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从护马甲胄到潮流单品|唐代_新浪财经

　　张颖

　　春日天气渐暖，但别忘了“春捂秋冻”的老话儿，即使脱掉棉服，也不能急着“耍单儿”。在乍暖还寒的时节，很多人手边都会预备一件马甲。别小看这不起眼的“应变之服”，它可大有来头。

　　马甲最初真是给马的

　　春秋早期的马胄

　　马甲在中国服饰体系中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这种款式的上衣没有袖子，穿脱方便，而且穿上后，手臂依旧活动自如。传统中医认为，人体背部为阳、腹部为阴，保持背部温暖可以固护阳气避免外邪侵入；保持胸腹部温暖可以守护心肺和脾胃。无论内搭还是外穿，马甲都能覆盖到这些位置，起到很好的保暖护身作用。而追寻马甲的起源，它最初不是给人穿的，而是真的给马的。

　　最早的马甲又称马铠、具装，是古代保护战马的甲胄。它们一般由皮革、青铜、铁等材料制作而成，甚至还有石制的。《左传》中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意思是国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祀和战争。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在冷兵器时代除了注重战略与兵力，也很重视武器装备的先进性。为保护战马，马甲应运而生。

　　马匹参与到战争中，最初并不是背驮主人冲锋陷阵，而是拉着战车驰骋。为保护这些牵引战车的马匹，人们为马戴上了护具，包括保护马头的马胄和保护躯干的马身甲。从我国出土的文物看，受当时经济条件等方面的限制，商代和西周时期，出土的马甲以马胄为主，马身甲比较少。春秋战国时期，除了马胄，各类保护马匹躯干部分的马身甲多起来。《诗经》中也有关于春秋时期郑国、秦国身披马甲的战马拉着战车步调协调一致、威风凛凛的记述。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为了对抗北方匈奴入侵，积极推行“胡服骑射”，组建了中原地区新的兵种——骑兵，战车逐渐退出历史舞台。马甲开启了保护骑兵坐骑的全新使命。

　　古时曾是爱情信物

　　河北省封氏墓群出土的北朝身穿裲裆的陶男俑

　　相对于马甲一词的本意，它的引申义是“无袖上衣”。作为人类服装的马甲又叫“坎肩”“背心”。马甲在中国历史悠久，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名字，长度、领型和开门襟方式也各有特点，但基本遵循了无袖上衣这一基本特征。

　　关于马甲服饰的起源说法很多。我国学界普遍认为，汉代的裲（音liǎng）裆（俗称“两当”或“两裆”）是马甲的最初形式。东汉末年刘熙在《释名·释衣服》中记载这种无袖上衣“裲裆”的样式为：“其一当胸，其一当背也。”意思是这种衣服既遮蔽前胸，又遮挡后背。现代学者黄能馥、陈娟娟在《中国服饰史》中介绍：裲裆是北方少数民族的服装，最初是由裲裆甲演变而来。裲裆甲由身前甲和背甲两部分组成。肩部用皮质带子连接，腋下处也用带子连接，比较长的裲裆甲在腰部还有腰带。随着民族文化交流，裲裆传入中原。

　　汉代时，女性将它作为内衣穿着。魏晋开始，不分男女都可以穿着裲裆。值得一提的是，裲裆还曾被当作爱情信物，传情达意。魏晋民歌《上声歌·裲裆与郎著》写道：“裲裆与郎著，反绣持贮里。汗污莫溅浣，持许相存在。”民歌中的女子嘱咐情郎反穿裲裆，以便让自己所绣的纹样和情郎肌肤相贴，即使汗水打湿也不要去清洗。女子对情郎炽热的爱跃然纸上。

　　《晋书·五行志》记载，西晋时期出现了妇女将裲裆外穿的现象：“妇人出两裆，加乎交领之上，此内出外也……”联系上下文，这段文字本是为了批判“内衣外穿”不合正统的礼法，却意外向后人传递了着装习俗的变迁。南北朝时期，裲裆有了新的发展，外穿现象已十分普遍。北魏迁都洛阳之后，官员正装和朝服也出现了它的身影。

　　唐代“晋升”为官员礼服

　　唐代身着半臂的女陶俑

　　唐代社会开放，多民族杂居生活促进了各方面的交流与融合。这一时期流行的“马甲”类上衣叫半臂（又称半袖）。半臂很像现代的短袖衬衣，只不过袖子更短、开口更大。半臂有两种穿法，一种穿在长袖衣服的外面；另一种是先穿半臂，再罩外衣。《中华古今注》记载：唐太宗时期大臣马周曾经上书皇帝，要求官员在内衣外面加穿半臂才能达到礼法的要求。唐太宗批准了他的建议，从此半臂成为唐代官员礼制之服。另外，半臂也曾是皇宫里女官的服饰。随着半臂流传至民间，很快成为普通女子追捧、青睐的服饰。唐代墓葬的出土文物及壁画中经常出现身着半臂的人物，足以证明它的流行程度。

　　既然没有袖子更利于活动，半臂为啥还保留一段短袖呢？其中的秘密在于男子将半臂穿在外袍之内时，短袖起到垫肩的作用，使肩背显得更加挺拔魁梧，大量唐代陶俑、壁画均描绘了在袍衫之内隐隐鼓起的半臂轮廓。比如敦煌莫高窟116窟的盛唐弥勒经变之“树上生衣”图中，清晰地描绘了一位男子在袍内穿着一件半臂衣的形象。看来爱美之心不分古今、男女。唐代女式半臂比男式半臂短一些，只有齐腰长。受胡服影响，女式半臂较为紧身，更加凸显身材曲线。这些半臂通常选用质量较好的丝织品制成。唐代很多文献都提到“锦半臂”，即用锦织成的半臂。诗人李贺的《唐儿歌》这样形容锦半臂：“银鸾睒光踏半臂。”

　　宋代流行的马甲叫“半背”，是在唐代半臂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这时期的半背比唐代半臂长，像现代的长马甲，男女都可以外出穿着。

　　元代的皇族是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他们更加看重服饰的实用性。从宫廷贵族到民间百姓都喜欢穿便于活动的无袖或短袖上衣。明代沈德符所著的《万历野获编》记载，元世祖忽必烈的皇后宏吉刺氏，创制了一种衣服式样“比甲”，即无领无袖、两侧开衩的对襟上衣，前胸通常用纽扣系结，便于骑射。比甲的形制和现代马甲已经比较相似了，但是长度更长，一般长到膝盖以下，有些甚至长到离地不到一尺。最初男子穿着这种比甲比较多，明代开始在妇女之中盛行。

　　慈禧太后是马甲“爱好者”

　　琵琶襟马甲

　　清代以后，“马甲”这个称呼取代了“比甲”，并成为一种经典服饰，受到人们喜爱。清代初期，马甲比较窄小，一般作为内衣穿在袍子里。到了清代中后期，马甲演变得更加宽大，一般穿在袍子外面。

　　马甲作为外穿的罩衣之后，设计、做工、用料越来越精细、考究。这时期的马甲最突出的变化是衣襟的设计。大襟马甲是衣襟从领口一侧斜向腋下，这种款式较为传统，具有浓郁的中式风格。一字襟马甲又称“巴图鲁（满语，即勇士）坎肩”“军机坎肩”，最大的特征是胸前7粒纽扣一字排开，左右腋下各钉3粒纽扣，一共钉13粒纽扣，俗称“十三太保”。据记载，一字襟马甲起初只有王、公主和朝廷要员穿着，后来逐渐在民间流行。琵琶襟马甲的纽扣不规则排列，下摆处缺失一块，整体形态宛如将半个琵琶轻轻拥入怀中，因此得名琵琶襟。这种设计不仅别致，还巧妙地减轻了衣物的重量。对襟马甲是左右两边衣襟相对，纽扣一般在正中间，穿着非常方便，这种款式与现代马甲最相像。

　　除了对襟的款式，清代马甲用料也很讲究。除了选用麻、布，还有名贵的丝、绸、绢等面料。根据季节，马甲又有单、夹、棉、皮之分。为了彰显财富，人们还会在衣领、襟、下摆处镶饰花边、坠饰金银、钉宝石纽扣，其中女式马甲镶边最为复杂、讲究，少则镶三道，多则镶五六道，有的多达十八道，世称“十八镶”。

　　慈禧太后是马甲的爱好者，她拥有的马甲不仅数量多，而且设计精巧、选材珍贵。从现存文物和老照片可以看出，她穿的马甲除了上述提到的名贵丝绸，还选用过缂丝面料。这种面料讲究“通经断纬”，通过变换横向纬线织造出繁缛纹样，是一种费工费时的昂贵丝织品。故宫博物院藏有6件慈禧马甲画样，分别是：品月地雪灰竹子、雪青地湖色竹子、酱色地绿竹子、茶色地月白竹子、白地寿山竹子、普蓝地整枝金竹子。

　　马甲除了深受清代皇族贵胄的喜爱，也是宫女的标配。《宫女谈往录》记载：给宫女做衣服时，底衣、衬衣、外衣、背心（马甲）算一套。过年的时候，慈禧身边的宫女会在棉袄外面罩个葱心绿的长马甲，马甲由领子往上是双绦子万字不到头的图案，蝴蝶式的青绒纽绊，缀着精巧镂刻的铜纽扣。

　　民国时期，女性经常是喇叭袖小袄搭配长款或短款马甲，下着长裙。20世纪20年代，前者搭配直接演化成现代旗袍的最初款式——马甲旗袍。在此基础上，后来又逐渐改良成现代曲线玲珑的旗袍。1940年的《良友·旗袍的旋律》记载了此次演变。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日益密切的国际间交流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变化，也促使服饰悄悄地发生了改变。以马甲为例，一方面，西式马甲、运动休闲马甲更多地融入百姓日常生活；另一方面，浓缩了中华传统服饰元素精髓的中式马甲，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如今它不仅可以搭配传统服饰，更可以与各种国内外便装、时装搭配出不同的风格，成为时尚的流行单品。纵观马甲的演变史，不变的一直是开放与包容。

　　马甲流变

　　马甲助力大汉打败匈奴

　　北魏披马甲的战马陶俑

　　马甲的起源——马匹穿的甲胄经历了两千多年的演变。上世纪80年代，湖北省荆门市包山2号战国楚墓出土了较完整的保护战马的髹漆皮质防护装备。经考古工作者复原，这套马甲全长约130厘米、宽约68厘米，相比西周早期的马甲完善很多。后来，秦始皇陵园陪葬坑出土的石质马甲由约300片甲片编缀而成，由“当胸、颈甲、身甲、搭后”等多个部分组成，表明马甲各个要素在秦代已经基本形成。

　　西汉时，汉朝骑兵的装备实现了标准化和规模化生产，战马的甲胄也相对更加灵活轻便，这也是汉朝军队在与匈奴作战的过程中，取得胜利的因素之一。

　　三国、两晋、南北朝战事频繁。各方势力积极搞军备研发，提升战斗力。北方先进的骑射技术与中原先进的制造技艺相融合，让马甲发展到鼎盛时期。这一时期成套的马甲由保护马头的“面帘”、保护马颈的“颈甲”、保护马胸的“当胸”、保护躯干的“马身甲”、保护马臀的“搭后”以及竖在尾上的“寄生”六部分组成，称为具装铠或马具装。

　　重甲骑兵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古代骑兵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敦煌莫高窟中完成于南北朝时期的《五百强盗成佛图》生动地展现了当时骑兵、战马都身披铠甲的形象。重甲骑兵作用相当于现代战争中的坦克。骑兵在厚重铠甲的保护下冲锋在前，像一道钢铁洪流，移动时对步兵方阵实施降维打击。

　　虽然重甲骑兵冲锋时战斗力爆棚，但制作成本和维护费用高、马匹负重大，使得它们在作战中的灵活性和持久性大大削弱。因此到隋唐时期，马甲虽然仍作为马匹重要的防护装具，但覆盖面积逐渐减少。

　　之后，虽然出现过号称“铁浮屠”的金国重装骑兵、防铅丸的元代布面甲、轻便的明代“半具装”等新式马甲，但随着火药武器的普及，护马的马甲最终在明清之后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欧洲马甲

　　中世纪骑士的战马装备

　　欧洲的战马也在很早就有了马甲。公元130年，古罗马诞生了第一支铁甲骑兵部队。不过这支部队的战马只装备胸甲。后来，古罗马人组建了真正的全甲骑兵，甚至有专门的铸甲厂铸造马的铠甲。在战争中，这些骑兵一开始被布防在最前沿，后来加入皇家精锐禁卫军，最终演化成为中世纪的骑士。

　　中世纪骑士们会给自己的战马装备各种马甲。14世纪的骑士不仅会为战马穿上由相连铁环缝制在布匹或皮革上的链甲，甚至还会装备密不透风的板甲。板甲除了金属马铠，战马身上有时还会披上罩布，罩布一般以马鞍为分界线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半部分覆盖马的头颈、胸部，后半部分覆盖战马的臀部。这种罩布有时会添加填充物，增强对马的防护性。

　　正装神器

　　西装马甲成为绅士象征

　　现代西装马甲的款式起源于16世纪的欧洲，最早是无领无袖的长款上衣，衣摆两侧开口，穿在外套和内衣之间。1666年，英国国王查理二世正式将马甲确定为皇室服装之一，由此掀起了穿着马甲的潮流，马甲也逐渐成为绅士身份的象征。为了防止骑马或佩戴刀剑时，衣服起褶皱影响美观，长款马甲后襟中间开口。1780年以后，马甲的衣身逐渐缩短，从原本的膝盖长度缩短至腰部，开始与西装配套穿用，逐渐演变成现代所熟悉的样式。18世纪后期欧洲经济萧条，人们为了节约衣料，马甲后片开始使用薄且便宜的布料。后来这一款式的马甲居然因为后片面料薄而舒适、透气性好，而保存到了今天。

　　19世纪末期，英国爱德华七世建立了西方着装规范，确立了西服三件套的形制。西服内搭马甲可以避免领带乱飞，抬高腰线，显得着装者腿更长，形象更加俊朗。相对于西服，马甲价格便宜，对衣服的合体度要求没有那么高，经济实用。除此之外，马甲还兼具部分西装的功能。天气热的时候，衬衣外搭配马甲，可以迅速提升着装正式度。特色工装

　　代表职业身份的工作马甲

　　受到牛仔文化的影响，西装马甲的款式逐渐衍生出牛仔风、运动风，穿着起来更加随意而舒适。新款马甲还增加了衣袋，方便随身携带各种小物品。这些变化使马甲在各个阶层迅速普及。

　　马甲还是某些行业的工作服。如摄影师的卡其色马甲、社区志愿者的黄马甲、交警的荧光马甲、证券交易所的红马甲等。不同的马甲成为区分职业与身份的方式。目前，在美国华尔街的金融大佬也一改往日西装革履的精英扮相，转而选择低调舒适的衬衫搭配休闲马甲。这种马甲虽然价格低廉，却被戏称为“权力的小马甲”。

　　本版供图：视觉中国(21.140, -0.07, -0.33%)、IC ph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