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创意，就是死亡

　　■口述／创可贴8创始人兼创意独裁者 江森海

　　■采访整理／本刊记者叶文东

　　2006年，我住在南锣鼓巷。当时，这条街没什么店铺，整个北京也没什么有意思的文化衫。我花了不到4万块钱，在这条街开了个卖文化衫的店─创可贴8。后来，这个店把这个地方的商业环境完全改变了。

　　创意独裁者

　　我是一个喜欢idea的人，不是特别在乎钱，而是更在乎idea以及实现idea的过程。我的公司定位为创意公司，就是把创意“贴”到T恤上。开了这家店，当时我承受的压力是这条街没人来，没人知道创可贴8。所以，我就不停地想一些好玩的方式来营销，让更多的人来这条街，让更多的人知道创可贴8。最初，我花了300块钱做了一些招贴画，贴在出租车等很多地方，连公共厕所也去贴。我还找了一些比较有个性的邻居，送给他们T恤。他们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穿着创可贴8T恤。

　　我找到居委会的大妈们，因为我老去给她们免费教英语。我说你们有个秧歌队，能不能穿上创可贴8T恤，在我的店门口跳秧歌。她们答应了，每个人的衣服上有一个很大的字母，拼起来就是Plastered8。

　　一年后，我想在这条胡同里办个模特走秀。我在网上查了，从来没有人在北京的胡同里做过模特走秀。我就跟居委会和街道办事处协调，因为这条街有汽车经过。那时候这条街晚上很黑，我就给观众发手电筒。音乐响起来，模特从四合院里走出来，效果特别好。

　　举办活动之前，我精心挑选了10家媒体，我认为他们的报道可以帮我吸引固定的客户。我上网络查找那些时尚编辑的名字，浏览他们的博客，看他们使用哪些社交网站─那时还没有微博。了解每个时尚编辑喜欢什么，我给他们买礼物，预算每个人不超过150块钱，邀请他们观看我的胡同模特走秀。

　　有个男编辑，他在博客里写自己每天都吃披萨。我查找到他的很多资料，包括办公地址。我通过别人打听，知道他几点吃饭，就给他送了一个披萨。盒子打开后，披萨上的图案是我的脸。卡片上写着：“你好！我是江森海，我有个店叫创可贴8，我要举办北京胡同里的第一个走秀，希望你来参加。”那个披萨，我动用了创意，用肉馅拼成“8”的图案。他真的来了，参加我的胡同模特走秀活动。

　　我选的10家媒体，来了4个，他们报道了胡同走秀。其他媒体陆陆续续转载，也有很多。这是我做的第一个较大规模的营销活动，不管是创意还是宣传，都特别成功，吸引了很多顾客。

　　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2007年我策划了南锣鼓巷文化节。我写了一个规划，把idea告诉街道办事处。其实与街道办事处合作特别难，他们胆子很小。他们看了我idea，说不行，他们不想担责任。第一届南锣鼓巷文化节，被取消了三次。他们第三次突然取消，我已经提前通知了媒体，我像疯了一样去街道办事处发火。我对他们说：“咱们明年要举办北京奥运会，连个街道文化节都不敢做，还怎么办奥运会？！”有个领导比较勇敢，愣着看了我一会儿说：“老江，我们会做。”后来，我们真的做了，而且很多媒体报道。从那时起，南锣鼓巷发展得特别快。后来每年都举办文化节，但都是由街道办事处办，有点变味了，像个小庙会，有各种小吃和少数民族表演。说实话，我觉得不像南锣鼓巷了。我认为南锣鼓巷应该靠创意来发展。少数民族表演很精彩，但不适合南锣鼓巷。我对南锣鼓巷有责任感。希望做得更有意思。我给他们提各种idea。

　　对于创可贴8的营销，我都是用比较新颖的方式做，花很少的钱，但是有很大的影响。这是我最爱做的事情。做营销，从网上视频传播，到线下活动策划和执行，都是我自己想的。我们是创意公司，就要不停地做创意，不然就没有意思了，对手就会把我的公司吃掉。我大部分的时候都在想创意和营销。

　　因为所有的创意都是我一个人控制的，所以我就叫自己“创意独裁者”。我不会“为客户设计”。那些大品牌要“为客户设计”，找一大堆客户，问客户是否喜欢，客户喜欢，他们就做。我认为这和我们不是一条路。为什么创可贴8那么受关注，因为我的创意受欢迎。我就是创意独裁者，必须走我自己的路。要不然创可贴8就跟其他品牌一样了。我特别怕这样。我要勇敢，要坚持我的创意。

　　我的创意灵感就从生活里来。我在北京生活了20年。我的孩子们在这里出生、成长，妻子也是在这里认识的，我的事业也在这里。我爱北京，北京是我的家。我的阅读能力比较差，但学习能力非常强。我每天5点起床，6点到8点出去拍照片，这时光线最好。我经常去二手市场淘宝，喜欢收藏。这些爱好都激发了我的灵感。创可贴8的logo是一个门牌的形状。我不会画画，也不会使用电脑设计软件。我就找一些学生或设计师帮我。刚开始就是这样。公司发展起来，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做所有的图案，就找一些艺术家和设计师合作。我通过网络找有创意的人，看能不能与他们合作。要是他们的创意真的好，我就买下来。如果是我自己的idea，我请人帮我画，版权是我的，我付钱。就是这样一个方式。当然，我们也会帮他们做宣传。这样合作不用花太多的钱。

　　不成熟是我的一大优点。小孩子最有创意，因为没被“洗脑”。我的创意比较好，是因为我还是一个小孩。一般人看我的公司，觉得很多地方不成熟。我要求自己不要长大。虽然我已经是4个孩子的爸爸，但我的孩子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无论是创意还是营销，如果能让人乐，觉得很好玩，有童趣，就会吸引人。特别严肃，那就没意思。乔布斯说：“Stay hungry，stay foolish，connect the dots，follow your heart。”(求知若饥，虚心若愚。保持清醒，追随我心)其中说到不成熟的重要性。很多成功的企业家性格中都有不成熟的地方。我自己认为最牛逼的是自己有创意、有创造力又有领导力的企业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创意，但不一定能实现，因为有工作、家庭或金钱的压力。但我只要有了创意，不管怎样都会去做。有句格言说：只要你想象的到，你就能做到；只要你能梦见，你就能实现。虽然我高中都没毕业，但我认为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我跟别人不一样的就是我比别人勇敢。我想得不成熟，我才做到了。如果我想得太多，我今天可能还在别人的公司里工作。

　　我的idea太多了，有时根本忙不过来，但一定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做出来。我最开心的不是看到公司的利润，而是看到我的店有新产品，有新的装修，有新的创意。我希望80岁时回头看，把我的idea都做出来了，没有任何后悔。

　　我曾梦想有一天，创可贴8T恤被穿到人民大会堂，我竟然梦想成真了。Ben Blanchard是一名记者，他是创可贴8忠实的VIP客户，他去中国人民代表大会采访就穿着创可贴8T恤。一些明星也穿，我挺开心的。

　　最初创可贴8的客户99%是老外，老外都说挺酷的。但北京人刚开始看到创可贴8T恤的图案，说怎么把这些破玩意儿印在T恤上。我分析中国消费者一般有两个原因购买商品：一个是钱，要么非常贵，要么非常便宜。他们对价格非常清楚，不能用价格骗他们。另一个是face，就是品牌，就是面子。刚开始创可贴8T恤的价格不贵也不便宜，一件卖88元，没有face。当时挺难的，中国人不买，只有老外买。

　　小的巨人

　　在营销方面，我主要抓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人，比如一些摇滚乐队的小明星。我特别渴望做好这个品牌，我不在乎多么麻烦，我就送给他们衣服。他们穿出去，我就找人去拍照。我这样的方法够坏吧？就是这样，慢慢地，通过口碑传播，这些有影响力的人就影响到其他人。

　　媒体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传播平台，我被很多媒体报道过，包括每个礼拜都上电视。但做创可贴8品牌之前我没有上过电视，也没上过杂志。我讲述创可贴8的故事，就是一个老外来到北京很长时间，有4个聪明伶俐的闺女，会说普通话，住在胡同里的四合院里。这个老外热烈地喜欢北京，喜欢把北京的一些符号印在T恤上。故事很有意思，吸引人，中国的很多媒体特别愿意报道，中国读者也愿意看。

　　著名主持人鲁豫逛街去我的店，她很喜欢我的衣服。他们的团队就邀请我上《鲁豫有约》。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节目有多么强，我答应了。上节目之前，我专门给鲁豫设计了一件T恤，诚恳地请求她穿上。我提出请求只是尝试，没想到她答应了。在节目现场，鲁豫的T恤上写的是“宫保鸡丁”，我自己也穿了一件特别的T恤，写着“收药”和我的电话号码。节目播出后我的电话被打爆了，有订货的，有要求合作的，当然也有人问我收不收药。

　　在《鲁豫有约》节目里我表现得比较有个性，很多电视媒体看到了就请我上他们的节目。我就慢慢学习怎么在电视上好好表现。以前我会很紧张，就提前喝一点酒，让自己放松。现在，我已经主持电视节目了。

　　我如果在店里，特别忙的时候就一直签名，顾客都说在电视上看到了我。媒体传播给我带来了face，有了面子，中国客户就来了。现在我的客户70%是中国人。有人写文章说来北京一定要吃烤鸭，一定要买创可贴8T恤。很多外地人来北京，都来我的店买创可贴8 T恤带回老家。这样的变化对我来说特别意外。我创办创可贴8的时候，银行里的存款只有2万元。过了五六年，无论我去哪里都会被认出来。在广州机场，保安跟我打招呼，坚持一定要把我送上飞机。开了一个文化衫店，我就变成了一个小明星。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叫我创可贴。你说这样牛逼吗？

　　现在创可贴8的规模还比较小，只有3个实体店和2个网店。我计划今年在北京再开一个店。我对扩大规模没有太大的兴趣。很多人找我投资，我拒绝了。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小的巨人”，有非常清楚的价值观。我会慢慢扩大。

　　创可贴8的每个店铺装修都有特色。很多人说，你做时尚，怎么是大妈帮你看店，应该是个美女呀。对此，我不赞同。创可贴8店里的销售人员都是阿姨，负责任又热心。顾客走进店里，看到阿姨亲切的笑脸，他们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是我的独特创意。这条街其他店的销售人员工作时间不会超过一年。我的阿姨从来不换。有个康阿姨，至今已经工作了6年。而崔阿姨在南锣鼓巷店工作已经5年了。她是我原来的房东。有人说，你怎么让房东帮你看店，她知道你的收入，你会被骗的。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我非常相信她。她在这里生活了30多年，就像这里的女皇。如果有警察或城管到我们店里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崔阿姨有很多办法对付他们。她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而且顾客挺喜欢她。

　　顾客进创可贴8店铺有惊艳的感觉，一是装修很特别，二是服务很特别，当然产品也很特别，顾客一定会买件T恤才会走。我在《职来职往》里骂LV是狗屁，但其实我挺喜欢奢侈品特别牛逼的门脸。它们为了展示一个小包，花很多钱做门脸。所以，创可贴8店铺的门脸、橱窗会不停地变化，“8”的造型图案每个星期都换，每个月都有新产品。我计划每隔一年半到两年装修一次。南锣鼓巷旗舰店有个很高的漂亮屋顶，我们想了很多方法装饰它。现在，这条街一个礼拜大约有100万人经过。我希望客户每次到我的店里都能看到新鲜的东西。

　　创意是创可贴8的血液。失去创意，那就是死亡。随着胡同里出现越来越多的折扣店，创意与趣味的氛围越来越少，但在我们看来创意是根源，把它带回这条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条街上的店铺门脸都差不多，但我们的门脸不停地改动，不停地举办活动。这样人们经过时，才会觉得创可贴8真有意思。为了让南锣鼓巷更有趣，有些事不管多么奇怪，一定要做。这样才能让人喜欢我的品牌，让人觉得这个品牌活着，而且不只是一个T恤店，更是一种文化。

　　周末，我们打开临街大门的一半作为创可贴8T恤舞台，提供给原创音乐人，在这个古老的巷子里演出。每次的观众人流超乎想象。在每个月的某个周日，我们开启创可贴8T恤创意桌，从上午10点至晚上10点，卖中国年轻设计师的原创作品，不收一分钱，支持中国创意。如果他们的作品确实好卖，我们就批发，在店里卖。

　　有的公司把客户当成号码。但我希望我可以理解客户。我每月请一个客户吃饭。这个客户要提很多意见，不一定是我喜欢的那种。如果客户说我太喜欢你了，你的衣服太牛逼了，这对我来说没有意思。

　　创可贴8店里准备了一些问卷，阿姨们让客户填写，比如：你喜欢创可贴8吗？你会给我们推荐客户吗？你有什么idea告诉我们？我给店铺经理有个要求，每个月必须有100个客户填写问卷。针对客户的意见，我们专门开会。如果客户说创意不行，我不在乎，那是我自己会解决的事。但如果是款式不行，布太厚，或者服务差一点，我特别愿意听。我喜欢通过团队抓取客户的意见，跟他们沟通，看看他们对我们的对手、对我们的品牌有什么意见等等。

　　目前，我们的衣服在国外的销售额只是整体收入里的一小部分。我们向国外批发，但还没有进大商场和连锁店。客户一般在国外有自己的创意店，但都是小店。我刚接到一个订单，只有200件，量很小。我们也进行版权合作，把一些图案的版权租给他们使用。

　　我们的网站有个创可贴电视台，视频非常火，主题是“创可贴8改变我的生活”。这是一个不成熟的idea，就是模仿一些虚假广告，非常受欢迎。第一个视频大约有10万人看，第二个有20多万人，第三个放到CETV有几千万人看到。第四个视频在4月23日拍摄完毕，做得特别牛逼。这些创意来自电视上泛滥的“神奇效果”广告，模仿广告中“只要998元……”的经典语句，自创“只要128元，你就可以改变你的生活”等等。我们拍摄的故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有“恶搞”成分，但搞而不恶，特别好玩，挺幽默的。

　　听说两个老外拍了一部关于成人保健的电影《红灯梦》，我不成熟的创意就出来了，打电话过去，是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两个女孩，问能不能合作。我给她们每人免费做一件文化衫，跟成人保健有关系。然后和她们商量电影得奖的时候，她们穿我们的文化衫，演员也穿。她们说没问题。就这样，她们帮我宣传，我帮她们宣传。而且，客户特别喜欢那个图案，好多人都买了。

　　我们举办的“创意上墙活动”特别受欢迎，就是把设计师的作品挂到我们的店里。我们每两个月挑选一名优胜者，将他的作品展示在墙上，在店里对他进行宣传。如果设计师的作品非常流行，我们就印制到T恤。现在的墙上有一件作品，是一个女孩子设计的，我跟她合作的艺术形象叫“瓷妮儿”，以后还会有一系列精美设计。

　　我们还向公众征集《职来职往》的T恤设计：“如果你有非常好的idea，我们会印在T恤上，我会穿到《职来职往》节目上去，有几千万人能够看到。”我非常愿意给学生和年轻人提供设计平台。

　　我也跟纹身工作室合作，他们是杰出的纹身师，我喜欢他们的创意，就把纹身元素做成图案，卖得非常好，还被zippo打火机公司看到了，说他们的打火机也要做这种创意。

　　有人对我说，你做文化衫，冬天赚不了钱。实际上我们冬天也能盈利。文化衫不一定是买的时候要穿的，而且当礼物，很多人喜欢。只要图案吸引人，有些人喜欢得快疯了。

　　创可贴8的图案主要跟北京有关，但有些属于中国元素，我们在上海会做一些上海元素的图案。如果我们扩大到广州，我们肯定与当地的艺术家和设计师合作。我们的有些图案在中国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卖，比如“妇女也能当英雄”就是中国创意，不只属于北京。

　　今天早上我从胡同北口进来，看到新开的一个店又是模仿我们。被抄袭，不知道发现过多少次了。刚开始我挺生气的。去年有个60多岁的老人家在电视上看到我，就从这条街的南口进来，走到一家店铺问路，问创可贴8在哪里，老板指着相反的方向说走10分钟就到了。其实我们就在那家店附近。我正好在路上碰到老人家，知道了这件事。老人家就说真坏。我没有做任何坏事，没有对不起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因为我是他的对手。但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一直在支持一些对手。我认为做文化衫，只要你做得特别，是自己的创意，我就支持你。文化衫市场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家，但文化衫的图案要用自己的创意，别模仿我就行。刚开始遇到山寨我很生气，我一生气就被他们控制了。我不能被他们控制，要不然我想不出新的创意。去年有个女孩来我们店，穿着创可贴8图案的衣服，我一看就是假的。她说是在动物园花40块钱买的。那些山寨说那是他们自己的创意，让我非常生气。那些傻逼，那根本不是他们自己的创意，他们就是模仿我。但我不能让自己太生气，我必须不停地创作，想出更多新的创意，这样我才能比他们牛逼。

　　我办公司就是三条：宣传、创意、T恤。其实我们除了T恤，也做拉链衫、钥匙链、钱包、杯子等。确实，一个好的图案放在什么上面都可以卖。今年我们想做毛衣、帽子、围脖。做这些产品得小心一点，如果新的idea不受欢迎，会给库房很大的压力。现金流非常重要。

　　我希望更多的中国年轻人创业。我觉得我还不成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但是我比较勇敢，而且比较自由。先别买房，先别买车，裸婚并非不好的事情。我的国家根本没有裸婚现象。我希望更多的人创业，更多的人裸婚。这个世界将更浪漫，更有意思。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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