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导读:在这个充满悖论的金融江湖里,基层理顾们用青春和信誉编织的财富梦想,终究成了时代巨轮下的牺牲品。而他们的故事,或许正是中国信托业转型阵痛中最真实的注脚。
本文是小说,根据真实故事改编,部分情节为虚构。
2023年8月15日,XX大厦的电梯间里,吴延正低头看着手机里闪烁的37条未读消息。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是一声怒吼:“姓陈的,我们的钱是不是被你们公司卷走了?”
吴延猛地转过身,只见客户王女士涨红着脸,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个月在客户答谢会上,王女士笑着递给他孙女满月喜糖的画面。
“王阿姨,您先别激动……” 吴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伸手想拉王女士到旁边的休息区,却被对方甩开。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感受到空调出风口的热风正灼烤着后颈,西装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要是实话实说公司暴雷了,她会不会更崩溃?可撒谎又算什么呢?”
电梯停在18层,吴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举着"还我血汗钱" 横幅的人群,手心里的汗渍在工牌上晕开一片水痕,玻璃幕墙倒映着40度的高温。这个月,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被投资者围堵,听着对方嘶吼 "你们公司都是骗子"。
停兑引发的危机
吴延入司五年,税前提成从未超过年化0.3%。"扣完个税后,到手的钱连客户收益的零头都不够。" 他指着系统里2021年的业绩表,某笔千万的打款佣金仅1.2 万元,"去年卖了 3个亿产品,到手收入还不如互联网大厂的普通员工。"
2017年入职时,吴延接受了公司培训。在合规课上,讲师反复强调:“我们销售的是正规持牌金融产品,信托财产具有独立性。”说着,讲师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盾牌的图案,“这就是法律赋予的保护。”
“盾牌能挡住客户的怒火,却挡不住良心的拷问。”吴延在笔记本上画下盾牌图案,笔尖在“独立性”三个字上反复晕染。
当他第一次听到有自媒体说公司的信托产品是资金池,有的还和二股东的定融产品混在一起,心跳漏了一拍。他去询问团队长,得到的回答是:“这和你没关系,产品卖出去你才有提成。”
“每次说‘低风险’的时候,舌尖都泛苦味。”吴延反复练习话术,发现自己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他把“结构化设计”“风险稀释”“分散投资”等这些术语写在便签上,贴在办公桌前,以便时刻提醒自己记住这些,在需要时可以信手拈来。
2023年8月8日,当吴延得知公司组合管理类产品停兑的消息时,他正在和客户李女士通电话。李女士是他的老客户,已经在他这里购买了500 万元的信托产品。
“李姐,您放心,公司正在积极处理,是受外面代销影响的,我们直营的产品很快就会有解决方案,会开放兑付的,不用担心。”
吴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手指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解决方案?连停兑公告都发了,短时间内真能解决?”
他盯着窗外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当天下午的紧急会议上,部门总反复强调:"当下理顾任务是安抚客户,不要搞出过激行为,任何关于兑付的问题,都统一答复 ' 公司正在积极处理,以公告为准'。"
接下来的几天里,吴延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客户们纷纷打来电话,质问他公司是不是违法违规挪用资金、什么时候恢复正常兑付。有一位已经到期的客户甚至直接来到了公司,在大厅里大声嚷嚷:“你们公司是骗子,把我的钱还给我!”
“张总,您先喝杯茶消消气,我马上帮您查进展。”
吴延强挤出笑容,将茶杯递到客户面前,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茶水溅在了玻璃茶几上。他赶紧掏出手帕擦拭,余光瞥见客户正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想起对方去年豪爽打款1000万时的场景。
“我也是看到停兑公告才知道的,公司什么都不对我们讲。”他在心里苦笑,嘴上却重复着:“请相信公司的兑付能力,我们是央企信托。”
是帮凶?是弃子?
直到2023年9月15日晚间,公司终于发布公告:被接管了。
吴延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公告,"委托管理服务协议" 的字样像一把钝刀,在他视网膜上反复切割。吴延的微信弹出上百条未读消息。客户群里、公司群里到处有人转发了公告截图,"JX信托?ZX信托?" 李女士连发六个问号,每条消息后面都跟着一个滴血的炸弹表情。他看到客户群里有人发起众筹请律师,接龙的人越来越多。
从那以后,吴延的生活彻底陷入了混乱。每天都会有客户打电话询问接管后的最新进展、什么时候出公告。客户还经常给吴延转发自媒体制造焦虑的文章,让吴延分析解读。吴延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不知道;吴延无颜面对,因为他有愧疚感。吴延知道的消息,可能还没有客户多。
客户在吴延这得不到有用的消息,渐渐地失去耐心,态度变得不客气,甚至出现不文明的语言,有的客户心情不好甚至半夜打电话过来发泄。
某日零点十七分,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吴延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
"吴延你个王八蛋!" 男人的嘶吼声震得耳膜生疼,"我跟亲戚合买的,亲戚待我家两天了,你把钱还给我!"
吴延缩进被子,眼泪无声地滑落,"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
"理解个屁!"对方咆哮着,"你们公司装聋作哑,就知道让你这种狗腿子安抚客户!"
吴延的喉咙像塞着浸满盐水的棉花,"我…… 我会尽力帮您跟进……"
"尽力?我呸!我不管你们公司的事,当初是你让我买的,我就盯着你",电话那头传来酒瓶砸在地上的脆响,"明天不还钱,我就去你家泼油漆!"
嘟嘟的忙音在房间里回荡。吴延盯着手机屏幕的反光,泪水混着鼻涕流进嘴角,咸涩中带着一丝铁锈味。
客户后面也没去吴延家泼油漆,客户知道,吴延也只是小喽喽而已。
有时候,吴延心想"知道越多,负罪感越重,还不如当个鸵鸟!"有的同事确实这样自我麻痹的,一直认为公司只是暂停兑付,又不是不兑付,等定融的事结束,公司就能全额兑付或大部分兑付。只要JG部门没公开处罚,公司就没有违法违规。
这样的自欺欺人,吴延自己都不信,更别说客户。
“客户说我是帮凶,交詈聚唾;公司拿我当弃子,视如敝屣。”这就是吴延最近1年多的真实境况。
裁员与新生的抉择
2025年1月10日,吴延收到了公司的裁员通知,他可以领取N的补偿金后离开。通知里没讲为什么裁员,也没讲裁员名单是怎么来的,只是告诉他要裁你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公司大群99+消息炸屏,吴延没有点开,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上已经褪色的"合规至上" 贴纸,工位隔板上还贴着去年业绩竞赛的奖状,"销售精英" 的烫金字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到底是销售精英,还是高级骗子?精英,不过是公司用来诱捕客户的诱饵。"
吴延被拉进一个“明天会更好

有位理顾在群里说“我可能也要和大家告别了,刚刚一个人悄悄的哭了一会儿”,真让人心碎。“悄悄的哭了一会儿”的,何止他一个人。
3月的某天上午,吴延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桌上摆放着早已准备好的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这是他最后一次以XX信托员工的身份待在这里。
看着会议上墙上挂的“诚实守信”“勤勉尽责”的金色标语,他想起了很多往事,他想起了几年前入职培训时讲师说信托是 "阳光下的财富管理",想起了年会上董事长牛羊说的公司如何“忠实履行受托责任”,想起了主管和产品推介材料中经常说的“央企背景、头部信托”……
吴延自嘲地笑出了声,笑声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回荡。"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这个行业吗?"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如同他摇摆不定的人生。
吴延无言,最终还是签字了。
站在公司楼下,吴延深吸一口气。"再见了,XX信托" ,吴延毅然决然地迈开脚步向着前方走去。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充满了谎言和欺骗的金融江湖,而在他的面前,是一条充满了未知和挑战的新生之路。
回到家,吴延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金融行业的招聘信息。他看到很多公司都要求有信托行业经验,但XX信托的经历却成了他的负担,很多公司不招有XX信托履历的员工。
这两年的经历,他逐渐明白了信托行业存在的问题,也对自己的过去有了更深刻的反思: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在帮助客户理财,现在才知道,我其实是在帮公司推销风险。"我希望未来能做一个真正的理财师,为客户提供真实、可靠的投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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