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500元，黄牛盯上博物馆免费门票

来源：36氪

近年来，博物馆热居高不下，一票难求。黄牛们有人每月获利甚至超过了30万元。什么时候，游客才能不再为抢票发愁，愉快地逛个博物馆？

文｜窦蔻

编辑｜费明举

来源｜财经天下WEEKLY（ID:gh_bc4e622400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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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马上就要结束，但人们奔赴博物馆参观文物的热情，却停不下来。

今年以来，博物馆成为旅游达人、亲子游、研学游的首选之地，吸引了大量游客参观。然而，不少人却发现，原本计划好的博物馆参观，却在票务预约系统中卡了壳。即使是掐着点买票，还是会遇到“门票秒光”“名额已满”。

没错，这是因为你遇到“黄牛”了！在一系列技术手段的加持下，原本面向所有游客开放预约的参观门票，被“黄牛”们大量套取和囤积，最终将免费的门票炒成了高价票，让充裕的门票变得一票难求。

携程数据显示，截至今年7月，平台上预订国内暑期博物馆门票的人次同比去年实现两位数增长，博物馆门票预订量超过主题乐园，在所有景区类型中排第一位。

原本，逛博物馆应该是一种“物美价廉”的体验。博物馆内文化氛围浓郁，在室内又不受天气影响，无论是年轻人还是带熊孩子的宝爸、宝妈都很难不爱。可在“黄牛”猖獗囤票之下，想要来一番理想中的观展体验，变得不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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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游火了！

刚刚过去的8个月里，文旅达人王璐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诗与远方”的机会。一有闲暇时间，他总会穿梭到另一个城市，尽兴体验一把旅途的快乐。而每个城市的博物馆，往往是他参观城市的首选之地。

“走入一座城市的博物馆，就是走进了城市的历史，你和这个城市的距离感就一下子拉近了。”博物馆的世界对王璐有着巨大吸引力。在他看来，博物馆的体验更高于书本，王璐特意给自己规划了七个城市、二十多个博物馆的旅程。

然而，在今年的文博旅游热潮下，想要顺心顺意地体验一趟完美的博物馆之旅，变得不再容易。由于难以预约成功，王璐今年的博物馆门票，没有一张是靠自己抢到的。

全国众多博物馆中，陕西历史博物馆是每一个文博爱好者的必到打卡之地，里面收藏着170万余件文物，令看展的人目不暇接。秦汉历史早已烂熟于心的王璐，将其视为最期待的一次博物馆体验。

作为一名资深的历史文化爱好者，真正踏上博物馆旅途之前，王璐一连看完了153个主播的视频介绍，花了三周时间了解各个博物馆景区的定价机制，制定了一份长达43页的攻略。万事俱备之后，王璐终于决定开启寻觅之路。

但他没想到的是，开抢门票的第一步就犯了难。出于文物保护、秩序维持、参观安全等考虑，近两年以来，几乎所有的文博场馆都陆续从随时参观变为实名预约，设置了单日游客人数限制，分时段预约参观。

这种机制下， 只要日均游客接待数量达到上限，就无法预约，而王璐想抢的陕西历史博物馆门票也早已“秒光”。当王璐打开某平台App时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抢不到的门票，早已被包装成了“电子导览+门票预约”等套票，在各大电商平台售卖。

一番操作下来，王璐发现他要参观的博物馆，几乎都只得通过第三方平台渠道，原本免费的门票最终都得以单价30元到上百元左右的价格买到。不过，虽说门票价格超过了他此前的预设，但这趟充实的博物馆之旅，让王璐觉得总算不虚此行。

近两年来，各地博物馆开始想方设法推陈出新，在展览上变得特别卷。“博物馆很多展品，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说教味很重的，许多会根据主题开设临展，这些展览的趣味性和互动性都更强，也能和当下产生对话。”王璐表示。

而在游玩方式上，一些博物馆也推出了新的套路。王璐在游览过程中便发现，他游览过的博物馆普遍都在推出一个新的游玩项目——盖章，“主要用来吸引小朋友，到了景点后盖一个章，能让他们有一个回忆性的东西，以便让更多人参与进来。”

种种“利好”下，越来越多年轻人爱上了逛博物馆的“看展式社交”，他们甚至把参观博物馆看作一次“穿越到XX的探险之旅”。而热爱扎堆博物馆的不光是年轻人，暑期研学和夏令营的学生们也尤其热衷“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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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博物馆也成了中小学生新的研学优选之地。作为一名中学生的家长，陈静发现，今年高考和去年高考，都涉及陕西历史博物馆里面的某一个文物。

“因为有个高考引导嘛，我们这些家长也愿意领着孩子来。”陈静说道。博物馆的火热风潮下，今年不少学校主动与博物馆对接，开展相关课程和活动，到博物馆看展览、做志愿等，成为丰富“作业” 的新安排。

赶在暑假期间，陈静打算给孩子密集安排几趟博物馆之旅，但在几番努力后，她还是没能靠自己抢票成功，“我每天给自己订了N个闹钟，信心满满，然而最终全部以失败告终”。

以陕西历史博物馆为例，“首先，抢票预约是借助美团小程序抢票。其次，部分博物馆是提前几天抢票，有时候能抢到回流票，但陕西历史博物馆是同一天多次放票”。最终，陈静在一连几天的卡点抢票失败后，还是不得不转而寻求黄牛的渠道。

博物馆抢票难的现象，并不是个例。社交平台上“博物馆”相关的帖子里，十个有九个都在抱怨抢票。有网友吐槽抢票平台太不好用，每次卡点进入预约界面都显示“操作频繁”，临门一脚的时候，甚至还要做好多遍滑拼图的验证题。

而在各个电商平台，各种“代预约服务”比比皆是。搜索“陕西历史博物馆门票预约”可以看到，有多家店铺出售“代约服务”，“每个人都能去”“一票通”“随到随讲”这样的提示词，价格则从9.9元至500元不等。

博物馆显而易见地热起来了，想去参观的人数变得越来越多，然而，想再免费订到博物馆的门票，却变得越来越难了。那么，为什么博物馆抢票这么难？“黄牛”又是如何加价倒卖门票的？

免费门票被炒到500元

你看中的免费博物馆门票，在黄牛眼里已经变成了一门生意。这一现象背后的关键，是黄牛们对门票资源的熟练运用。他们并非简单地囤积票源，而是利用了专门开发的抢票软件。

赵鑫从事博物馆研学行业多年，2018年，他所在的博物馆研学机构，一度做到了市占率全北京第一。不过彼时的博物馆市场还偏小众，“没有那么多人愿意来博物馆，更没有人愿意花钱来博物馆听讲解”。

2018年之前，赵鑫已经开始在全国开设分公司了。但努力了一圈后他发现，只有北京是盈利的，其他公司则普遍亏损，“除了北京公司，我们没有任何一个城市的公司能够活得下去”。

直到2023年以后，博物馆的这股风终于吹起来了。而这一局面起变化的最初，还要追溯到博物馆门票制度的变化。赵鑫表示：“2020年之前，各地博物馆几乎都是没有预订系统的，拿着身份证过去，直接换票就可以了。”

后来，随着各地博物馆开始采用预约制，门票开始变得越来越紧张。到了2023年以后，抢票开始变得完全不可控。“几乎但凡有点名气的博物馆，门票一开抢都是秒没，没有黄牛根本抢不到。”赵鑫说道。

和普通游客需要挨个儿抢票不同，黄牛会专门开发一种抢票软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锁定成千上万的门票资源。这些外挂软件的效率惊人，仅需1秒钟，就可以将一批批门票收入囊中。

熟悉软件开发的从业人员陈亮透露，尽管抢票软件都会设置一定的技术门槛，但无论是哪种操作方式，都要比人工高效得多，成本和难度也并不算太高，“其实和演唱会抢票的套路都一样”。

“第一种可操作的方式，是用程序模拟人工购票流程。因为程序运行速度远比人类快，还能够实现定时定点持续操作；另一种方式是通过分析购票网站的接口，直接调用相应的API来实现购票。”陈亮说道。

这样一来，普通游客几乎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抢到票，对游客自然是极为不公的。那么，想要堵住预约机制的漏洞，提升软件的技术系统就成为重中之重。然而，了解博物馆的预约机制之后，赵鑫对这方面的优化也不抱太大希望。

《财经天下》查询各大博物馆小程序了解到，目前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小程序预约页面由美团提供，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地质博物馆等预约入口则是和携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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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也是因为携程和美团要打造大数据生态平台，它们将博物馆作为平台数据的一部分。”赵鑫表示。然而，因为外挂软件脚本本身属于技术性操作，如果没有资金支持的话，线上抢票端口就没有条件升级系统，也就达不到想要的防漏洞效果。

作为非营利性机构，博物馆本身兼具文化事业属性和旅游服务功能。“说白了，博物馆本身带有一定的公益性质，收入来源主要靠财务补贴，靠自身能拿出来的资金也终究有限。”赵鑫说道。

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取门票后，想要游览的游客们只得转向黄牛。许多远道而来的游客为了不虚此行，不得不选择高价购买“黄牛票”。最终，供不应求下，原本免费的门票被炒至上百元。

赵鑫透露，最出名的就是今年暑假的时候，陕西历史博物馆一张票曾经高达500元。“因为每天60万的访问量，你只能抢12000张票，相当于是2%的抢票概率，票价自然就水涨船高了。”

抢票市场的无奈，反过来又助长了黄牛的市场。《财经天下》了解到，除了代替散客预约门票，一些黄牛还会与旅游公司、在线票务平台等第三方形成默契配合。

赵鑫对《财经天下》表示，目前，由于门票需求量极大，多数博物馆都不再给旅行团队端口开设票池，团队想要约票，也只能亲自下场抢票。

这一趋势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赵鑫不得不把公司的业务线拉长，“我们现在不但要做课程、做讲解、做师资培训，还要兼顾旅游资源”。

黄牛们则借此机会，将原本免费的票加价出售，每张票的价格被炒至数百元不等。正是由于这种强烈的市场需求，黄牛们的生意愈发红火。据《央视新闻》报道，有人靠倒卖博物馆门票这一招，就能实现月入30万元的暴利。

门票倒卖被严打

博物馆的门票需求量极大，尤其是在旅游旺季，门票更是供不应求。对于“黄牛”倒卖门票的情况，游客们也怨言四起，不少人甚至提出，宁愿博物馆门票不再免费，也不愿黄牛抢到的票加价出售。

实际上，为了遏制这种现象，从去年暑期开始，多地博物馆就开始通过强化实名制身份查验、调整放票规则等举措，防止票源被挤占，并联合有关部门大力打击门票倒卖活动。

以北京为例，今年8月份，针对国家博物馆周边存在“黄牛”加价倒卖免费门票的情况，北京警方曾公告称，通过锁定倒票人员的异常手机号码，打掉了一批倒票“黄牛”，依法刑事拘留62人、行政处罚117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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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如此，多地博物馆也均发布声明，表示将从技术和管理机制上杜绝此类问题的发生，并配合有关部门严厉打击倒卖行为。比如，国家博物馆规定：同一账号一周内多次预约且未履约率超过50%，该账号（手机号）将被限制预约30天。

而随着放票规则的调整，一些平台也加大了对涉及“预约”“××博物院”等疑似与“黄牛”相关的关键字，加大监测屏蔽力度，并引导用户到官方预约平台。

《财经天下》在不少电商平台搜索黄牛字眼，相关内容都已经搜不到。而原本能在某社交平台上购买的国家博物馆门票，再次打开该社交平台搜索“国博门票”等关键词时，也已经搜不到相关产品。

能明显看到，黄牛被整治后，普通游客的抢票效率有了明显提升。多位于8月末预约参观国家博物馆的游客表示，靠自己掐点抢票的成功率明显变高了，“连续一周几个时间段刷新预约，好几次刷新都能看到余票了”。

然而，由于热门博物馆的门票供不应求，黄牛抢票的现象虽然得到了一定遏制，但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紧缺的局面。关键的问题在于供需矛盾仍然没有缓解。“人多票少，黄牛就会不断涌来。”赵鑫表示。

以国家博物馆为例，根据规定，国家博物馆每日观众预约参观人数为2.6万人，且观众需要分三个时段入馆，尽量削峰填谷，但据媒体测算，国家博物馆暑期每天有近160万人预约2.6万张门票，放票量远不能满足游客们的需求，供需矛盾巨大。

利益驱动下，除了高科技手段之外，有些黄牛甚至使用了朴实的人海战术囤积门票，以避开官方的技术识别手段。赵鑫透露：“现在有很多黄牛专门找一些做兼职的人拉微信群，每天给他们规定多少名单。你们在这里抢，谁抢到之后我给你钱。这些甚至不需要软件开发，全都是人工干的事儿，目前也没有办法完全防止。”

从小众到顶流，博物馆终于成了旅游行业中打头阵的热门场所。但目前来看，拦截黄牛是一场望不到终点的角逐，整治黄牛的动作也需要持续进行。相信伴随着一系列有力的治理，那些渴望走进博物馆体验的游客，总会有不再为抢票发愁的那一天。

（文中赵鑫、王璐、陈静、陈亮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