消除雾霾天气并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