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春股权和解背后故事

　　贾华杰

　　一年来，四川省政商关系的不断变化，无形中左右着剑南春股权事件的走向。

　　2012年12月1日，成都，剑南春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乔天明的儿子乔愚大婚，时任四川省委副书记的李春城在乔愚的婚礼上还发表了讲话，向一对新人表示了祝福。第二天，12月2日晚，李春城被中纪委工作人员从家中带走，开始接受调查。

　　乔愚在2011年升任剑南春集团总经理助理。2013年年初，一位乔愚的下属对经济观察报称，从权力上看，乔愚的地位已经超过了几位副总经理，有时候明明是副总经理职权范围内的事，也需要找乔愚签字。乔愚的接班态势已经显现。

　　随后，2012年圣诞节前后，乔天明也被中纪委带去问话，一天后他安全返回绵竹。这次事件，让乔天明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在与职工的股权争议中攻守易势。乔天明选择不再暗中抵制审计机构对剑南春集团的审计和评估，并最终接受了各级政府认可的一整套解决方案，拿出真金白银回购职工股权。

　　据了解，此次剑南春集团回购职工股权以及其他一些方面的补偿，总花费大概在30亿元左右，这给剑南春带来了很大的资金压力。

　　乔天明“点火”

　　7月14日，剑南春集团拒绝接受经济观察报的采访，虽然是一家私人企业，但该公司仍一如既往地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了绵竹市政府。

　　现在也很难说清乔天明是基于何种考虑，赶在2012年8月10日推出一份所谓职工股权信托计划。

　　这份信托的计划旨在将职工手中的《出资证明》换成《信托证明》，进一步弱化职工股权。

　　2012年8月底，经济观察报记者在绵竹剑南春厂区看到一份供学习的文件上明确，“员工擅自对外转让其在企业的权益份额一律无效，退休、离职者必须将权益交由公司回购，回购的价格为：1.18元/1元受益权份额(1股)。

　　而2003年前，职工在改制入股时每股价格为1元，即在长达9年的时间中，在剑南春净资产成倍增长的情况下，员工仅获得每股0.18元的溢价。

　　乔天明此举，在员工们看来，这实际上是否定了自己公司股东的身份，随即引发了剑南春大规模停工事件。

　　当地一位政府官员对经济观察报分析称，乔天明此举也许是想利用2012年7月德阳什邡钼铜项目环保所带来的“时间窗口”，当时德阳市政府的压力已经非常大了。乔天明也许觉得，即便剑南春职工出现群体性事件，政府也会出头帮助解决。不过，整个剑南春职工股权回购事件中，并没有出现过激和失控局面。

　　乔天明本身的一些做法，也使得绵竹市政府在感情上更倾向于职工一方。虽然是绵竹本地的支柱企业，但乔天明更喜欢走“上层关系”。

　　2012年8月，职工停工事件爆发后，绵竹市政府负责处置事件的一位官员抱怨说，“乔天明从来都不接我电话。”

　　乔天明生于1949年，是中国白酒界的大佬，但2003年剑南春私有化改制以来，在他的领导下，企业并没有体现机制灵活的优势，剑南春在中国白酒行业的话语权和分量在不断下滑。原来白酒行业内都说茅台、五粮液、剑南春是三大名酒，现在改称茅台、五粮液、洋河了。

　　痛恨乔天明的职工把他称之为“乔瞎子”，他们认为，乔天明可能只能做一个销售经理，而乔天明缺乏把控全局的决断能力。

　　7月15日，在绵竹剑南春集团办公楼附近，有职工对经济观察报评价说，“乔天明点了一把火，却没有做好预案，控制好火势，最后把自己烧了。”

　　在绵竹市政府、剑南春集团和职工的几次三方会谈中，职工代表一提到董事长乔天明的就直挠头，未来如何改变剑南春管理层独断专行的管理文化仍是难题。

　　氛围变了

　　参与谈判的一位职工代表说，最开始两个月的谈判，乔天明表现得非常强势，丝毫不肯让步。剑南春职工在9月曾试图寻求绵竹市政府解决问题，但政府并没有出面解决，剑南春职工开始在2012年的国庆节，去成都要求四川省政府介入此事。

　　2012年12月2日，由于时任四川省委副书记的李春城被中纪委工作人员带走调查。随后，乔天明也被带去问话。上述职工代表称，被纪委问话后，乔天明应该感觉到整个政治气氛已经变了。“回过头来看，而在李春城接受调查之前，绵竹市政府在处理问题上多少有些显得鞭长莫及。”

　　剑南春集团的审计和评估从2012年11月8日开始，一直到2012年12月底，这项工作进展的并不顺利。乔天明被纪委问话后，开始积极与政府配合，这项审计和评估由绵竹市政府聘请重庆康华会计师事务所、重庆华康资产评估公司进行，接近1000万元的审计评估费用也由绵竹市政府承担。

　　从2012年9月开始，职工代表就坚持认为，彻底的审计和评估是讨论一切问题的基础。从实际权属关系看，剑南春集团是由管理层控股的一家“私人”企业，而绵竹市政府得以进入的原因，来自于职工方面的委托，“我们请求绵竹市政府介入了这项工作，这一招把乔天明给制住了。”一位职工代表称。

　　事后，有职工代表评价，绵竹市政府在此次争议中并没有偏向于剑南春集团。

　　还有职工对政府聘请的这家审计公司作出了高度评价。“审计公司在剑南春主厂区和天元厂区多找出来了1万多吨的原酒，这些在公司的原来账目中是没有的，审计公司把酒从罐子中抽出来一个个称量，来回称量了三四次，这样一下子公司资产就增加了十几亿元。”

　　职工持股公司流产

　　2013年1月9日，剑南春职工代表刘晓东曾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看最可能的结果是员工持股借用剑南春工会的“壳”，坐实职工持股会，成立一家投资公司，以便维护职工股东权益，改善剑南春的公司治理结构。

　　不过，这一成立职工持股投资公司的方案，由于职工自己反对最终流产了。

　　刘晓东称，“目前，这个结果，绵竹市政府也怪不了，集团管理层也怪不了，只能怪我们自己。2013年3月，没有能够成立员工持股公司，这一步棋我们走错了。不成立这个职工持股的管理机构，散户跟一个大集团怎么对抗，隐名股东都参加不了股东大会。”

　　从2013年3月份开始，当时政府和剑南春集团已经同意，职工成立持股公司，然后把由剑南春工会代持的职工股直接划转过来，而且公司的运行费用、注册资本金、办公人员、场所，全部由剑南春集团承担，而公司成立前的法律费用则由绵竹市政府承担。

　　实际上，绵竹市政府已经聘请了四川君士达律师事务所两位律师来设计这个方案，两位律师也来往绵竹多次。

　　刘晓东称，3月份，我们天天讨论成立持股会的事情，进展很慢，工人坐不住了。当时，有很多职工围在绵竹市政府大楼的第四会议，要求不要成立什么持股公司，而是尽快把价格讨论出来。

　　刘晓东说，如果当时员工持股公司得以成立，回购职工股的话，剑南春面临的就只有一个谈判对手，而收购方就不止剑南春集团了，我们就可以直接对外谈收购的事情了。实际上，中粮集团、五粮液等都表示了收购的意愿。但对方都在提比例问题，最低的比例不能少于剑南春总股本的10%。

　　战术切割

　　6月初，为了赶在8月份生产旺季前解决问题，剑南春集团抛出了回购职工股份的价格。

　　不过，剑南春集团的这一举动也起到了对职工股进行战术切割的作用。

　　一位职工代表对经济观察报称，中层干部有100多人，这些人按照职务配售的股份大部分在同盛公司，所以在同盛公司的股份是其利益的大头，而临近退休的职工以及缺钱的青年职工也会出售股份，这三部分人群占剑南春职工股份的80%以上。

　　剑南春抛出每股14.96元的回购价格后，职工出售手中的股份已经是大势所趋。

　　从7月2日起，剑南春集团开始按照14.96元(税前)/1元出资额(1元/股)的对价，回购了部分职工股的股权。大概有90%左右的职工选择了卖出股份。

　　剑南春员工维权事件从2012年8月开始发酵，至今已持续近一年。此番，职工股权回购，意味着争议的解决迈出了“决定性”一步。

　　一位职工代表说，这一个方案从四川省政府到德阳市政府都是看过和默许的，相当于给乔天明施加了政治压力。“如果没有政府撑腰，职工达不到这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