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9日，北京，深航前掌门李泽源(左一)伙同高管挪用公款案在二中院受审。 (图片来源：CFP)

    八年前轰动一时的深航收购案，渐渐演变成一场扑朔迷离的罪案。昔日仰首走进深航的李泽源等人如今已是阶下囚，但昔日的合同欺诈罪名，现在缩小成了挪用资金罪。李泽源在深航做了什么？这样的结局是如何酿成的？

　　2013年4月10日下午六点左右，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深航6名前高管被诉挪用20.3亿元资金案(以下简称“深航案”)，正在进行第二天的庭审。

　　法庭发问阶段结束，控辩双方的律师开始出示证据。这时，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第一被告人李泽源(前深航实际控制人)，突然鼻孔涌出鲜血。医护人员立马给李泽源量了血压——高压190。原本要开庭到晚上8点多的庭审被迫提前结束。

　　据在场旁听人士介绍，深航案证据量大，原定开庭两天，现在第一被告人犯病，下次开庭没有时间表。

　　与李泽源一同被提起公诉的，还有曾任深航董事长的赵祥、曾任深航总经理的李昆、曾任深航监事会主席的徐海伟、曾任深航董事的刘文彪以及曾任深航副总裁兼财务总监的谢云双。

　　南方周末记者获得的一份深航案材料显示，深航案由赵祥举报，公安部于2009年11月指定北京市公安局[微博]立案侦查。2009年11月29日到2010年3月，包括李泽源在内的10名犯罪嫌疑人先后被抓获。

　　深航案的起诉书是2011年8月下旬送到法院的，直到2013年2月法院才正式立案并下发起诉通知书，这在刑事案件里是极其罕见的。

　　最初李泽源等人涉及的合同诈骗事实主要包括：2004年4月-2009年间，李泽源伙同赵祥、李昆、徐海伟和刘文彪等人，在明知无资质又无资金的情况下，利用汇润公司得到65%的深航股权，后利用深航与其他公司签订虚假经济合同，虚增利润分红，骗取深航22亿元，用于汇润偿还收购深航股权中形成的借款以及支付股权转让余款和李泽源个人使用。

　　不过，2013年4月9日开庭的深航案，被追究的共计7笔涉案资金数额是20.3亿元。

　　在案件侦查阶段的第一个罪名——合同诈骗——在最后起诉阶段被放弃了。收购深航等同于合同诈骗的说法被否定，被追究的几起事实也由合同诈骗罪被改为挪有资金罪，这些被指控的行为均发生在收购完成后的深航运营过程中。

　　“借船出海”

　　深航事件，缘起股权出售。

　　2004年2月，新修订的商业银行法规定，商业银行系统不得向非银行金融机构和企业投资。广东发展银行的子公司广东广控(集团)公司(以下简称“广控)，持有1992年成立的深圳航空65%的股权。因此，广控打算出售深航的股份。

　　当时的深航是一个连续11年赢利的企业。持有深航25%股份的第二大股东中国国航是夺标的热门公司。

　　2005年3月，处于假释期间的李泽源成立了汇润公司。该公司由李泽源、赵丽、秦畹江、宋祖玉四名自然人股东发起，李泽源持股89%。

　　汇润注册资金只有1000万元，不符合广控集团对竞买人的资质要求。李泽源于是找到亿阳集团，亿阳集团主营业务包括电信、交通、能源和投资四大产业。下辖A股上市公司亿阳信通股份有限公司(600289，下称亿阳信通)。

　　南方周末记者查阅工商资料发现，就在竞拍报名截止前几天，2005年4月25日，赵祥取代李泽源，成为汇润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常务执行董事和总经理。李泽源89%的股份转给赵祥。

　　由于李泽源2005年还处在保释期间，无法在深航公开任职，所以找到赵祥代替自己担任深航掌门人，自己以高级顾问身份在幕后实际控制。赵祥被李泽源称为“老朋友”，辽宁人。他比当时49岁的李泽源大17岁，曾经担任辽宁省葫芦岛市市长，当时处于退休状态。

　　“国航想以老股东的身份优先认购深航65%的股份，提出李泽源还在保释期，竞标资格存疑。”一位要求匿名的深航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说。

　　庭审时披露的起诉材料显示，李泽源在参与拍卖时，并没有准备足收购的资金。一个叫刘文彪的人出现了。西北租赁原董事长刘文彪介绍李泽源认识了关国亮。

　　新华人寿原董事长关国亮2007年11月因涉嫌挪用资金罪被羁押。2012年3月1日，他因涉嫌侵占、挪用巨资被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年。2012年8月4日，关国亮被提前释放。

　　2005年的关国亮正在筹建新华控股——一家旨在最终绝对控股新华人寿的集团母公司。有了关国亮等人的资金支持，李泽源得以支付收购深航的首付款。

　　上述历史，检方记录在上述那份侦查文件里：2005年3月到2005年11月，李泽源以谎称有能力支付股权转让款，向亿阳借资质，以虚假承诺为诱饵向新华人寿、隆鑫借资金，刘文彪在明知李泽源和汇润无资质又无资金、不具备实际能力情况下，充当介绍人。

　　在拍卖会上，代表亿阳和汇润的广东星辰律师事务所律师徐海伟毫不犹豫地举牌93次。国航冒险举牌27.1亿元，徐海伟很快追加1000万元，最终以27.22亿元的天价拿下深航65%股权。

　　竞购失败的国航以收购款没有付清为由，不赞同将深航过户给李泽源。

　　汇润和亿阳集团联手拿下深航65%股权之后，分了好几次进行付款。最后一笔20%的股权款李泽源一直筹集不到。

　　当时还担任西部信用担保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刘文彪再次帮了李泽源。2005年11月，在西部担保提供一亿多美元担保之后，汇润将名义上所持深航20%股权抵押给广控集团，使汇润和亿阳完成股权过户——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但空手套白狼就是这么成功了。

　　不过这些钱一直没能还上。2005年12月18日，这部分债权转入广发行。后来广发行重组，2006年12月，该笔价值约5.44亿元人民币的债权转给广东粤财投资控股有限公司。

　　关国亮在帮助李泽源拿下深航后，也开始利用深航为自己控制的公司还债。

　　检方起诉材料显示，2005年12月，李泽源、赵祥、徐海伟经预谋，利用职务便利，挪用深航收购大成饭店项目的资金6亿元，用于东方集团财务公司及李泽源个人控制的深圳市汇润投资有限公司偿还债务。

　　据《证券市场周刊》报道，东方集团财务有限公司，正是关国亮控制的隐性投资平台。

　　2005年完成收购后，2006年年中，亿阳集团即把所持深航10%的股权悉数转让给了深圳汇润，完成了帮助李泽源入主深航的使命。

　　“白毛老狐狸”

　　玩出这步“借船出海”的李泽源是何许人也？

　　起诉书中显示，1979年，23岁的李泽源因为犯销赃罪，被吉林省长春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1982年3月，李泽源因犯投机倒把罪，被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劳教审查；1988年9月，因犯诈骗罪，李被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深航一位要求匿名的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了一份深航内部材料，其中披露了李泽源的大致履历。

　　李泽源自称是只“长了白毛的老狐狸”，挨过12年的整。因家境贫寒，只读到小学3年级就辍学。14岁到部队，怕不符合规定，谎报自己16岁，被安排在军委领导身边工作。每天晚上学习到凌晨，早上5点起床把首长的皮鞋擦亮，把衣服、包整理好，把汽车内温度调整到适宜，5点40分叫首长起床，等首长看完新闻吃完早饭，再送首长去办公室。因为这段经历，几年前，李泽源赞助了老红军的桥牌会，建立红军希望小学。

　　李泽源不喝酒，但很爱抽好烟，喜欢戴一顶印有PLA(人民解放军)标识的帽子。

　　李泽源还爱好文艺，跟央视的一些知名主持人和当红影视明星关系很好，宋祖英在深航成立15周年上演唱的《感恩中国》的歌词就出自李泽源之手。他还曾写过一首名叫《领航》的歌为新中国成立60周年献礼。

　　上述深航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透露，李泽源周围经常围着一群空姐，有一个懂音乐的小伙子经常跟随着他。他不爱坐飞机，喜欢一个人开车到处去出差，内部人都不太了解他在军队里的真实背景，只知道深航台湾分公司的成立仪式，李泽源因为身份敏感而没能成行。

　　一位要求匿名的某地级市政协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当年在海南创业时，曾与李泽源打过几次交道。

　　据该人士透露，1992年至1993年，海南开发最火爆的时候，作为军科院企业管理局承包人的李泽源，经常身穿大校军服出现在海南酒店的歌舞厅。

　　而且李泽源还跟海南省原主管城建的副省长孟庆平被判刑有关系。南方周末记者从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网站上看到，1991年底至1992年期间，被开除党籍并判刑的贪官孟庆平确实曾为原军事科学院企业局承包人李泽源在海南成立侨海公司和在琼山县进行大面积土地开发作过多次批示。1993年4月，孟庆平到湖北任职以后，李泽源以“买生活用品”为由，托人送2万元给孟庆平。

　　深航案的起诉书显示，1994年6月14日，李泽源因犯伪造证件罪、诈骗罪、走私罪，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直属队军事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2003年1月，李泽源被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假释，假释考验期至2008年8月3日。

　　2003年被假释后，李泽源开始竞购深航。

　　改造深航

　　李泽源进入前，深航是一个运转了13年的国有企业。入主深航后，李泽源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改造深航。

　　深航自1992年创办时，就赶上了民航业机票改革后的大发展时期。深航一创办就是股份制企业，没有历史包袱，机制比较灵活。深航机队结构比较单一，拉低了运营成本，不像其他航空公司有多种机型。

　　李泽源进入深航后，对成本的压缩更加严格。

　　上述深航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说，有一次，深圳市有关部门进入深航调查财政补贴的事情，使深航没能拿到这笔钱。李泽源暴怒，批评负责接待的员工没有打点好，造成深航损失两千多万元。但底下的员工却一肚子怨气，认为是李泽源平时对公关预算等很抠门。

　　还有一次，李泽源一个负责深航节油工作的亲戚，没有注意利用国外加便宜航油的机会节省成本，李泽源知道后当即对其罚款10万元。

　　航空公司的干部出门坐头等舱是业内的潜规则，但李泽源大骂这是皇族和八旗子弟行为，他要求深航的头等舱能卖一定要卖出去，不允许私下截留。

　　李泽源还安排了很多亲信进入培训部、配餐部和总务部等非运营部门，硬是将餐饮部门一个月的水果费从1万元减少到5000元。

　　在一次会议上，深航货运公司负责人提出的物流公司项目，遭到李泽源的严厉批评。李泽源认为这是深航人国企思维作祟，不懂得节省成本。在他看来，没有必要再成立一个新公司来增加成本。大发雷霆的李泽源当场对货运公司负责人作出降职处理，副总以下负责人全部降半级使用，甚至还对刘剑平常务副总裁罚款2万元。

　　除了压缩成本，李泽源还开始改造深航的企业文化。他喜欢《浴血坚持》和《亮剑》等军事题材的影视剧，崇尚铁腕手段，用军队的方法来管理企业。他在深航开展整风运动和“反右”斗争，有一次，连续开会9天，所有的高管干部都用“文革”式的语言批判别人和自我批判，互相揭发，有的员工甚至讲得痛哭流涕。

　　李泽源实际插手深航运营业务后，深航大小会议激增，高层的心思基本都不在经营上了。有一次李泽源心血来潮，召集全国营业部经理回深圳开会好几天，后来同行取笑说，深航不要营业部经理也能运营。

　　深航民营化完成后，迅速在全国各地和各个领域大举扩张。上述深航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透露，到2009年李泽源出事的时候，深航有驻国内外营业部六十多个，有货运、工贸、旅游、配餐、酒店、广告、机场、飞行学校、房地产等多家二级企业，还投资成立并控股了翡翠货运航空、鲲鹏航空、昆明航空。到2010年初的时候，深航的机队规模达到了150架，航线三百多条，员工1.5万人，总资产近300亿元。

　　但由于扩张太快，以至于深航在一些新进入的领域控制力不足。比如，深航作为第一大股东的深航公务机公司和翡翠航空，就一直亏损。

　　“三兄弟”反目

　　李泽源受审的时候，穿了一条毛毡的迷彩军大衣。坐在他右边的是赵祥，穿着病号服，戴着口罩。赵祥右边坐着的是李昆，穿着黑色西服，没有系领带。

　　李泽源、赵祥和李昆三人关系一度很密切。有一次有人离间他们三人，李泽源回以“我们是三兄弟”。

　　不过，三人共同主政深航的时候，矛盾因利益而生。

　　上述深航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透露，李昆属于典型的职业经理人，进入深航后做了不少实事。但赵祥不一样，喜欢利用深航的平台为自己的公司谋利，曾试图拿下郑州一个大型城建项目，这让李泽源很是恼火。

　　2006年1月20日，赵祥主导汇润公司增资扩股。深圳市辉瑞投资有限公司作为新股东持有汇润90%的股份，汇润的注册资本从1000万元变成1亿元。而这家辉瑞公司，是赵祥及其妻子控股80%的公司。

　　这一股权变化让李泽源和赵祥的关系开始走向破裂。

　　在2013年4月10日的庭审中，李泽源称，赵祥利用其控制的辉瑞公司给汇润公司增资，导致其股权被稀释。他找了私家侦探，刺探到赵祥儿子的一些事情。“我拿着材料找赵，赵担心我控告他，我们谈了四天，后来同意将股份转让给我。”李泽源在法庭上说。

　　彼时，因李泽源依然还在保释期，不便在前台持股，于是开始扶持自己的儿子，以取代赵祥。

　　2008年5月21日，李泽源的儿子李默接替赵祥汇润总经理、常务执行董事和法定代表人三个职务。同时，赵祥控制的深圳市辉瑞投资有限公司持有的汇润90%股份，以及赵祥自己持有的汇润5.9%股份，全部转让给假释考验期即将到期的李泽源。李泽源以95.9%股份重新控制了汇润公司。

　　2008年11月初举行的深圳航空股东大会上，通过了李默接替69岁的赵祥担任董事长职务的决议。李默此前在深航的亚联公务机公司任职，是个80后。

　　赵祥2008年底离开深航后，主要从事广东省辽宁商会工作，并在2009年开始举报李泽源。

　　上述深航内部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09年，李泽源在回忆自己和赵祥的矛盾时说，“我这几年犯了感情和认识上的错误，用错了一个人，以为是老同志老朋友就没有了原则，让深航遭受巨大损失。”

　　和赵祥分道扬镳后，李泽源加大了对深航的控制。在公司内部，号召员工监督上级，可以直接向他汇报，宣称“谁袒护谁，就收拾谁，就跟他翻脸”。他请来自己的老战友、原军事法院的一位院长来审计监察部工作，并只对李泽源负责，他甚至曾打算请一个深圳公安局的老领导来帮忙监察公司。对于审计监察部的支持，他的批示是：要不遗余力，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就在李泽源跟赵祥的关系走向破裂时，李泽源和李昆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这种裂痕让深航开始偏离当初的航线。

深航窝案概况。 (图片来源：CFP)

　　深航的政府生意

　　在收购深航股份的时候，为了让借债人相信深航的发展前景，李泽源把李昆的牌子树立起来，宣称李昆会来做深航的总裁。

　　李昆，1960年生，云南昆明人。1978年至2005年在中国南方航空[微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南航)工作，离开前担任南航常务副总经理。2005年12月，李昆任深航副董事长、总裁，成为第一个砸掉“副厅级”铁饭碗到民营企业的民航人。

　　李昆和李泽源性格迥异。李泽源为人高调，经常以深航高级顾问的身份拜访各地政府部门，尤其喜欢去青海、甘肃等地，享受警车开道、学生手捧鲜花夹道欢迎的荣耀。上述深航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说，有一次，一个被李泽源批评了的深航员工自我检讨说：“这是高级顾问的禅宗的棒喝。”

　　李昆长得很像姜昆，但却不爱说话，为人十分低调，且善于处理媒体关系。他在2009年亲自为一个跑航空口记者写的《水晶球》一书作序。李昆还提出了“罗盘式管理理论”，曾被美国哈佛大学请去做过演讲。

　　在进入深航后，李昆制定了“369”规划——三年、六年、九年的目标。九年的目标是：飞机数量达到160架，跻身国际知名品牌航空公司之列。

　　到2008年，深航就达到了6年计划的飞机数量。但2008年正好赶上金融海啸，航空业首当其冲，纷纷亏损。深航下单引进的飞机都是在高价时购买，更是损失惨重。后来国航进入后对深航的审计结果显示，2009年度深航亏损8.64亿元。

　　之前李泽源很少插手经营事务，只做一些要求深航飞机提供辣椒酱之类的“闲”活，并拜访一些地方政府。经济危机爆发后，李泽源开始将李昆架空，任命刘剑平为常务副总裁。同时，压缩投资，利用深航品牌交换地方政府资源，打算发展房地产等非航空业务以过冬。

　　李泽源要求各分公司的负责人研究《亮剑》里的李云龙，“把部下分散到敌后去抢地盘”——中国政府派发的四万亿元经济刺激蛋糕。当时担任深航监事的徐海伟在内部更是直截了当地表示，“每个分公司的老总都是诸侯，只要把政府官员、企业一把手搞定，客户就来了”。

　　2009年6月，深圳航空和河南省政府签署协议，不惜跟国外投资方闹翻，将鲲鹏航空基地和公司总部从西安搬至郑州。李泽源号召其他分公司学习河南的做法，还要求分公司每次要回来钱，必须马上划回总部，自己有什么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

　　除了争取政府资源，李泽源还积极拜访各地政府官员，通过在各地开设分公司以及相关航线，在各地拿地运作，发展房地产项目。

何籽 制图

　　重回国企身份

　　李泽源亲自操刀深航的扩张没多久，就因为赵祥的举报而被带走调查。

　　上述要求匿名的深航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2009年11月29日，李泽源被公安部办案人员从南昌带走，并查封了他在深航的办公室。

　　当晚，中国民用航空局局长李家祥和深航第二大股东中国国航的总裁蔡剑江抵达深圳，在与深圳市领导见面沟通后，前往深航召集经营班子开会，传达李泽源被调查的通知。深航总裁级负责人被要求一一表态。会议决定深航的各项日常工作交由总裁李昆全面负责，国航副总裁樊澄担任深航党委书记。

　　次日上午9点，李家祥召开深航全体干部大会，正式宣布李泽源因涉嫌经济犯罪被调查。当时，深航员工出差受到严格限制，干部离开深圳都要请示，一些员工被要求到北京配合公安部调查。

　　当年春运结束后，李昆被抓。“李昆在业界的口碑一直不错，他忙完春运后就被抓，让他自己和外界都很惊讶。”一位知情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新世纪》周刊的报道显示，2010年3月，汇润被广东粤财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下称粤财)申请破产，随即以破产管理人确认无钱参与深航增资之故，其所持深航股份从65%遭摊薄至24%，控股股东地位让与增持至51%股权的中国国航。同时，中国国航总裁蔡剑江兼任深航董事长。至此，深航再次变回国企身份。

　　国航的财报显示，吸纳深航之后，国航2011年和2012年全年的净利润连续两年下滑。其中，控股深航后的2011年，国航净利润同比下滑38.75%，为74.77亿元。2012年国航净利润再次同比下滑高达33.82%，净利润为49.48亿元。

　　广东省政法委主办的广东政法网披露的信息显示，2010年6月29日，汇润的第一次破产清算债权人会议召开，12家公司前来申报汇润的欠债。包括在汇润收购深航股权时候就参与其中的粤财、隆鑫控股、新华人寿和西部担保公司等公司。会议初步审定汇润欠12家债权人共计超过49亿元，其中深航以二十多亿元名列第一。这场会议公布了汇润的财务情况：资产仅余6亿元的汇润负债23亿元。

　　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工商资料发现，汇润在进入清算破产程序后，在2009年到2011年期间，因为债务问题，跟多个债权人发生了总共9起债务和股权官司。这之后，2012年1月16日，汇润公司被吊销营业执照。

　　对于深航案下一步的走向，据一位庭审旁听人士透露，法庭上控辩双方的争论焦点在于10.2亿元的资金转给汇润是企业间的拆借还是属于挪用性质。

　　检方指控称，深航2006年6-7月支付了10.2亿元资金给西北租赁公司，作为飞机租赁的定金。后来合同终止了，按理说西北租赁应该把定金退还给深航，但西北租赁此前已把这笔钱给汇润公司了，汇润用这笔钱来还债。最后，几家协商，结果是，汇润把钱还给深航。争议的焦点即在这里，检方认为，这是汇润变相挪用深航的资金还债。而多名被告人在法庭上表示，这笔10.2亿元的使用是经过公司董事会决定的。

　　最后，深航案的被告人从10个人、5项罪名和二十多起事实，缩小到了今天的6名被告人、2项罪名与7起事实，未被起诉的四个犯罪嫌疑人包括三个深航的高管，以及李泽源的妻子。

　　被免予起诉的嫌疑人的犯罪行为多跟金钱有关。比如，检方发现，李泽源的妻子高艳在2007年-2009年间，明知李泽源非法从深航获得资金，仍将李泽源给的650万元用于个人购置房产及挥霍。深航案被告人被起诉的主要罪名也从最高可以判无期的合同诈骗罪，变成了最高可判10年的挪用资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