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城的冬天|冰凌_新浪财经

转自：南湖晚报

　　◎水乡往事

　　N张进喜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经常下雪，往往几天几夜地下。到街上买菜，走在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人，也看不清路边的房屋。远远望去，空旷的苍穹飘舞着满天飞雪，冰冷的雪花还直往衣领里钻。那时的冬天真的很冷，冷得你不敢出门，只有围在煤球炉边烤火，劲头来时烘山芋干吃。

　　大雪过后，第二天早晨起来打开大门，满世界的银白，天井里、房屋上都是洁白的雪，仿佛盖了厚厚的棉被。我跟着父亲清扫墙院外通往环城路的积雪，地上的雪很是松软，一跨出墙院大门就被淹没到了膝盖，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身后还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树枝上、电线上都结了冰，长长的一条，在阳光下闪烁。大街小巷的积雪将城市的喧嚣和粗犷的建筑全都温柔地覆盖起来，大地披上了银装素裹的外衣。冬日的阳光下，我感到了一种别样的兴奋，我们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了。

　　我们老家和我同年的男女小孩有十来个，大家先是簇拥着在墙院外的空地上堆雪人。我喜欢把雪团滚成球，然后压紧堆成下面大、上面小形似人样的雪人，有人拿出两个黑黑的煤球嵌在雪人头上，权当乌黑的眼睛了，不知哪个捣蛋鬼还搞了顶破草帽戴在雪人头上。堆好雪人，于是分成两队互相开战。打雪仗时，我会躲在墙角后面，悄悄地团好球，等待机会的来临，然后突然扔向最近的人。一群欢声笑语的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尽情地疯玩，互相追逐着，雪球在空中飞来飞去。顽皮的小朋友甚至冷不丁地拿着雪团往你衣领里塞。其实我们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袄，雪球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但大家玩得十分开心，直到额头上冒着热气，身上汗津津的才回家。低头一看，衣服、鞋子全都弄湿了，于是赶紧在煤球炉上烘。虽然我们各自回了家，但雪地里嬉戏玩耍、欢声笑语仍回荡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不一样的温暖。

　　太阳出来后，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雪水沿着屋檐往下滴，但很少掉在地上，在冰凌上挂住了。于是，冰凌越来越粗，越来越长，渐渐变成了剑般的模样。屋檐下、树枝头，处处都是冰凌的踪迹。冰凌如花，这是禾城冬天的又一道景象。它们晶莹剔透，形态各异，仿佛是大自然赠予孩童精美的艺术品。在阳光照耀下，冰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给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抹色彩。调皮的小朋友会敲下冰凌拿在手里玩，甚至用舌头舔，我感到好笑，这冰凌有什么好吃的呢？

　　我去坛弄小学读书，走在外月河边的石板路上，弯弯的月河结了冰，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眼睛发痛。外月河的河面虽不宽，但结的冰很厚，胆大的男小孩已在冰上溜冰了。他们溜过来、滑过去，很是得意，甚至开心得大呼小叫。有的小朋友滑着滑着就跌倒在冰面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再滑。江南水城的冬天是温婉柔和、优雅静谧的，与北方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有着别样的风情。

　　我家门口的环城河很宽，也结了冰，晶莹透亮的一片，停泊在码头上的货船连成了一排，似乎被冰冻凝固住了，只有船艄的五星红旗和船头生炉子的青烟显示着主人的勃勃生机。母亲千关照万关照，不要到河边去玩，万一滑到河里就不好玩了。母亲更不让我到河中溜冰，她说：“你们小人不晓得哪里冰厚、哪里冰薄，掉到冰窟窿里小命就没了。”我深信母亲的话，因为教室里挂有志愿军战士罗盛教勇救掉进冰窟窿的朝鲜小朋友而壮烈牺牲的图片。我只敢在河边往冰面上削瓦片，看谁削得远，冰面上是不敢上去的。

　　说来奇怪，那个年代许多人一到冬天就生冻疮，而且大多数是女同胞。我看她们从河边淘米洗菜洗衣裳回来，手总被冻得通红。隔壁舅妈手上的冻疮最厉害，西北风一吹，她的手总是又红又肿，后来竟变成紫色，肿起来像馒头一样，有的地方还溃烂了，用手帕包着。但一天三顿总要拎着篮子上街买菜，到河边淘米洗碗，她的手也只能在冰冷的世界里劳作。舅妈说，她的手碰到水就疼，回到家还不敢在炉子上烘，否则冻疮溃烂得更厉害。

　　母亲没有生冻疮，但手上、脚后跟常皲裂成一道道小口子，她热水洗过后总要涂上蛤蜊油。西北风吹得厉害，母亲的手和脚就皲裂得厉害。母亲说，她不用听天气预报，只要脚上有裂口子，西北风一定吹得结棍，外面肯定结冰。不过她有办法对付，她用伤湿止痛膏一贴，把裂口贴住就不疼了。

　　在数九严寒的冬夜，我常要母亲充个“汤婆子”放在被窝里，早上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等母亲把冰冷的棉衣棉裤在煤球炉上烘热后再穿。那个年代，我们大多数人穿的是蚌壳棉鞋，样子有些笨拙但穿着暖和。秋风起，母亲就在休息天开始翻新一家人的棉袄棉裤。她每年还要做一家人的新棉鞋，我成家后还做了好些年。她说，这是用新棉花做的，暖和，一直到我穿上棉皮鞋她才歇手。

　　这些年气候变暖，禾城很少有大雪纷飞的日子。孙女朵朵一直盼望寒冬腊月能下场大雪，她想与妹妹堆雪人，与同学打雪仗。今年的冬天有些别样，不要说满天的飞雪、屋檐下的冰棱，就是河面的冰冻也没看到，三塔湾绿地里的桂花还自作多情地暗自绽放。

　　其实，天在变，人在变，我们的生活也在变。如今的三九严寒，人们再也不用到冰冷彻骨的河里淘米洗菜洗衣裳，厚重的棉袄棉裤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穿上了既轻便更保暖的羽绒服，“汤婆子”则被收藏了起来，因为家里有油汀、空调，甚至是地暖。我也很少看到有人再生冻疮，女孩子的手洁白如玉，水灵得很。

　　禾城的冬天真的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