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被美国控制的比特币，真能帮俄罗斯实现支付自由？

　　随着比特币在特朗普胜选后一路飙升突破10万美元关口，俄罗斯总统普京的表态引发了市场的高度关注。

　　12月5日，普京在一次会议上表示：“一个合理的问题是：如果外汇储备如此容易损失，为什么还要积累呢？”

　　普京的讲话凸显了自2022年俄乌冲突对于俄罗斯储备资产的影响，俄乌冲突以来，美国和其盟友已经累计冻结了俄罗斯价值3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早在2021年，俄罗斯已经将美元外汇储备清零，而在俄乌冲突后，俄罗斯依然没有能够逃过被西方制裁和冻结资产的下场，也使得普京开始对外汇储备的必要性进行质疑，并暗示比特币或许是俄罗斯更好的选择。

　　普京表示，没收其储备不利于美元的声誉以及美元作为央行首要储备资产的地位，并表示各国已经转向加密货币作为替代方案。

　　普京补充表示：“例如，比特币。谁能禁止呢？没有人。”

　　就在普京这番表态的1个多月前，七国集团无视了俄罗斯的抗议，开启讨论如何利用俄罗斯储备资金支持乌克兰的策略。10月，英国利用冻结的俄罗斯资产产生的利润向乌克兰提供了30亿美元的贷款。

　　那么高调转向比特币等数字资产的俄罗斯，是否能够通过比特币来扭转被美国金融制裁的局面呢？

　　数字货币监管大转弯

　　在2017年之前，俄罗斯政府和中央银行均对加密货币持非常谨慎的态度。加密货币被认为具有极高的风险，官方担心其被用于非法活动如洗钱和恐怖融资。2014年起，俄罗斯央行便多次警告公众不要投资比特币等加密货币，并公开表示比特币等数字货币价格波动大，存在较高的金融风险。

　　俄罗斯不仅对于外部数字货币抱有警惕态度，对于央行发行数字货币也并不感冒。2017年12月的一场关于数字货币的立法会议上，俄罗斯财政部副部长和俄罗斯中央银行第一副行长都表示，俄罗斯没有必要发行自己的加密货币。

　　到了2019年，随着西方制裁力度持续加码，官方对于数字货币的态度有所松动并开始探索如何有效监管加密货币。

　　不过这个时候，俄罗斯财政部和央行依然存在分歧，财政部考虑到合法化挖矿收入可以作为俄罗斯的税收来源，主张较为宽松的监管，而央行则依然倾向于严格控制甚至禁止私人加密货币。

　　2020年，俄罗斯通过了《数字金融资产法》，这部法律承认加密货币为财产，但禁止其用于支付商品和服务。尽管央行做出了一部分妥协，但是依然体现出了俄罗斯各部门对于数字货币的不同态度。

　　实际上，就在俄乌冲突爆发前的2021年底，俄罗斯央行还在提议全面禁止俄罗斯企业和个人开展任何与数字货币有关的业务。

　　而随着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俄罗斯大幅提升了对于数字货币的重视，俄罗斯总统普京首次对数字货币进行了表态，强调了俄罗斯在挖矿和交易方面的竞争优势，并亲自呼吁央行和财政部双方就数字货币在俄罗斯的发展达成一致。这也直接让俄罗斯数字货币领域发展步入了快车道。

　　普京在此时喊话的背景显然并不是单纯的为俄罗斯税收开源背书，而是对俄罗斯尝试用数字货币绕开制裁的投石问路。

　　在俄乌冲突后，俄罗斯金融机构几乎全部被踢出了全球银行结算体系SWIFT，尽管俄罗斯搭建了自己的SPFS支付系统，但是考虑到美国的长臂管辖，诸多俄罗斯贸易合作伙伴受制于美国长臂制裁，俄罗斯依然需要另辟蹊径寻找国际支付的新渠道。

　　2023年12月，拜登表示将把参与俄罗斯战略物资采购的第三国银行列入经济制裁对象后，中国，土耳其和中亚国家等和俄罗斯相对友好的国家对俄贸易业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影响。

　　俄罗斯《生意人报》报道称，2024年俄罗斯企业的人民币支付已经大幅减少，中国进口矿产等资源相关的对俄支付也出现停滞，俄罗斯相关企业面临现金短缺。

　　随着拜登政府的制裁持续加码，俄罗斯对于数字货币支付的探索也愈发加快了研究步伐和制度立法过程。

　　2024年7月30日，俄罗斯国家杜马在第二和第三次审议中通过了一项法律，允许从2024年9月1日起，在跨境交易和交易所交易中使用数字货币，作为实验性法律制度（ЭПР）的一部分。法案中不仅提到了俄罗斯官方的央行数字货币（CBDC），主流数字货币以太坊（ETH）和稳定币（如USDT）均被提及，标志着俄罗斯对加密货币态度的重大转变。

　　根据最新的法案，俄罗斯央行将能够从今年9月1日起进行三个实验：使用加密货币进行外贸结算、进行加密货币交易所交易，以及基于国家支付系统创建数字货币操作电子平台。

　　俄罗斯央行副行长阿列克谢·古兹诺夫（Alexei Guznov）近期就对数字货币支付前景表达了积极看法，他表示，包括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在内的金砖国家集团可能是加密货币相互支付最有前途的地方。

　　可以看到，俄罗斯对于比特币态度的转变和其受到国际地缘政治影响有着直接的联系，而普京近期力挺比特币的讲话显然是一种政治表态。

　　俄罗斯币从哪来？

　　既然俄罗斯试图通过比特币等数字货币打通贸易和支付渠道，俄罗斯目前持有数字货币的数量是多少呢？

　　相比中美政府因各种原因持有大量数字货币，目前并没有太多信息显示俄罗斯官方持有了比特币、以太坊、稳定币等各类数字货币。

　　根据俄罗斯央行最新的数据显示，2024年第三季度，“俄罗斯人加密货币钱包持仓估计余额”（在交易所）与3月份相比下降了16%，俄罗斯人在这些钱包中持有约61亿美元，其中69%是比特币，其余代币是以太坊（21%）和稳定币（10%），相比数字货币整体3.8万亿的市值和比特币近2万亿的市值可谓是微乎其微。而且其绝大部分均为俄罗斯个人或企业持有而非俄罗斯官方持有，俄罗斯目前官方的数字货币持有量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考虑到俄罗斯在今年下半年才正式将比特币合法化，俄罗斯官方对于数字货币储备不足也合情合理。

　　因此，考虑到俄罗斯对外贸易的体量，如果想要利用数字货币进行国际贸易，俄罗斯需要解决一个核心问题——币从哪来？一个潜在的答案是，找在俄罗斯本土挖矿的企业买。从生产角度，俄罗斯目前已经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挖矿大国。

　　数据显示，2023年俄罗斯的挖矿算力占据全球比特币算力的13%，成为全球第二大加密货币挖矿国家，开采了价值35亿美元的比特币，仅次于美国95亿美元的比特币挖矿份额。

　　除了俄罗斯低廉的挖矿电价，随着俄罗斯正式将挖矿合法化，国际资本有望被进一步吸引前往俄罗斯挖矿。

　　俄罗斯政府立法活动委员会于2024年11月11日推进了一项加密货币税收法案，将数字货币在俄罗斯彻底合法化，从2024年起，个人交易者和矿工年收入超过240万卢布将按13%至22%的累进税率征税，企业税率将在2025年提高至25%。

　　据工业挖矿协会估计，这些税收措施每年可为俄罗斯财政预算带来500亿卢布（约5.21亿美元）的收入。《莫斯科时报》则估计每年俄罗斯能从加密货币行业收取2000亿卢布（20.85亿美元）。

　　目前俄罗斯并不限制境内挖矿产生的数字货币去向，对于数字货币的征税仅限于挖矿和出售两个环节，征税的货币也是以卢布而非数字货币本身征收。但是考虑到俄罗斯对于数字货币的需求未来可能上升，不排除俄罗斯官方会向俄罗斯挖矿的企业收购数字货币。

　　而除了使用比特币等主流数字货币，俄罗斯目前也在进行稳定币支付的搭建工作，并在国内进行数字卢布的尝试。

　　针对最新通过的数字货币法案，俄罗斯央行行长纳比乌琳娜 （Elvira Nabiullina） 表示，新法律将授权选定的公司促进国际支付。俄罗斯公司、交易所和加密实体将有资格向央行申请成为该法律所称的“实验性”制度的一部分。首批加密货币海外交易将于今年年底前完成。央行计划安装新的跨境加密支付实验性基础设施。不过这一未来基础设施的细节尚未公布。

　　更大难题：交易所仍被美国控制

　　俄罗斯想要利用数字货币取代传统储备，更大的挑战则是在监管领域，而美国依然是难以绕开的一个关键问题。

　　对于比特币，即将上任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在2019年还曾表态：“我不喜欢比特币或其他加密货币。它们不是货币。这些东西的价值虚无缥缈，极不稳定。不受监管的加密货币助长非法活动滋生，比如毒品交易或其他犯罪活动。”

　　而在今年大选竞选活动上，特朗普对于比特币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表示“我正在制订计划，确保美国成为全球的加密货币之都，和世界的比特币超级大国。”

　　这从侧面显示，持有或从事比特币和加密货币交易的机构正在美国政治中发挥重要作用。

　　在美国，成员由大型加密货币行业机构组成的政治行动委员会已旗帜鲜明地出资，帮助支持加密货币的候选人竞选国会议员。而加密货币机构和美国政界的勾兑也使得他们的利益变得更加一致，这也直接导致这部分机构对俄罗斯的态度将和美国的制裁保持一致。

　　2022年4月，美国财政部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宣布制裁当时俄罗斯最大的数字货币挖矿企业BitRiver并持续至今。

　　除了美国官方层面，看似脱离美国监管的数字货币交易所也因为各种原因执行了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

　　在本次俄乌冲突中，包括币安，FTX，Coinbase等世界主流数字货币交易所均根据美国制裁的要求，屏蔽了俄罗斯相关人员和实体的交易账户和地址，加拿大，欧盟，英国，日本，韩国等国则分别限制和禁止了俄罗斯公民及俄罗斯IP进行数字货币账户活动和交易行为。

　　也就是说，即便美国无法干预俄罗斯和其他国家点对点的进行数字货币贸易，但是如果数字货币最终需要变成法币或者稳定币，考虑到交易体量，交易方依然很难绕开交易所和稳定币这两个通道，这也为美国定点制裁俄罗斯提供了新的机会。

　　目前的主流稳定币发行商，USDT的发行商Tether是一家美国加州公司，而USDC的发行商Circle更是坐落于美国纽约世贸中心，均受到美国政府监管，且存在合作关系。

　　2023年12月，Tether公司就曾公开表示，其配合美国OFAC主动冻结了涉嫌美国制裁名单的41个数字账户资金，并强调这个自愿性冻结代表其与美国政府进一步合作的意愿。

　　因此俄罗斯即便能够筹集足够的数字货币且找到了愿意交易的对象，美国依然有机会利用稳定币和交易所渠道进行长臂管辖来冻结俄罗斯的数字资产，这也为俄罗斯使用数字货币规避制裁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

　　而即便不走交易所和使用稳定币，单纯使用一手比特币交钱、一手交货的办法进行对外贸易，由于区块链本身不可篡改和可定位性的特点，美国可以通过锁定交易对手进行制裁的方式来限制俄罗斯的数字货币交易。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绕开了美国的制裁，目前比特币在实体交易，尤其是大宗交易的领域依然没有太多的实践经历，目前俄罗斯寄予厚望的金砖国家中，中国依然官方禁止比特币的支付用途，而其他主要金砖国家伙伴——巴西、印度和南非——似乎也不急于将加密货币支付合法化，包括跨境交易。

　　也就是说，俄罗斯使用比特币的确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在短期内，无论是可行性还是可操作性，俄罗斯依然需要完成大量的基础建设和谈判准备，而数字货币自带的高波动性也并不完全和储备货币需要的稳定性匹配，俄罗斯未来会如何动作，依然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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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