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田
2024年中国文博界最重要的新闻之一,就是上海博物馆东馆的全面建成开幕。该馆的定位是“世界顶级的中国古代艺术博物馆”,馆内共设20个展厅和互动体验空间,包括书法馆、绘画馆、青铜馆、印章馆、陶瓷馆、货币馆、雕塑馆、玉器馆等8个常设展厅,在展示古代艺术史方面,其展陈规模和展出文物的品质,在国内可以说是首屈一指。
前段时间,上海博物馆东馆二楼新开放的书法馆、绘画馆以及介绍上海本地书画流派的“海上书画”专题馆,开设了首个书画常设展,展出了三百余件精品文物,几乎集结了历代书法、绘画流派的经典之作,其中不乏多年未曾谋面的“镇馆之宝”,令游客一睹中国书画的深厚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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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图》 唐 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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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摹 王羲之 《上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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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贤迎驾图》 南宋
书画馆置景个个有典故
中国的文物收藏,自古最看重书画。唐太宗、宋徽宗、元文宗、清高宗(乾隆)等古代帝王都建立了庞大的皇家收藏,核心藏品就是书画。
中国书画的文物价值高,历史信息丰富,但不利于展出,因为它们的载体都是纸张和绢帛,时间一长就会变得非常脆弱。这些文物在展厅里长期展示是有风险的,所以中国各大博物馆在做古代书画展览时,一般都采用特展的形式,而上海博物馆却可以做中国书画的通史常设展,这在中国是极为少见的。
因为上博不光有大量的精品书画可用于轮换展出,而且上博的书画部在展陈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可以在保证展品质量数量的同时,还确保展品的安全和观众的欣赏效果。
上海博物馆创建于1952年,1996年搬迁到人民广场,是上海最受游客欢迎的景点之一。上海博物馆馆藏文物102余万件,其中珍贵文物14.5余万件,是全球收藏中国古代文物艺术门类最齐全,精品数量最多的博物馆之一。上海博物馆举办了很多世界顶级的重磅展览,今年中国最大规模的涉外展览,介绍古埃及文明的“金字塔之巅”,就正在上海博物馆展出。
为了扩大展陈面积、改善展陈效果,更好地向观众们展示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比人民广场馆规模更大的上海博物馆东馆,于2024年11月中旬在上海浦东新区世纪大道1952号全面建成开放。
上博东馆中国历代书法馆、中国历代绘画馆和“海上书画”专题馆开放后,在其首轮常设展上,展出了诸多难得一见的古代书画精品,并结合这些展品做了精心的设计。
上海博物馆书画部主任凌利中对媒体表示:“此次东馆的书法、绘画、海上书画专题馆的展线长度是一公里左右,所以我们将古典园林错落有致的构造方法运用到展厅布局和流线中。八处主要置景‘种蕉厅、五合廊、六法亭、双清桥、与可道、石库门、海派书房、画禅室’均位于展厅的出入口、消防通道、中门等非主展线区域。在主展线上则按照合适的观展节奏布置小景,巧妙地将功能化的空间与艺术化的场景融为一体,达到展线虽长而游无倦意的效果。”
这一公里长展线上的八处置景,都是有典故的,例如书法馆门口的“种蕉厅”,其风格样式取自唐代孙位的《高逸图》,内涵则指代了唐代书法家怀素在芭蕉叶子上练字的故事,从而引出了书法馆内的怀素真迹《苦笋帖》,其设计独具匠心。
唐代《高逸图》十多年后再次展出
《高逸图》和《苦笋帖》都是国家禁止出境展览的国宝文物,是上海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苦笋帖》上一次展出是在2018年,《高逸图》上一次展出还是在2006年,当时只展出了一周。这两件精品文物能在上博东馆的常设展中展出三个月,机会非常难得。
中国古代书画以宋元为高古,唐代作品非常罕见,唐代名家大作流传至今的更是屈指可数。而在这屈指可数的几件作品里,艺术水平最高,历史信息最丰富的,就要数《高逸图》了。
《高逸图》年代久远,上面有历代鉴藏家题盖的众多印章。根据对古人印章的分析可知,这幅画最早的收藏者是北宋仁宗朝的驸马李玮,后来被宋徽宗收入宣和内府。画心旁有宋徽宗瘦金体的题字“孙位高逸图”,画上还有多个宋徽宗的收藏印。后人能知道这幅画的作者姓名,正是多亏了宋徽宗。
孙位是唐末画家,浙江会稽人。唐僖宗广明元年(880)为躲避黄巢起义,随皇帝逃难入蜀,成为四川首屈一指的名画家。他的作品在宋代还有37件,只有《高逸图》这一幅流传至今。《高逸图》的画面上有四组人物,每组都是一主一仆,旁边虽然没有题名,但通过研究,我们能知道他们是谁。
晚清学者罗振玉于1911年在洛阳存古阁拓过一个名为《竹林七贤图》的古代石刻,上面有山涛、向秀、阮咸、阮籍四人的画像和史书记录。其中山涛袒露上身,抱膝而坐,和《高逸图》上的第一人形态服饰完全一样。而阮籍手持形似扇子的麈(zhǔ)尾(一种魏晋名士清谈时用的仪式道具),回首而谈,和《高逸图》上的第四人如出一辙,可见《高逸图》画的就是魏晋名士竹林七贤,本来至少有七组人,可能原本是更长的画卷或者有两幅画卷,但到北宋时就已经不齐了,宋徽宗就把这不完整的《竹林七贤图》定名为《高逸图》。画面中间的两人也能从外貌上看出身份,一个手持如意的是王戎,因为古代乐府诗里有“王戎如意舞”的记载,另外一个手拿酒杯,满脸胡须的人,是嗜酒如命,容貌丑陋的刘伶。
竹林七贤是中国古代非常流行的绘画主题,其开创者是东晋画圣顾恺之,南朝顾景秀、唐代孙位、北宋李公麟、南宋萧照、元代钱选等名家也都画过相同题材的作品,但只有孙位的这一幅传世。上海博物馆书画部主任凌利中认为孙位是顾恺之的传派,是有道理的。古人形容顾恺之的笔法是春蚕吐丝,紧劲连绵,这在大英博物馆收藏的唐摹顾恺之《女史箴图》上能看出来。而孙位《高逸图》上刘伶、阮籍二人的衣带画法,和《女史箴图》上第七段和第八段女子衣带画法相当接近,可见有传承关系。只是孙位笔势较重,略带方折,而且设色更加复杂,这说明他在顾恺之的基础上做了很多创新和发展,成就了自己的风格。
六十余年未公开展出过的《望贤迎驾图》
上博书画馆常设展的展品一般半年一换,但是特别珍贵的展品,出于保护的目的,三个月就会撤换。此次上博东馆绘画馆常设展中三个月就会撤换的文物,除了唐代的《高逸图》之外,还有五代徐熙的《雪竹图》和南宋的《望贤迎驾图》。
《雪竹图》是一幅高大的双拼绢本立轴,上一次展出还是因为2002年的上海博物馆五十周年馆庆。此图描绘的是积雪竹石的场景,画上有三竿雪竹直冲画顶,势欲破画而去,所以有学者主张这幅画可能是更大的画面的一部分。此画没有作者款印,在石旁的竹竿上有倒写的篆书“此竹价重黄金百两”八字,字体和五代南唐篆书名家徐铉接近,可见此画珍罕无比。
中国古代常有竹石主题的作品,但《雪竹图》的风格和技法与古代其他竹石图迥然不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十分神秘。上海著名书画鉴定家谢稚柳于1973年发表文章《徐熙落墨兼论〈雪竹图〉》,指出此画仅以水墨描绘,不施色彩,以浓淡不同的墨色表现雪后竹石的不同层次,细致而富有立体感,画风与画史所载五代徐熙的“落墨为格”相符,这个判断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南宋的《望贤迎驾图》是一幅比《雪竹图》还要大的立轴,高近2米。这幅画虽然是南宋顶尖的大作,但60多年来从未公开展出过,甚至连《宋画全集》也没有收录。这幅画的主题是安史之乱后,唐肃宗李亨在陕西咸阳望贤驿迎奉太上皇李隆基自四川归来的场景。绘画手法是非常典型的南宋画院风格,人物面部刻画细腻,服饰线条方折,斧劈皴画石,双钩填色画树叶,画风接近刘松年,但其他高手也能画,又没有题款,所以无法确定作者是谁。
这幅画的主题有很明显的南宋时期的政治色彩,南宋早期的口号是宋高宗提出的“同傒两宫之复”,也就是要迎回被金人掳走的宋徽宗和宋钦宗,这和唐肃宗在战乱后迎回唐玄宗的主题契合。由于这幅画是南宋某个皇帝的政治表达,所以画师无法在上面留下名字,作者是谁也因此成了一个悬案。
上博东馆的书法馆也有两件展出三个月就要撤换的名作,首先就是之前提到过的禁止出境展览文物、唐代怀素的《苦笋帖》。这是一幅清逸的狂草手迹,只有十四个字“苦笋及茗异常佳,乃可径来,怀素上”。字虽少,但却是草书圣手怀素的唯一无争议的真迹,而且这是现存最早的与茶有关的僧人手札,在茶文化史上地位极其崇高。
还有一件名作是唐摹东晋王羲之的《上虞帖》,王羲之的真迹早已不存,唐代的摹本和真迹极为接近,被称为“下真迹一等”。这件作品原本书写于公元356年,是王羲之晚期书法的代表作,唐摹本在北宋就是皇家收藏的珍品,也是上海博物馆最重要的书法藏品之一。
除了上述五件三个月就会撤换的书画作品之外,上海博物馆东馆为期半年的第一轮书画常设展还有很多艺术史上赫赫有名的巨作。包括宋徽宗的《柳鸭芦雁图》、元代倪瓒的《六君子图》、王蒙的《青卞隐居图》等,都是极罕见的名作,元代赵孟頫的《行书手札册》更是第一次向观众展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元代钱选的《浮玉山居图》,这幅作品放弃了宋人山水画的三远法,让层层山峦变得像盆景一样堆叠眼前,既美观又新颖。 本版图片 谢田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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