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繁华程度超过朝天门太平门通江达海成“龙头”|重庆市_新浪财经

□杨耀健

太平门位于重庆老城东南，从清光绪年间张云轩刊刻的《重庆府治全图》上看，太平门是一座开门，建有瓮城，城门上书“拥卫蜀东”四个大字。按顺时针方向有箱子街、普安堂巷子、鱼市口、四方街等街巷。

太平门的兴盛，源于它成为驿站和水码头，是古时重庆通江达海的重要交汇地。

悬崖上的城门易守难攻

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重庆只是一座军事重镇，功能主要是防御。太平门面临长江，坐落在悬崖之上，易守难攻，壁垒森严。1859年6月，击溃援助合川宋军的元军经略使史天泽，乘胜率水军追击到重庆，攻击熏风门失利，转而来到太平门。只见这里城楼高耸，前几艘船的士兵刚登陆，便有擂木炮石不断倾泻而下，立脚不稳，只得仓皇撤军。

自宋代起，朝廷在长江流域正式设置水驿，即水码头驿站，供朝廷派往各地处理公务的文武官员及传递文书差人过境专用。《明史》称其为：“驿，驿丞典邮传迎送之事。凡舟车、夫马、廪糗、庖馔、帱帐、视使客之品秩，仆夫之多寡，而予供应。”每处水驿都设有专用码头，所置船只一般为7到10只，驿站设驿丞一人负责。

重庆作为长江上游重镇，在太平门马王庙设有朝天驿，而未设在朝天门。这个驿站下接夔州瞿塘驿、巫山云阳驿、巴东万年驿、峡州覆盆驿、夷陵水馆、松滋江亭、江陵临沙驿、江陵驿等，直到宜昌。

清末，随着重庆水运贸易日益扩张，太平门成为大码头，主要停泊从长江上游乐山、宜宾、江安、纳溪、泸州、合江、江津等地来渝的船只。上述地区盛产窖酒、竹器、调味品、山货等，在重庆出售或转运至长江中下游。因过于密集，在太平门码头停靠的船只，上下货物后须限期驶离。

1890年重庆开埠，成为通商口岸，外商洋行集中在城门内白象街，此地成为金融中心。英国的毛呢、花纱，日本的五金器材、味精，美国的颜料、油灯，印度的香料、首饰，在密如蛛网的交易所内交割。各类汇票、银票、账单、清单，在多如牛毛的钱庄里兑现、结算。

早年货币为银圆，一个银圆兑换铜元1000枚，方便使用，民众对铜元的日常需求量极大。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经四川总督锡良奏请朝廷，光绪皇帝批准在重庆设置铜元局，由道台沈秉坤主持建厂，购置南岸苏家坝田土200亩，购买英制、德制设备各一套，铸造银圆和铜元。成品集中运到太平门，专门设置了铜元码头，与客货码头相邻。

热闹程度远超朝天门

重庆开埠后，外商洋行雇用的中国挂旗木船，在此进进出出，增添拥堵。1917年，美商美孚石油公司和英商亚细亚火油公司的蒸汽机动油轮抵达重庆，附搭旅客、揽装下行货物，整船装运桐油。

1920年，外国轮船英商“隆茂”号驶入川江，其他外国轮船接踵而至。英商太古轮船公司的“万通”“万源”“万县”等主力轮船，都以太平门码头为锚地，自设趸船，开通定期班轮，可达宜昌、南京、上海等长江中下游城市。英商怡和轮船公司的“嘉和”“庆和”“福和”三艘船，也以此为锚地，专走宜昌至重庆航线。法国聚福洋行不甘落后，也在太平门设置趸船，与英商分一杯羹。

时值军阀混战，中国的招商局轮船公司、三北轮埠公司等受沿江军阀肆意征用，并勒索20多种苛捐杂税，无力与外轮竞争，太平门沦为外轮的天下，其客货轮都在此招揽乘客、上下货物。太平门既有长江中下游航线班轮，又有长江上游抵达乐山的航线客货船，可谓通江达海，因此它早年超过朝天门，一度成为龙头。

1920年8月，16岁的邓小平与八十多名川东学子，在码头乘坐法商“吉庆”轮，转道上海赴法勤工俭学。

人山人海的繁华大码头

太平门地处下半城中心地带，石台阶宽敞平整，从码头爬坡上来，走进城门是四方街，原名洋关巷。左边是1884年英国人开办的商埠邮局，1893年开始发行邮票，1896年收归国有，称为重庆邮政总局。右边是白象街。若直行则是巴县衙门。十字路口连接鱼市口、老鼓楼街，车水马龙，市面繁华。早年间，它的规模超过朝天门。

在没有钟表的年代，太平门鼓楼为下半城的报时中心，每个时辰准时击鼓报时。故有民谚唱道：“太平门，老鼓楼，时辰报准。”

从老照片上看，太平门的城门、城墙高大雄伟，坡度很高的石阶梯上人山人海，络绎不绝，足见其繁华，故被称为“太平门大码头”。各轿行的轿子、滑竿，在城门边和趸船旁排队揽客，密密匝匝。石阶梯两旁，饮食店、茶馆、小客栈一家挨着一家，伙计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老市民回忆说，早年去太平门接客人，习惯在临江的茶馆坐着，听见汽笛响，走去趸船还来得及。

太平门的旅馆收费不高，兼可观景，过往客商自然多愿住此，赴京赴省赶考的学子也多愿在此下榻。客人中还有催款的师爷、逃债的佃户、浪迹江湖的艺人、云游四海的郎中。每至夜幕降临，便有弹琵琶、抱月琴的艺人，敲扬琴、唱小曲的艺妓来店卖艺，为旅客消愁解闷。

外商和官府聚集于此，大量从业人员也住在此地，每日需要大量生活用水。于是，太平门码头成为下半城主要取水点，挑水工络绎不绝，石阶梯总是湿漉漉的，走路也要小心。从1920年的老照片上，我们能看到不少上上下下的挑水工。不过从1943年的老照片上可以看到，随着自来水普及，虽然还有挑水工出没，但更多的是抬滑竿的轿夫，以及担着货物爬坡的力夫。

1926年夏，北伐军挺进长江流域，高唱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战歌，势如破竹。重庆的外商和外轮公司大为惊恐，接连撤往中下游。新兴的民生公司等中国航业，取代了外轮。但此时随着商贸中心移往上半城，白象街地位下降，太平门码头作用日益减弱，让位给了朝天门码头。但是长江上游的客货轮，依然停靠太平门。

1929年重庆第一条马路中区干道建成，从通远门直通曾家岩。同年7月南区干道开工，1930年修通南纪门至菜园坝路段，1935年修通陕西街至南纪门路段，全线贯通。修马路有利于社会经济发展，却给重庆的老城门带来灭顶之灾。南区干道沿着长江修建，沿途的朝天门、翠微门、东水门、太安门、太平门、人和门、储奇门、金紫门、凤凰门、南纪门这10座城门因体量大、无法绕行，先后被全部拆毁或填埋。壮观的太平门在劫难逃，消失在重庆城市近代化的进程中。

风风雨雨见证辉煌

太平门也并不太平。

1930年8月25日，储奇门发生大火灾，波及周围三四华里，受灾民众逾万家。药材帮损失惨重。参加投保的药商联合起来，向英商白理洋行索赔，将洋行围得水泄不通。洋大班威尔逊迫于压力，派查验员调查损失，但每日只查验三五家就要收工，数百家药材铺受灾，何日才能验完？

急需资金重振旗鼓的药商们心急火燎，得知白理洋行总部代表沃尔特来渝，周懋植、朱子廉、毛言志、段裕华等人，一大早守候在太平门码头，俟其刚下轮船，就把他挟持到茶馆去“吃讲茶”，当面评理。沃尔特威胁中药商，声称这是挑起外交事端，闹不好要动刀兵。不料闻讯而来的成百药商一拥而入，推的推，搡的搡，有的还大声吼叫：“把他龟儿子拖下河去吃水！”沃尔特魂飞魄散，答应停止查验，按保费90%赔偿。

抗战期间日军狂轰滥炸，太平门多次遭受重创。《新华日报》1940年8月21日报道：“太平门和新丰街也着了燃烧弹，顷刻之间火蛇爬上了商业场，西大街西二街也着起火来，火焰成为全城最猛烈的一处。”

据史料记载，重庆的城门均建于明代初期。1990年，人们在太平门修建房屋时，曾发现南宋烧制的城墙砖，砖上有“淳乙巳东窖城砖”和“淳乙巳西窖城砖”等字样，由此可见该门初建于宋代。

2013年渝中区旧城改造，在此发掘出城门、城墙、道路、排水沟、水池等古迹，出土了南宋至明清时期的砖瓦、陶瓷器、钱币等遗物，还发现了太平门遗址。2023年在此修复了一段古城墙，并据此新建太平门遗址公园。然而对照新老照片，笔者实在不敢认同它们是同一座城门，充其量是宋代城门。当然，有了这样一处遗址，足证重庆历史悠久，不愧是一座文化名城。

（作者单位：重庆市政协文史研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