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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二
老帅出山:就像跳悬崖
对复出的老帅而言,最需要提防的黑洞是什么?
文 | 本刊记者 金错刀
1997年7月份的一天,身处泥沼之中的苹果公司邀请到了创始人乔布斯重掌苹果大权。在位于加州科帕蒂诺广场的董事会办公室,乔布斯出现了,他身着短裤,足登旅游鞋,蓄着才有几天长的胡须,一边慢条斯理地旋转着座椅,一边呵斥苹果的经理人,“是我们的产品有问题,那么产品有什么问题呢?”他扯着嗓子在办公室喊,“我们的产品令人极为失望,它们不再有任何吸引力了。”
而施振荣的重新出山,则是另外一种境况。2000年年底,宏面临外部环境恶化,内部管理矛盾重重的危局,专业化代工厂的崛起让宏的代工业务量下降得迅猛,宏的品牌经营和代工生产之间存在的矛盾也造成了很多管理问题。这一年,施振荣说,“在发生问题后,大家都要换脑袋,也就是观念要改的意思”。他说,“面临的是原来十倍大的挑战”,他后来将之比喻为“就像跳悬崖”——跳过了,就为企业开创新局;跳不过,就翻身落谷。
不管是乔布斯还是施振荣,重披战袍后的他们均成功跳过悬崖,无数“换脑袋”(施振荣语)、变革、调整、震荡,甚至无情的批评——乔布斯讽刺说“那些产品就算是人家送你一台,你也不会拿来用”等背后,只有一个词汇是共同的——“企业再造”(reengineering)。
简而言之,乔布斯成功地把苹果从一个单纯的PC制造商“再造”成为一个高端消费电子与服务商。施振荣则是把一家定位不清的电脑厂商“再造”成代工和品牌分家的泛宏集团,实施了组织的再造、运营模式的再造以及流程的再造。
但是,大多数再次跳过悬崖的老帅似乎没有像乔布斯、施振荣这样的好运气,他们老当益壮、勇气可嘉,却在巨大的黑暗面前跌落。对他们而言,悬崖下最需要提防的黑洞是什么?
Gateway的创始人特德·韦特(Ted Waitt)就不太走运。2001年初,Gateway股价已跌去75%,韦特被迫复出。韦特的难题是,如何再造Gateway的商业模式,Gateway早期的模式是“PC业的苹果公司”,后来当PC变成一种日用消费品时,Gateway开始进入长期而缓慢的下滑。韦特一直在谋求变革,不停地寻求各种业务模式,但是后果却越来越严重,以至于《财富》评点韦特说“度过了混乱的三年”。
韦特的遭遇也是老帅复出的最大黑洞——创始人不能成功颠覆自我。企业再造大师级人物迈克尔·哈默、詹姆斯·钱皮就直言警告,“再造之所以会失败,追根究底,其根源大多在于领导的失败。如果没有坚强、执着、有进取心和有见识的领导,也不会有人能够说服受到再造影响的人。”
再看看迈克尔·戴尔复出遭遇的难题,除了商业模式上的问题,戴尔公司的更大麻烦是灵魂层面的,迈克尔·戴尔亲手建立的企业文化:密切关注每一美分的经营成本——并将之转化为至少25美分的经营收入,现在成为了创新和速度的障碍。以至于迈克尔·戴尔复出后发出的一个信号“直销模式是一种创新模式,但不是宗教”(以前直销模式一直被戴尔内部奉为宗教),竟然导致群心振奋。但是,迈克尔·戴尔在这方面的努力似乎见效甚微,他显然没有找到新的宗教。
霍华德·舒尔茨(星巴克董事长)复出后遇到的最大问题和迈克尔·戴尔类似,甚至更加严重——失去灵魂的星巴克。急速的扩张、华尔街的压力、跨国文化的冲突,让过去愉快的吧台师傅,现在累坏了,甚至让他们觉得自己像是在麦当劳工作,不再有以前的特殊感。为了改造星巴克的灵魂,舒尔茨进行了一系列的高管调整,以及文化变革,现在,他正在跳悬崖的节骨眼上。
戴尔和舒尔茨遭遇的是同一个难题——重塑公司的灵魂。和商业模式这种硬变革不同,这种基于文化的软变革更为艰难、更不确定、更加缠绕,更考验领导者的智慧。
现在,终于轮到杨致远出场了。作为老帅复出排行榜的热门人物,杨致远的复出经历只能用一个词汇来形容——悲壮。所有人都看到了雅虎的问题,甚至是它变革的方向,但是,一切正如一位分析师的尖刻预测:“投资者将会失望,因为杨致远不会带来太大变化。”
杨致远遭遇的是另外一个黑洞——创始人不足以推动变革。领导者不仅需要有变革的战略,更要有强悍而坚决的执行力。
看看这个悲壮的老帅复出排行榜的其他人物,史蒂芬·卢克佐(希捷,2009年1月复出),柯克·柯克里安(米高梅,1986年、1996年两度复出),肯尼思·雷(安然,2001年复出),大卫·杜菲尔德(仁科,2004年复出)。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在“跳悬崖”过程中遇到这几大黑洞,跨越乏力。
不管如何,这些创业老帅们冒着第二次挂帅而损害他们英名的危险,他们的勇气值得尊敬,对这些商业人物而言,历史的天平在见好就收和激流勇进之间起落。
“输不丢人,怕才丢人”。勇闯不可知的未来,恰恰是企业家精神的真正核心,维系着他们的信仰、价值观。
现在,这个艰难时势,已经有人疑问:
“比尔·盖茨何时会重出江湖?”
独家连线
施振荣:海外征战首推互信力
联想面对挑战,藉由组织变革有利其重建内外部信心,且对未来企业的转型,也可有效进行沟通。
企业的政策系由董事会来敲定,并由执行长予以落实,当面临竞争激烈的客观环境时,如果内部的默契不足,则企业政策要落实执行就会有困难。“柳传志-杨元庆”组合跟“杨元庆-阿梅里奥”相比,前者的优势在于其共识与互信基础深厚,有利策略的落实执行。
中国企业国际化需要借助国际人才,但由华人主导的企业,需与这些外来的人才形成互信基础,并对企业策略有共识,对公司有信心,惟互信基础需要长时间的培养,且面对文化背景的差异,则挑战更大,加上面对企业规模太大或环境竞争太激烈时,则更不利互信基础的建立及共识的形成。
这是一个学习成长的过程,相信过程中学到的很多教训,将是未来企业国际化很重要的经验。面对全球化的客观环境,国际化是必要的,拟定未来国际化的策略应从长计议,且要继续努力,为国内培养更多国际化人才。
(施振荣为智融集团董事长、宏集团前董事长。2000年由于宏电脑经营情况恶化,本来已经逐渐退出经营舞台的施振荣于当年年底复出,宣布第三次再造宏)
独家连线
李耀:优雅地下台是创始人梦想
其实任何企业都一样,都会经历困难时期。但是,中国企业跟国外有一些不同,外企是完全职业经理人导向的一个经营模式,当CEO退场的时候,大概留在企业的无形遗产会很少。在中国,创始人,或者是早期打天下成功的标杆角色,他退场以后,我想很多人都指望他又担任这种困难时代的救星,关于未来发展都会请教他的意见。
所以,对新的经营者来讲,很难做到完全放手。但我觉得还是要多一点放手空间,让新一代的领导人必须亲自去体会。怎么样帮新一代领导人调整心理、生理状态和整个环境的协调性,这个是很难的,要经历一个很大的阶段。
(施振荣在宏面临困难时曾经复出,这个事情对你是否有一些触动?)有一些了,但是不是很直接的。我们也知道,这个过程里面,新领导人要能够挺得住,整个企业或整个团队能够挺得住。我要教我们新的一代的领导人去积累经验或者接受知识,其实也不能企望太高了。但是我相信,我们现在的手法、经验、广度,整体的这种系统性都比过去施先生在的时候应该都要好。
越是国际化,越是有各色各样的风险,总体经济的风险,各地文化挑战的风险,各地的人和诚信度的风险、法律风险等。尤其是现在碰到这种整体经济的风险,总觉得我们能够做的事情是很渺小的,蛮无能为力的,再怎么努力好像能改变的状况也很有限。可是话说回来,这个时候你能够做的、能够影响的还是内部的资源调整,这个是应该多花点心思的。
我们在讨论后金融海啸时代的管理模式以及组织能力,这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先求实、先求精,再求大。求实、求精的关键还是来自于团队。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磨洗,然后有众多不同方向的人才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团队,这个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在中外高管的协调、管理上,一定要有能够了解多元文化的经营人才在中间,这样才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中外高管最大的差异是对很多事件认知的不同,通常东方人都求快,反应都比较快,也愿意变化得快,可是外籍高管都比较喜欢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走。不可避免会有一些矛盾,所以有时候这边需要一些容忍。
对海外主管来讲,我能够带给他们最大的价值应该就是关切、信任,还有我们对一些不变原则的坚持。
我希望经过这一波危机以后,新一届的领导人有很好的历练,让他们能够体验到在这么一个严重的经济危机、严重的大环境的挑战下,老一辈经营者、领导人的思考、经验。这是一个很大的学习机会,事后,他们会有更强的能力。
我坦白地说,所有创始人心中梦想的最好结局就是:能够优雅地下台,然后又有不断的掌声。
(李耀为明基友达董事长,本刊记者金错刀根据采访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